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显然,压不住。

    有惜命的,自然就有不怕死的烈性文臣。

    韩晏前几日的来信上提到,早朝上一位官员坚持要探望陛下,言辞激烈甚至要以死明志,还得到了一些官员的迎合,搞得太子很是头疼,连罢了好几日的早朝。

    思及此,谢姝忍不住轻叹了一口气。

    李渲的性子不够杀伐决断,心软又如何做得了帝王呢?

    “怎么了大人,可是情况不妙?”

    赵宛如似乎是看出了谢姝的忧心,小心翼翼的问道。

    “无妨,这段时间叨扰你了,我很抱歉。”

    “大人说的这是哪里话?”赵宛如认真的摇了摇头,“大人能在需要帮助的时候想到我,我很开心。”

    她越这般说,谢姝心里的愧疚就越甚。

    慈恩寺地处偏僻,少有人烟,想必淑太妃一时半会儿不会找到这里来,当时和韩晏说了来这,也是谢姝对自己的保护。

    韩晏尚且不知道自己的女子身份,但似乎淑太妃和毕清是知道的,从那日婚宴上的态度便可以推断的出来。

    留在慈恩寺和赵宛如同住,一来两人都是女子不会有任何不便,二来可以很好的躲避淑太妃的追捕。

    只是谢姝心里唾弃自己的自私,明明知道只要自己提出来,任何要求赵宛如都不会拒绝。

    她就这样把一个命苦的可怜之人牵扯了进来。

    “事情尘埃落定之后,我会带你离开这里。”

    没有丝毫犹豫,赵宛如点了点头,“嗯,我信大人的。”

    谢姝着实在慈恩寺过了几天安生日子,赵宛如在中天竺的住所是一个不大的小院,谢姝就只在这个小院里活动,饭菜也都是赵宛如每日偷偷带回来的。

    虽然两个女子的饭量都不大,但赵宛如每次尽量多带回来的斋饭也的确不够两个人填饱肚子的。

    尤其是谢姝这种无肉不欢的人。

    起初谢姝半夜还会想着去厨房偷拿点干粮,后来吃几天便腻了,还不如干脆饿着。

    赵宛如还好,谢姝倒是肉眼可见的瘦了一圈。

    这几日韩晏的每日书信也都是简短但有效的记录了朝中的形式和卫承的动向,卫承所带领的北疆兵力浩浩荡荡,也驻扎在京郊。人数基本上是淑太妃手里南疆兵力的两倍。

    谢姝仔细想了想,觉得的确是这么个理,毕竟淑太妃就算控制了真正瑞王元启,他手中的南疆兵力也是有限的,另一部分还是牢牢把控在天宁帝手中,怎么样都不会做出弑君之事,只是不能调过来勤王而已。

    卫承手里掌握的是整个北疆的兵权,在人数上胜出实在是绰绰有余。

    而如今朝堂上,李渲依旧是披着瑞王的皮,然而朝中已经有些大臣察觉出了不对,隐隐有异动的倾向,有官员见风向有变,心生退意想要保命,而有人急于站队,想要努力成为新朝权贵。

    帝京如今已经成了封锁的状态,城中百姓虽然不知朝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但经历过五年前永安之乱的人心里想必已经有所察觉,可惜,如今想离开也是不可能的了。

    无论是朝中,还是帝京城内,皆是人心惶惶。

    谢姝打定了主意,如今该去见一见卫承了。

    然而就在她准备离开慈恩寺秘密前往京郊北疆军大营的时候,赵宛如照例带回来韩晏的信鸽传来的信。

    打开那封信的时候,谢姝头一晕,几乎是站立不住。

    信上有两行字。

    想要知道你哥哥在哪,今夜子时皇陵外。

    谢姝的手情不自禁的颤抖,几乎要将那封信捏碎。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封信绝对不可能是韩晏写的,这不是韩晏的字迹,而且他没有必要。

    谁有可能知道她藏在这?又知道韩晏在和她传信,所以偷换了韩晏信鸽携带的信,引她出来?

    只有一个可能。

    淑太妃。

    “大人?”赵宛如看见谢姝脸色苍白,手里拿着的行囊又慢慢的放了回去。

    看到她的疑问,谢姝将手里的信递给了她。

    赵宛如是知道谢姝身份的,来这里的时候谢姝有将所有的事情全部告知于她。

    如今,赵宛如可以说的上是谢姝最信任的人。

    她看了之后,也是脸色一变,“大人你不能去,这是诱饵。”

    谢姝摇头苦笑,“我又何尝不知,只是事关兄长,我必须得去。”

    “太妃要杀你!你去了就是送死。”

    “她要是想杀我,没必要这么麻烦,直接冲进来抓我走就好了,再不济派几个杀手来。”谢姝拍了拍自己的额头,让自己镇定。“想必,她是有事要让我去做。”

    赵宛如把信放回了桌面,眼中闪过一丝坚决,“那让我陪大人去吧。”

