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连城的情况确实不太好,不过说了这么几句话,已经出了一脑门的汗。
他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眼睛直瞪瞪地盯着头顶那绣着石榴花的帐子,默然道:“我受伤,让你很生气吗?”
比起有人算计穆连城,纪茗心更生气的是他竟然这样不顾自己的安危,不过现在说这些似乎都没有什么意义了。
纪茗心拿着帕子帮他擦汗,没好气道:“你说呢,你知道我费了多大的劲儿才将你救回来吗,你发了一晚上的烧,若不是我的药好,你这次就算活下来,也会被烧成一个傻子。”
这时候的人没有有效的退烧和消炎的药物,高烧不退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情。
穆连城攥着她的手不肯松开,声音软软的:“是我不好,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纪茗心用另一只手喂他吃蜜饯:“我这个人,向来铁石心肠,一向觉得喜欢自己找死的人,就不应该救。你以后再这样不顾自己的安危乱来,看我还会不会救你?”
穆连城刚吃了一口蜜饯,觉得口中甜丝丝的,就听到她这话,顿时有些泄气:“其实我也是好好考虑过的,你知道皇上对宣王的容忍已经到了极限,可我又不是和宣王府有什么深仇大恨,为什么要顶在最前头?若是为了家国大义,百姓安康也就罢了,可偏偏不是。这次受伤的时机刚好。”
他说这话的时候,神情有几分黯然,纪茗心知道,他不是想不明白,只是终究过不了心里的那一关。
纪茗心心中叹了口气,睨着他道:“那请问你好好考虑了多久?”
穆连城:“呃,总有那么一瞬间吧。”
纪茗心伸手戳了一下他的脑门:“以后别再这样冲动行事,你不想理会宣王府的事,总有其他的办法。何必这样冒险?”
穆连城苦笑:“其实宣王之前的行径,叛逆之心已经昭然若揭,可偏偏有个先太子的例子摆在那里,皇上不想让天下人说他刻薄寡情,连亲生儿子都容不下,非要确凿的证据。”
“别想那么多了,你的伤是我一手处理的,太医都不知道具体情况,你好好修养一些日子,对外就说重伤难愈,让他们父子折腾去吧。”
穆连城小心翼翼地试探:“那个林云深……”
纪茗心斜了他一眼:“你对我到底有多不放心?上次在宫中的事情跟林晚夕脱不了关系,我怎么可能还继续跟他合作?这次相约见面就是为了将生意上的事情彻底分开,他倒是利索,将这些年辛苦经营的所有产业都给了我,我还以为他好歹是有点良心的。”
说到这里,她不由冷笑,“这事八成是林晚夕的意思,她这些年大概是在宫里过的太顺了,生出了不该有的念头。我打算将碎星送进宫中,争宠这种事,人多才热闹嘛。”
穆连城艰难地将口中的蜜饯咽下去:“碎星不行吧,不少人在满庭芳见过她。皇上什么样的女子没见过,碎星……还没有到倾国倾城的地步。”
纪茗心认真凝视着他的脸庞,摸了摸他滚动的喉结:“是不是倾国倾城又有什么关系?你觉得皇上有真正喜欢过的女子吗?”
穆连城的神色顿了一顿:“你想说什么?”
纪茗心手中漫不经心地在他的脖颈间滑动,然后缓缓道:“夕嫔固然美貌,但皇上会因为一个女子的美貌宠她这么久吗?”
后宫佳丽三千是个夸张的说法,但元启帝的后宫人着实不算少,即使到了现在,每年都有新人入宫。
她早就想过,在这样的情况下,林晚夕凭什么荣宠不衰呢?
“你觉得是因为什么?”
纪茗心眯着眼睛道:“我在第一次见到林晚夕的时候,就注意到了她的身上有一种特别的气质,现在我在碎星的身上又见到了,我可以帮她换张脸入宫,你说我们要不要赌一把?”
穆连城沉默了片刻问:“你说的换张脸,是能将她换成其他人的样子吗?”
纪茗心点头:“差不多吧,五官脸型都可以调整,她本身的底子好,变得更好看些也不是难事。”
穆连城道:“回头我给你一张画像,你可以将碎星弄的像她一点。”
“所以皇上确实有喜欢过的人?”
穆连城神色晦暗:“我也不知道是不是,你不是说要赌吗?那就赌一把大的。只是碎星,你确定她不会变成第二个林晚夕?”
纪茗心眼底有一瞬间的冰冷:“她会不会变成第二个林晚夕有什么关系?只要她进宫得了帝宠就可以了。”
她并不关心碎星背后的人想做什么,宣王府想做什么,只要林晚夕失宠就可以了。
说到底,她不过是不能容忍有人背叛她,更不容忍对方利用她来算计伤害穆连城。
说了半天的话,纪茗心见穆连城的神色有些疲惫,便停了下来:“你先歇着吧,暂时应该也不会有什么事,看看皇上是个什么态度。”
事实上,穆连城现在的身体状况,也做不了什么,他喝的药中本就有安神的成分,很快就睡了过去。
纪茗心一夜未眠,索性也去一旁的软塌上补觉去了。
宣王府里,宣王的书房里灯火一夜未熄,这些日子折腾下来,宣王的鬓边已经生出了银丝。
在知道穆连城遇刺之后,他就知道不好,可召集幕僚谈了一个晚上,仍旧没有什么结果。
他甚至不知道到底是谁在算计他。
几个兄弟就不用说了,谁都有可能,但现在最让他忧心的是,父皇会不会将这件事扣在他的身上。
坐在下首第一位的萧长衍神色疲惫,眼底青黑,更是一脸的阴鸷,他昨天才找过穆连城,两人不欢而散,今日穆连城就遇刺了,这简直让人想不多想都难。
“父王,难道我们就这样坐以待毙吗?”
等众人都离开了,他忍不住道。
宣王一手转着大拇指上的白玉扳指,抬眸看他:“不然呢?你觉得我们现在能做什么?”
萧长衍不服气道:“我们可以找出真正的凶手啊,只要找到凶手,就能说明穆连城遇刺的事情跟我们没有关系,不是吗?”
宣王冷笑:“你这些年真是半点长进都没有,这一局就是针对我们的,你觉得对方会让我们找到凶手,你甚至应该祈祷别找到凶手。”
现在就算所有人都觉得穆连城遇刺是宣王府做的,可只要没有证据,就没有人能做什么。
而一旦找到凶手,若是凶手与宣王府有关,那这件事他们便无论如何都脱不了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