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姝挑了挑眉毛,半天才说道,“这番话,我倒是真信了你的确是来自不同的地方。”

    “怎么样,你可以理解吗?”韩晏一脸的兴奋。

    谢姝点了点头,复又摇了摇头。

    “不过,国家倒是一个不错的词。”

    韩晏一脸得意的接受了谢姝的夸奖。

    “你是觉得,李渲不会是一个好皇帝?”

    “怎么说呢?”韩晏摸了摸下巴,思考了一会儿。“我不敢揣测太子是不是一定不如天宁帝,只是你敢赌吗?”

    谢姝目光了然,笑了笑没有说话。

    “况且太子本性善良,是有大慈悲的人,这样的神仙性子在政权里尔虞我诈,实在不太合适,再说了,你看看淑太妃那个性格。”韩晏下意识的降低了声音,“控制欲太强,指不定以后还要翻出什么浪呢。”

    “我只知道,若是李渲即位,淑太妃一定会对朝中有所清洗。”谢姝的眸色暗了暗,“到时候又有许多能人才子要死于非命了。”

    “唉,说白了我是既希望天宁帝归朝,又不希望太子受到什么伤害啊。”

    韩晏无可奈何的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只是这世间的因果啊,谁也逃不过。”

    送走了韩晏,谢姝静静的坐在床边,看着窗外的太阳出神。

    一坐就坐到了太阳西下,暮色将沉。

    李渲来的时候,她依旧坐在那里,却难得的将目光投向了他。

    他这次来带了一个很大的木盒子,他自顾自的把木盒子放在桌上,从里面小心翼翼拿出来还冒着热气的菜,明明是一个尊贵的皇族,却一言不发的做着侍者做的事。

    谢姝看了过去,桌上的几盘菜都是她爱吃的,盘盘皆是肉。

    他总是知道她不同的喜好,连谢姝都不知道他是怎么晓得的。

    李渲摆好了菜,又兀自盖好了木盒,这一过程,他始终没有抬头,拿上了木盒他便要离开,因为他知道屋子里的这个人不想看到他。

    “李渲。”

    轻轻的两个字,却让他没有办法再迈出去一步。

    这是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五年前的时候,她叫他三皇子,再次重逢她叫他的化名季无忧,而得之真相后,她就一直喊他端惠太子。

    谢姝走到了他眼前,却发现他一直不抬头看她的原因。

    李渲左侧的脸颊有些许红肿。

    出自谁手,谢姝一清二楚,想必是淑太妃执意要他交出自己,他不愿意,被恼羞成怒的淑太妃打了一巴掌。

    她心里叹了一口气,“你不必如此的。”

    谢姝的话没头没尾,李渲却一下子就听懂了。

    “我……”

    “坐吧。”

    谢姝转身去了床边,从案旁取了一个小玉瓶,转过身来发现李渲还是愣愣的站在原地。

    “坐吧,你太高了,我没办法帮你上药。”

    李渲的睫毛轻轻颤动,似乎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由着谢姝把他按在了椅子上,那张朝思暮想的脸一下子放大,紧接着一个冰冰凉凉的东西便抹到了自己的脸上。

    若不是轻微的刺痛感,李渲会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这是你给我的药,不会太痛的。”

    谢姝的指尖带着药膏轻轻的擦过李渲的脸颊,那张俊美的脸庞就算如此细看也找不到任何瑕疵,只是原本白皙的脸此时泛着令人心疼的红,那双落满了星辰的眼眸一眨也不眨的盯着谢姝,仿佛眨一下眼睛她便会突然消失。

    药只涂了薄薄一层,却吸收的很好,李渲给她用的药物向来都是极好的,此时不过片刻,那片红肿立刻变消了大半,谢姝收了瓷瓶,转身要走,却被一只手牵住了袖口。

    “你……”

    李渲开口了,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李渲,这句话我可能只会对你说一次。”谢姝转身,望进了他的眼眸深处。“你逃吧。”

    那双眼睛里起了波澜。

    “你不该生在帝王家。”

    波澜最终凝成了水雾,却在即将成雨的那刻,有眼帘遮下,挡住了所有的情绪。

    “我会一直记得你这句话,一直记得。”

    李渲垂下了眼眸,一字一句的说道。

    “离开这里吧,我不会怪你,也不该怪你,你不过是个可怜人。”谢姝也垂了眼眸,“人人皆知你是三皇子,是端惠太子,然而却没有人问你想要什么,从五年前到现在,你都在棋盘上,因别人计划而死,又因他人的筹谋而活,尽管这些人都是你的亲人。”

    李渲侧过脸去,却还是有一滴泪顺着眼角不受控制的流下。

    谢姝叹了一口气,伸出一只手擦掉了那颗要滑落脸颊的泪珠。

    那双漂亮的眼睛不敢置信的向她看来。

    “你有的是机会可以搜身,把诏书从我身上拿走,也有无数次的机会可以摆脱你的母亲,甚至杀了天宁帝,但你都没有,韩晏说的对,你是有个大慈悲的人,时时刻刻都在为别人着想,应该被善待,当年救你是我自己的选择,后果也要由我自己承担,我恨你,不过是想撇清自己罢了。”

    “你……”

    他开口,声音有些哽咽,那双眼睛仔仔细细的打量着谢姝的脸,似乎不敢相信这是现实。

    “离开帝京,走的远远的,隐姓埋名,做一个逍遥的人。”

    ”那你呢?”