    谢姝哪里不知道她是担心自己的安慰,心中感动表面上却故意揶揄,“你去了还不是一样?你放心,再怎样我的轻功也是数一数二的,跑也是来得及。”

    “我知道大人心系兄长多年,如今好不容易有了头绪,肯定不会放手。”思考了一会儿,赵宛如郑重的说道,“大人一向聪慧谨慎,只是此事是大人心结,关心则乱,宛如希望大人能够答应我,千万不要冲动,一定要保全自己。”

    她眼中的关切认真让谢姝心中一暖。

    “大人你一定要回来,宛如还等着大人带我离开这里。”

    “好。”

    慈恩寺离前朝的皇陵所在地只有一刻钟的脚程,这里葬着除了前朝四皇子李柯和生母怡妃以外的所有前朝皇族,包括前朝的最后一任皇帝和‘已死’的端惠太子。

    虽说是皇陵,然而这里的守卫只是如凉山顶的母子二人墓一般,只在白天象征性的巡逻一番,夜晚连一个人影都没有。

    原因也不只是因为这里是前朝的皇陵。

    盗墓贼那么多,却没有人敢打这里的主意。

    谢姝也曾听过些坊间传言,前朝开国的皇帝身边有一个得力的帮手,姓袁,是风水堪舆的一把好手,未入朝之前做过好些年道士,对一些八卦机关之术也是颇有造诣,前朝皇陵的选址和整体修建都是这位姓袁的道士的手笔,据说他死后还给前朝皇室留下了秘密的手稿专门用于修建陵墓。

    不少盗墓贼曾经想要盗掘这里,但是没有一个人身还。

    子时正,谢姝藏匿在神道旁一尊石马雕像后,看到不远处走来了两个身影,两个人似乎全身包裹着斗篷,看不出男女。

    两人在离谢姝不远的地方站定,其中一个身型较高的人开了口。

    “谢大人,来了何必躲躲藏藏呢?”

    是毕清。

    谢姝从石马后走了出来,只是略微颌了颌首,“见过淑太妃。”

    身子较小的人拉开了头上的帽子,月光下是一张清丽的脸。“谢大人果然是聪明人。”

    “淑太妃谬赞了,和太妃的深谋远虑比起来,我实在算不了什么。”

    “谢大人,你不必这么冷嘲热讽。”淑太妃理了理脸庞的碎发,语气倒是平和。“本宫对谢大人是额外留情的,你的秘密,本宫多加帮你隐瞒,连你最好的朋友都不知道呢。”

    “那还真是多谢淑太妃了。”谢姝冷笑道,“太妃真是对我额外开恩呢,三番四次的想要置我于死地。”

    “谢大人倒也不忙着恼怒,你我都是女子,我很欣赏你,聪慧谨慎,克制隐忍,脾性才华比天下的优秀男儿也是分毫不差,只是,你须得体谅我。”

    “哦?”

    “你想必也看得出,无忧对你用情颇深,我这儿子不像我,他重感情,又心慈手软的很,你向着我哥哥,他又是不忍心伤害你的,所以我只能除掉你。”

    谢姝沉默了片刻,“太子殿下错爱了,只是不知道一开始太妃娘娘杀我的理由又是什么?”

    淑太妃看了一眼毕清,神色未明。

    “是不是因为我的哥哥?”

    “哈哈哈哈哈。”淑太妃的语气突然轻快了起来,“你果然是个聪明的女子,我现在倒是改变想法了。你这般的性情,便是皇后也是做得了的,无忧又那么喜欢你,他为帝,你为后,皆大欢喜。”

    谢姝轻轻的笑了一声。

    “你笑什么?”

    “太妃,怕是要辜负您的错爱了。”谢姝道,“且不说我愿不愿意为后,假如角色对换,太妃敢相信一个上一刻还想尽办法要杀了你,这一刻便给你天大好处的人么?”

    “谢大人,这天下没有永远的敌人,我那个心狠手辣的哥哥究竟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对他如此忠心?”她的语气森然哀怨了起来。“我可怜的儿子对你痴心一片,他这样神仙一般的人物,你不动心么?”

    谢姝安静了一会儿,这才开口说道。

    “淑太妃很会劝人。”

    “你同意了?”

    谢姝摇了摇头,“太妃一封带着威胁口吻的信让我不得不前来,与我说话却是将利益摆在我面前的劝说语气,怕是轮不到我同不同意吧?太妃何时进入正题呢?”

    “你很诧异吧?我知道你顶替你哥哥身份这件事。”她的语气有些得意。“只要你答应我的条件,除了上面我许诺给你的,你哥哥的下落我也会告诉你。”

    “我哥哥……他还好么?”咬了咬嘴唇,谢姝问道。

    “好,好得很,享受着别人享受不到的殊荣。”淑太妃痛快的回答,“其他的,本宫暂时不能跟你多说,谢大人如此聪慧,本宫说的多了,就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深吸了一口气,谢姝问道,“我如何知道太妃不是在骗我。”

    “你哥哥左脚有六根脚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