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姝也点了点头,一步一步的向前走。
她不敢去看李渲的眼睛,她甚至唾弃自己的弱小,总是一腔热血想要保护别人,结果最后都是束手无策。
如今她背负着一个人厚重的情意,靠着他用生命拿来要挟以换得偷生。
她走过淑太妃和李渲的身边,毕清的脚步微微动了动。
“毕清,如果你敢赌,你可以试试是你抓人快,还是我的刀快。”李渲的刀又紧了几分,项上的伤口立刻血流如注。
“无忧!”淑太妃气急,眼角微红。“你这样值得么!”
李渲恍若未闻,一把将谢姝拉到自己身后,喝令黑甲军让开。
众将士看了看李渲,又看了看淑太妃,终究是不敢拿这位未来皇帝的性命开玩笑,都拿着兵刃缓缓的退后。
李渲牵着谢姝,领口的衣衫已经被鲜血打湿,手上的伤口也在滴滴答答的淌血,落在地上就迸溅出一朵血色的花。
他们二人就一步步踏着血色花铺出的路,一步一步的走出门口,走到庭院。
“你不该如此。”
谢姝鼻头酸涩,话说出口已经带了鼻音。
“我是个狠心的人,早都已经告诉过你了,你就算以性命交换,也从我这里讨不到任何好处。”
李渲抿了抿苍白的唇,想要替她试一试眼角的泪,却发现自己一手握着刀,另一手握着她,只能笑了笑,安慰道。
“我甘愿的,你别哭。”
谢姝微微别开了脸。
“我见不得你哭的,你哭了我就要替你擦掉眼泪,我不会放开你的手,那就只能扔掉刀了。”他轻轻说道,“扔掉刀,我就不能让你平安的走了。”
谢姝心里的愧疚酸涩更甚,“你该恨我的。”
“我怎么会恨你,只希望有朝一日,你不会恨我。”
他的声音很轻,轻到谢姝以为自己听错了。
“这是我欠你的,哪怕让我把命都还给你,我也不会犹豫一下。”
谢姝还没来得及弄懂他这句话的意思,便听到他靠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只有谢姝才能听到的话。
“去芙蓉面。”
此时两人已经站到了端王府的大门口,李渲拉着谢姝停了下来。
“你不走么?”
他温和的笑了笑,“我不能扔下我的母亲。”
谢姝还想说些什么,却终究是忍住了。
“走吧。”
他放开了她的手,她的指尖还带着那一丝微凉。
一步,两步,三步。
谢姝在黑甲军的包围下,慢慢走出了门口,她猛的回头,那个人还在原地看着她,唇边挂着温温柔柔的笑。
他的红衣如火,项上的刀刃却泛着如寒冰的光。
看着谢姝离开,他的眼中有欣慰的光。
一出府门,谢姝拔腿就跑。她没有直接听李渲的话前去芙蓉面,而是低头就往小巷里钻。
以淑太妃的性格怕是不会罢休,她得找个地方把这显眼的衣服首饰换下来,才是万全之策。
钻了两条小巷,谢姝就察觉到身后的不远处有异动。
糟了,这么快!
她缩在一户人家院旁,连忙开始拆头饰,想要扔到一旁的井中,慌忙间只觉得身后似乎有脚步声。
她腰带解了一半,想要回身防备,却已经太晚。
后颈一凉,谢姝昏迷前脑中只有两个字。
完了。
再次醒来时,谢姝看着头顶的藕粉帷帐,茫然的眨了眨眼。
她坐了起来,揉了揉发酸的颈项,打量着整个屋子。
屋子里除了她没有别人,她还穿着那身嫁衣,而不远处的案上有一套素色衣衫,看上去是一套男人的常装,叠的整整齐齐搁在那里。
看了看屋内的摆设,谢姝心里松了一口气。
芙蓉面。
她爬了起来,跑到桌边连灌了好几杯冷茶,才让她的脑子冷静下来。
细细思考了一番,她快速脱下了嫁衣,穿上了那件常服,从怀中取出日常装扮男子用的工具,恢复了男装。
打开了门,谢姝发现这里是芙蓉面三楼最里面的雅间。
“大人醒了?”
迎面走过来一个小厮。
谢姝上下的打量了他几眼,确认道,“是你救我回来的?”
“是。”小厮神色未变,拱了拱手道。
“不对。”谢姝挑了挑眉,“是你把我打晕的吧?”
小厮面色一僵,却立马恢复正常,“大人说笑了。”
谢姝倒是不多为难他,“没关系,带我见你们老板。”
“大人,想必您也知道,我们老板从不见的。”
“我知道。”谢姝耐心的说道,“芙蓉面的老板身份成谜却又手眼通天。”
小厮陪笑了两声。
“我要见韩晏。”
小厮又是一愣,“您说……要见谁?”
