先不说吴明到底是不是武峥的儿子,可是吴明早已表态,说绝不可能回武家去了,他虽然算是吴明的长辈,也不能替吴明做主,更不能给吴明添麻烦。
田大强一时间左右为难。
荷花在屏风后面捏了一把汗,生怕自己这个老实的爹又不小心把实话说出来,偏偏她躲在这里偷听,又不能出去打岔。
这么提心吊胆了好一会儿,才听见田大强说道:“看武老爷说的,我哪能笑话你呢?武老爷跟我说这么多话,我也不怕跟你说,我以前也是没儿子啊,虽然有四个孩子,可都是闺女啊,就为这事儿没少被人戳脊梁骨,这不到快四十才生了两个小子,过了年才满两生日呢,也不知道啥时候能盼到头。唉,说起来,咱老哥俩也是同命相怜啊……”
田大强倒了一番苦水,成功地把话题从吴明身上引开。
荷花暗暗松了口气,心里给田大强竖起了大拇指。
看来老爹果然有进步,再也不像以前那么实在了。
田大强既然不肯说,武峥也就识趣地没问,两人又喝起酒,天南海北地聊了起来。
荷花听着再也没有关于吴明的话题,才悄悄从后门溜了出来。
她先去给周氏说了一声,让周氏吃个定心丸,又叫了杏花过来嘱咐了几句,免得杏花那里出什么纰漏,这才去寻吴明。
她把武峥的话都学给吴明听,吴明听了,脸色阴晴不定。
“难怪他非要回来认我,原来是生不出儿子了!”吴明冷冷地笑,神情说不清是愤怒还是轻蔑。
到底是他亲爹,荷花也不好说什么。
“听他那意思,也不敢就认定说你就是他儿子,像是想透我爹的话,不过我爹啥也没说。”荷花想到田大强也圆滑了一把,不禁笑了起来,“倒是你得好好想想,他既然住进了咱家,怕是不达目的不肯罢休的,你想咋办?”
“不罢休又能怎么样?我这么大一个人了,他总不能把我偷了或者绑了吧?”吴明难得开了一句玩笑,又说道,“咱庄子这么大,大不了这几天不出门就是了。先用一个拖字诀,我倒要看看,他难道还能赖在咱家过年?”
荷花噗哧笑出声来,不过也觉得这也算一个办法。
跟武峥比起来,他们毕竟是弱势群体,要是沉不住气,反倒容易中了对方的圈套,倒不如就这么以静制动。
既然武峥说了是回乡过年的,总不能一直赖在她家吧?
*
谁知天公不作美,当天夜里就开始下起了大雪,次日变成了鹅毛大雪,足足下了三天,武峥更有理由住下去了。
荷花心里十分郁闷,可没想到的是,更郁闷的事情还在后头。
从第二天一早,家里便接二连三地来人,而且都是县里有名的富贵人家。
只不过,这些跟荷花他们家没啥关系,人家都是来拜访武峥的。
致仕的,冠带闲住的,县里在任的官员,还有什么这个道那个厅的,把荷花一家人看得眼花缭乱。他们都是实打实的乡民,哪里见过这么多的大官啊?
这还不算那些不入流没有品级的,那些人连拜访武峥的资格都没有。
也不知道这些人是打哪儿得来的消息,一个一个坐着马爬犁顶风冒雪地来到东山庄,各种或精美或华贵或稀罕的礼物流水般地送进了西跨院。
荷花总算是明白为什么武峥独自一个人回来,却还要带这么多随从和下人了,那些来访的官员虽然都对武峥毕恭毕敬的,可是也得有人接待吧?得有人应酬吧?得留人家吃顿饭吧?
只见那些管家和小厮里外跑着,送帖子的,传递东西的,吩咐下人的,一刻也闲不下来。那些管事媳妇和婆子们更是借了东山庄的大厨房,又跟附近的山民们买了鸡鸭鱼肉等物,很快就做好了一桌桌齐整的宴席。
这大冬天的,天天吃大鱼大肉也怪腻的,这时候荷花暖房里的蘑菇青菜就成了稀罕物,每天都要用上不少,反倒让荷花坐在家里就发了一笔小财。
荷花当然不把这点儿银子放在眼里,让她担心的是吴明。
看得出来,武峥在朝廷里还是很当红的,否则也不会招来这么多本地的官员了,听说过两天府城里的人还要来呢,只怕是下大雪在路上耽搁了。
俗话说朝中有人好做官,武峥要是想让吴明认祖归宗,只要说句话,那些人就能给他办妥了。
如果是那样的话,那吴明可怎么办呢?他们这小胳膊根本拧不过人家的大粗腿呀!
幸运的是,武峥似乎没有跟外人提起过吴明的事,或许他认为这是自己的家事,或许他觉得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没有必要闹得人尽皆知,总之荷花提心吊胆了好几天,西跨院那边却一点儿动静也没有,仿佛武峥已经不再纠结于吴明的事情了。
那边没动静,田大强反而坐不住了。
这些日子,武峥的富贵和风光他都看在眼里,说他不震惊那是不可能的,这短短几天他见到的官,只怕比他这辈子还有他祖宗十八代加在一起都要多。
而且这些官员还都是对武峥恭敬无比,百般巴结,这让田大强亲眼见识到了什么才叫真正的大官气派。
一想到吴明是出自这样的人家,他的心里就不断地动摇。
要是他不让吴明认武峥,会不会耽误了吴明的前程?
这天晚上,他终于忍不住跟家里人说了自己的想法。
“那个武峥,瞅着像是个挺大的官儿啊?”
因为下雪,更因为西跨院的热闹,田家的人很识趣地没有出门,此刻都聚在自家正院里头吃晚饭。
小六小七一人捧着一个鸡腿啃得正欢,周氏给俩小子擦了擦油乎乎的小嘴,叹了口气。
“看那架势就知道他那官小不了,唉,咱家咋就招了这么个贵人进来啊,也不知道是福还是祸。”
话音刚落,一家人的目光就不约而同地看向了吴明。
大家都知道武峥是奔着吴明才来的,到底是福还是祸,主要是看吴明了。
吴明知道这几天因为他的事,家里人都很担心,索性便如实说道:“他是皇上钦封的镇北侯,嗯……在咱们这里肯定算是大官了,不过在京城的话,也算不得什么。”
他怕田大强和周氏他们担心,所以说得尽量没那么严重。
不过他这是白费心了,对于田大强等人来说,什么侯爷之类的根本毫无概念,还不如县官的名头吓人呢!
田大强挠了挠头,一脸疑惑地问道:“镇北……侯?那是几品官啊?”
吴明无奈,只好解释般地说道:“如果非要算的话,就算是超品吧。我朝按前朝之制,列爵三等以封功臣外戚,为公、侯、伯,并定制:‘凡爵非社稷军功不得封,封号非特旨不得予。’爵分两种,一是只授终身,二是可以世袭,世与不世,以军功大小而定,均给诰券。镇北侯是可以世袭的。”
他前面说的,田大强一律是鸭子听雷的表情,直到最后一句才忽然醒过神来。
“世袭的?那就是说,你要是认祖归宗的话,往后你就是镇北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