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花定定地看着荷花,眼底还有这掩不住的慌乱和恐惧,片刻之后才微微点了点头。
她原想把从前的一切当成一场噩梦,可今天发生的事却告诉她,噩梦都是真的,是真真切切发生过的。
荷花见她还在不住地颤抖,忍不住靠过去,伸出胳膊努力抱住梅花。
“大姐,没事儿的。”她轻轻拍着梅花的肩膀,轻声说道,“他们不会再把你怎么样了,没事了……”
梅花靠在荷花的肩膀上,忍了许久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
“荷花,咱们回家吧……”
荷花说道:“嗯,一会儿我跟老姑说一声儿,咱们今天就回家。”
梅花重重地点头,这才显得安心了许多。
对她来说,没有比家更温暖更安全的地方了。
*
梅花自打从县城回来,便接连几日都没出过屋子,在家里的时候也分外的沉默寡言。
她原本性子就温顺,最近在家里绣嫁妆更是几乎从不出门,家人也没发觉她比往日有什么不同,再加上周氏忙着照顾两个小的,田大强他们还有山上的地和后院的池塘菜园子要经常照看,家人都忙着,是以没人发觉梅花的异样。
只有荷花知道梅花为什么会这样,只是梅花从不提从前的事,她也不愿意去揭梅花的伤疤,只能在平日里多关心梅花一些。
有些事情,只能让梅花自己学着放下,旁人是帮不了什么的。
除了梅花,家里还有一个人,最近状态也不太正常。
翠花原本是个开朗泼辣的性子,最近却不知怎么了,虽然家务活照做,说的话却变得越来越少,荷花时不时发现她在干活的时候显得心不在焉的,要不就是锅里的水烧开了半天却没发觉,要不就是火都快灭了她却忘了添柴,有时候在院子里洗衣服,洗着洗着就不知道在想什么了,手里的活都停住了,双手泡在水里半天都不动弹。
杏花有几次提醒她,还跟她开几句玩笑,反而被翠花沉着脸瞪了几眼,吓得杏花也不敢再招惹翠花了。
好在家里活计多,梅花和翠花的异样并没有引起大家的注意,只有荷花能猜到几分原因。
梅花是因为想起了从前的事情心情不好,翠花嘛,十有八九是因为马德胜。
马德胜刚来的时候,翠花照顾他,成日里和他相处,那时候翠花可是很高兴的,可后来因为村里的传言,翠花对马德胜的态度就彻底变了,如今马德胜虽然走了,翠花心里或许还是会惦记的吧。
翠花也十六岁了,古代这个年纪的少女都有成亲当娘的了,心里有了个人也不算什么。
再说翠花的性子泼辣,寻常的男子根本不敢跟她搭讪,更别提说笑了,只有马德胜胆子大,又有眼色又会说话,这样的男子倒是挺容易讨人欢心的。
荷花虽然猜到了翠花的心事,可是她更不敢跟翠花提,以翠花那个火爆性子,要是荷花敢跟她说说少女的私密心事啥的,不把荷花这小身板打飞才怪。
日子便这样看似平静地过下去,转眼到了五月底,田大强又多了一件烦心事。
眼看着县里就要举行院试了,顾开元那边是过了端午节便去县里了,家人都知道他是早些去好上下打点,他早早去了,大家也就放心了。
可除了顾开元,还有一个跟田家有关的人要去参加院试。
旁人还好说,田大强一想起田一鸣要去县里考院试的事,就总觉得有些不安。
管吧,如今自家和田家老院那边闹得这么僵,在一个村子里生活,都好几个月不见面的,他要怎么管?再说了,他这个时候去主动示好,会不会让人家以为他是想巴结田家大房啊?
不管吧,田一鸣毕竟是他的亲侄子,也是他看着长大的,他也知道这孩子从小读书用功,也是读书那块料子,要不也不能十几岁就考过了童生试,如今他要去考院试,正是需要帮衬的时候,他这个亲二叔哪能坐视不理呢?
田大强想着这些事,愁得好几宿都睡不着觉。
他也跟家人商量过几次,周氏是无可无不可,她现在大部分精力都放在照顾两个儿子的事儿上,还有准备梅花出嫁的嫁妆,对田家大房的事,她是无暇也没心思管。
梅花和杏花向来没啥主意,都是家里人说啥就是啥。翠花一听见田大强说要帮衬老田家,小脸一撂,直接起来就走了,弄得田大强也无可奈何。
他当然知道这些年老田家那边对自家是什么样,翠花这个态度,他这个亲爹都不好说啥。
剩下唯一能商量的人就是荷花了,让田大强欣慰的是,荷花虽然年纪最小,却是个明事理的,支持田大强帮助田一鸣。
不是她白莲花圣母,也不是她闲的没事干,她只是想着,万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虽然老田家对自家不好,可是田一鸣并不算坏人,只是个读书读傻了的书呆子而已,再说,如果这次田一鸣考上了,往后走了仕途,自家跟他撕破脸只有坏处没有好处,何必给自家结个仇人呢?还有一点,这次她连顾开元都帮了,多帮一个田一鸣也不算什么麻烦,还能落个人情。
田大强自然没有荷花想得这么多,只是看家里只有荷花支持自己,显然很是理解他这个做二叔的心情,心里十分感动,越发觉得自家小闺女实在是懂事大方。
田大强这么想着,这日便兴冲冲地去找田一鸣了。
可是才过了小半天,荷花就看见田大强垂头丧气地回来了。
荷花一愣,赶紧迎了过去。
“爹,咋这么快就回来了?没看见人啊?”她还以为田大强没找到田一鸣,才会这么失望。
田大强走进院子,接过荷花递过来的水舀子,咕嘟嘟灌了一肚子水,才坐在马扎上,长长地叹了口气。
“没,见着人了。”田大强抹了一把嘴角的水迹,无奈地说道,“荷花呀,爹真是没想到,一鸣那小子……唉。”
荷花摸不着头脑,问道:“爹,到底咋地了?”
田大强沉着脸,把自己去老院的过程说了一遍。
原来田大强去的时候,老院那里还算平静,田大壮和何春他们都在呢,田大强跟他们打了个招呼,便说明了来意。
都是自家人,他也没拐弯抹角的,直接跟田一鸣说了,说考院试要打点人情,如今吴明在书院里认得些人,可以帮忙之类的。
可是他话还没说完,田一鸣的脸就沉了下来。
田一鸣说的一大堆之乎者也的,田大强也听不懂,反正大概意思就是,他是清清白白的读书人,要靠自己的学识考功名,绝不会做这等蝇营狗苟的事情。
一旁的何春还跟着劝了他几句,说些人情世故之类的,可是何春不开口还好,她这么一插言,田一鸣更变了脸色,在院子里说了一大通道理,田大强听得云里雾里的,虽然不大明白,可是田大强也看出来,田一鸣非常厌恶他们这种拉关系走后门的事情,甚至认为田大强主动提出帮忙,是认为他学问不好,瞧不起他云云。
田大强无论怎么跟田一鸣说,都是一通鸡同鸭讲,最后只好放弃了游说,郁闷地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