谢姝唇边勾起了一丝耐人寻味的笑容,一字一句的重复道,“我要见这芙蓉面的老板,刑部侍郎韩晏韩谨和。”
谢姝回到醒来时所在的屋内,坐在桌旁斯斯文文的喝起了茶。
她心中越急,面上却越是要淡定。
“咚咚咚。”
传来了几声轻轻的敲门声。
“请。”
一双手推开了门,韩晏走了进来,脸上带着讪讪的笑。
谢姝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怎么,平日不见你这么守礼,这下身份被我揭穿了开始气了?”
“我平日也是很守礼的好么……”韩晏摸了摸鼻子,眼珠子四处转了转。“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我的身份的?”
“很早。”谢姝老神在在的说道。
“啊?”韩晏张了张嘴,“多早?”
“发现真怡妃尸体的时候。”谢姝又喝了一口茶,“那个时候就怀疑你和端惠太子背后的势力是一伙的了。”
“怡妃?”韩晏皱了眉头,“那件事做的不是天衣无缝么?”
“是金翅蝶。”
韩晏越发不解,“可那金翅蝶不是假的啊!”
“金翅蝶不是假的。”谢姝面色如常的放下茶杯,“案发现场是假的。”
“这你都看出来了?”
她点了点头,“你说那块发现尸体的现场之前是什么来着?”
“枯井啊。”
“那块地的土和其他的地方湿度不一样,的确之前是水井没有错,但是你告诉我,金翅蝶是在怡妃身边找到的。”
“那又怎样?”
“金翅蝶做工精细,蝴蝶的翅膀都是用细细的铁丝和铜丝相连,你给的金翅蝶的确是有了年代的破损,然而却没有锈迹。”谢姝耐心的解释道。
韩晏愣了几秒,捂住了自己的脸,“天啊,这都能被你注意到……”
谢姝挑了挑眉。
“那也有可能是别人把尸体放在那的啊!你怎么会怀疑到我的身上。”
“我说是直觉你信么?”
“……”
“一开始的确是直觉,这地方除了刑部和工部,其他人很难搞这么大动作,所以那个时候只是对你有怀疑,后来发现你对这件案子似乎极其的想要插手,不太符合你一贯的性子……”
“我那明明是关心你好不好。”韩晏连忙辩驳。
谢姝笑了笑,“你的确是关心我,之前还曾好意提醒我要注意毕清。”
韩晏用看怪物的眼神看了一眼谢姝。
“不要用这样的眼神看我,后来想起那日你曾经说有人跟踪,便联想到此。而且从明安案以来发生的所有事情,似乎都与你脱不了什么关系。”
“你太可怕了。”韩晏搓了搓身上的鸡皮疙瘩,“那你怎么会知道芙蓉面背后的人是我?”
“在朝中有人脉,又曾经是端惠太子的据点,受李渲信任又能救我,我所以就诈了诈你的小厮。”谢姝又喝了一口茶,“他的表情告诉我,我猜对了。”
韩晏无语的瘪了瘪嘴。
“可以了吧。”谢姝放下了茶杯,“说说你的事情。”
“说……说什么?”韩晏心虚的瞥了一眼谢姝。
“说说你为何替淑太妃卖命。”
韩晏无可奈何的叹了一口气,“因为我想回家。”
“回家?”
“是啊。”韩晏撑着下巴,眼神飘向窗外,“我的家乡在很远的地方,来到这里只是偶然。”
谢姝暗暗思索,韩家不是帝京人么?
“我知道你可能不相信我。”韩晏突然认真了起来,“但我的确不属于这里,你可以理解为,额,前世。”
谢姝更加不解了。
“我在另一个世界经历了一场意外,死亡之后就到了这里,睁开眼发现自己已经是个婴儿了。”
这次轮到谢姝像看怪物一样的眼神看着韩晏。
“唉,我说的是真的。我绝对没病!”
“好吧,姑且跳过。”谢姝努力消化他的话,“所以淑太妃可以帮助你,回到之前的地方?”
韩晏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淑太妃答应我,只要我相助,事成之后会借我帝珠。”
“帝珠?”谢姝睁大了眼睛。
“是啊。”韩晏说道,“传闻帝珠可以通阴阳,是国之至宝,有了帝珠便可以回到我原来的世界。”
谢姝不由得嗤笑一声。
“一开始我的确相信她,因为我实在太想回去了,一点点的希望我都不想放弃。”韩晏的眼神有些暗淡,“可是后来,她一次次的推脱,我便起了疑心她可能并没有帝珠,而且又一次次的想要害你,我虽然很想回家,可我不想牺牲朋友,所以之后就有所保留了。”
谢姝勾起了一丝笑容,“她当然不可能有帝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