    “我?”谢姝露出一个自嘲的笑。“我走不了,也不能走,我得为自己做过的事付出代价。”

    李渲腾的站了起来,面色焦急,“你不能有事。”

    “诏书在我手中,很多事情需要我才能解决。”

    “我们一起走!”李渲一下子拉住了她的手。

    谢姝没有挣脱,只是摇了摇头。

    李渲哪里又不知道她的意思,既然她让他走,就说明她要保天宁帝。

    “蓁蓁,你可以保他,但没有必要为了他而牺牲自己。”

    “你错了,我没那么高尚。”谢姝面色平静,仿佛是在讨论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我不能走,我还要杀了毕清,我不怪你,但我得报仇。”

    “你不走,那我自己走了又有何用?”李渲的手越来越紧,他的手凉,谢姝的掌心温热,攥的紧了他的掌心都出了一层薄薄的汗。

    “你对我的心意,我明白。”谢姝想了想,还是开口说道。“我对你没有怨恨了,但也不能跟你在一起,我不能抛下仇恨,抛下家人跟你走。”

    “我从来都不妄想你能和我在一起,我只是希望你能平安。”

    谢姝的手搭在了李渲的手背上,力量轻柔却坚决,渐渐的,李渲松开了手,眼中是藏不住的痛色。

    “我会平安的,你走吧,我与毕清之间必定有所了结,到时候不想你再次陷入两难。”谢姝强迫自己转过身去,不再看他。“快些走吧,再晚就来不及了。”

    等了片刻,身后都没有动静,也没有人离开的脚步声。

    突然,谢姝被拥入了一个怀抱。

    那是一个很克制很小心的拥抱。

    “无论怎样,我都会一直记得你今晚的话,无论我身处何地,你都永远在我的心里。”

    第二日夜,软禁帝后的宫殿内,淑太妃坐在案前,不耐烦的用指尖敲打桌面。

    “好歹兄妹一场,我不像你,冷血无情。只要你交出陛下的玺印,我就不杀你。”

    天宁帝意味不明的笑了一下,“阿璃,兄妹几个,我是最了解你的人。”

    “我说了不要再这么叫我!”淑太妃厉声道。

    “我们兄妹二人,性情是最像的。”

    “是么?”淑太妃深情阴郁,“那你可真是太抬举了本宫了,本宫可不会为了权力杀害自己的亲人。”

    “无可辩驳,的确是我做的过了。”天宁帝的直接反而让淑太妃愣了一下。“可我不动手,也很快会被处理的。”

    “胡说!你以为先帝和你是一样的人么?”

    “我坐镇南疆,又是国舅爷,朝廷势力深远,先帝会任由我们元家坐大?”天宁帝反问道。

    “事已至此,多说又有何用?”淑太妃立马接话道,“与其在这里浪费口舌,不如早点将玺印给我。”

    天宁帝沉默不语,面色倒是不变,想是料定她不会拿他怎样。

    “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了。”

    淑太妃笑了笑,眼神里满是势在必得,她招了招手,有两个黑甲军人压着一个宫装女子走了进来,天宁帝一见就变了脸色。

    “淳英!”

    被押进来的女子却好像还在状况外,“父皇,母后?这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哥哥,你性子薄凉,不知道亲生女儿的死活你在不在意呢?”淑太妃语气轻柔,脸上的笑容却狰狞了起来,她的话音刚落,其中一个黑甲军士就抽出了剑,稳稳的架在了淳英脖子上。

    “你!”天宁帝皱紧了眉头,不再是刚刚气定神闲之色。

    淳英被脖子上的剑吓了一跳,侧头望去,看到了淑太妃。“姑姑,您,您不是疯了么?”

    “好孩子,你为无忧做的,我都记在心里。”

    淑太妃慈爱的摸了摸淳英的发,若不是此时她授意人把淳英拉过来威胁天宁帝,到真像是一对感情深厚的姑侄。

    “是你!”淳英一下子便反应了过来,“在太子哥哥书房放毒经的,是你!”

    淑太妃笑声清脆,却莫名的阴森。

    “是啊,你亲手杀了你的皇姐给你的太子哥哥报仇,真是多谢你了。”她说着说着便看向天宁帝,“怎么样,亲生女儿自相残杀,这滋味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