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王府的迎厅和前院里,早已经是热闹非凡。谢姝和孙文远走进去一看,朝中基本上所有穿紫色官服的三品以上大员都到齐了。
她一路招呼着过来,什么枢密使,少傅少保,还有参知政事和各部的尚书等,一众中年及以上的男人中夹了个谢姝这么个年轻人。这算是朝下的聚会,因此众人也都活络了些,一些长官对谢姝也颇为赞赏,看中她年轻有为,也都多说了几句。
谢姝年轻,又在朝中资历尚浅,自是要谦虚一点,谨慎有礼,全部打过招呼倒也忙的出了一身薄汗,她心里不由得想起了卫承,之前她还未做到大理寺卿时,这种场合的年轻人,应该只有卫承一个,不知道他是如何游刃有余的自处的。
有些事情想起来容易,做起来却很难。
瑞王府因的办喜事,府内来往的下人很多,不是忙着伺候前厅的官员,就是忙着装饰和安排,而且王府很大,对待这些朝中大员,并没有限制的区域,他们可以随便走走看看,欣赏花园的美景,只不过他们都忙于交际,也不想走到后院打扰新人。
谢姝觉得有些奇怪,他们来了也有快半个时辰,却迟迟没有看到李渲。
而更让她心中疑惑的是宰执孙文远的那句话。
“看起来跟谢正卿有几分相似。”
出身不好又与她长得很像,谢姝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芙蓉面的真真姑娘。
可是李渲为何要顶着瑞王的身份娶真真?
谢姝一个人走出前厅,往后花园的方向走,路过的下人见到她都纷纷行礼。
越走她越觉得疑惑,别人或许看不出来,然而她却了然,这些下人侍者身上都是有功夫的,个个步伐稳健,身姿挺拔,看起来像是经过精心训练过的。
瑞王大婚兹事体大,皇帝出席自是要戒备森严,可是有必要连全部的侍者下人都要会功夫嘛?
谢姝路过了侧门,门口站了四个禁军守卫,见到她面不改色只是点头致意,眼中有戒备警惕之色。
事情越想越不简单,恐怕李渲是真的要动手了。
自从卫承离京后,禁军的兵力一半都归于瑞王掌管,如今整个瑞王府围的跟个铁桶一样,府里又都是功夫高深的侍卫下人,恐怕李渲不只是想控制天宁帝,怕是朝中这些重臣也想一并掌控。
可是李渲如何说服这些官员?威胁利诱?还是讲出实情让这些重臣归顺于他?
且不说他没有遗诏究竟谁会听他的话,天宁帝提拔上来的臣子大部分都十分忠心,未必会臣服。
今天这场婚宴怕是注定要流血,只是这些重臣掌握的都是朝中命脉,牵一发而动全身,朝纲动摇,在经历一次五年前的清洗,怕是这几年的成果都白费了。
天宁帝不能死,这些重臣也不能有事。
谢姝心中下了个决定,虽然她不知道如何面对因为天宁帝而国破家亡的李渲,可是万事发生都有必然,李家若是真是对社稷有功,或许也不会有天宁帝这样的人做出这般事。虽然这不能代表天宁帝有足够的理由谋反,可是谢姝如今只能站在一个臣子的角度去维护君王,维护社稷,考虑百姓。
打定了主意,她便留心了周围的动静,装作无意的往侧院走去。
新王妃还没有正式过门,应该还是留在侧院,谢姝刚刚跨进侧院,就有下人拦住了她。
“这位大人,这里是新王妃的院子,宾还请前往前院。”
下人面带笑意,语气却十分坚决。
“抱歉,我是随便逛逛,并非有意叨扰。”
谢姝连忙赔礼道歉,转身装作离开,耳朵却留心身后的下人,那个下人见她却是准备离开,也转身往回走。
谢姝闪身到一处树丛,留意到那个下人回了院子,便提起一口气,带着树枝桠直接飘到了树顶,踩着树顶直接到了院墙顶。
侧院里的守卫果然更多了,谢姝趴在墙顶,瞅准机会翻到了旁边厢房的屋檐上,矮了身型在房檐上行走,聚精会神的顶着下面的动静。
走到主人房,她掀开了一片瓦片往下看去。
屋里不大,装饰着红色,一个女子穿着嫁衣坐在床上,她的身型一动也不动,不知发生了何事。
看身形应该是那日所见的真真无疑,谢姝确认了房间里除了她没有其他人,便轻轻的盖回瓦片,
从后窗翻进了屋里。
她落入房中,吓了嫁衣女子一跳,她看清了谢姝的脸,眼睛里有求救之意,然而身子却丝毫不动,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谢姝皱了皱眉,凝神的听了听外面,确定没有人后才走近小声说道。
“我问话,是就眨眼。”
嫁衣女子连忙眨了眨眼,眼里有泪意翻涌。
“你是真真?”
女子又眨了眨眼。
“他们是点了你的穴?”
再次眨眼。
谢姝点了点头,“我帮你解开,切记不要呼叫。”
得到女子的同意后,谢姝出手先是解开了她肩上的大穴,女子能动之后立刻指了指自己的嘴巴,谢姝了然,又解了她的哑穴。
幸得师傅之前交过江湖上的这些手段,不然如今她也要傻眼了。
“大人,是你!”
显然真真也认出来谢姝,她的脸上施了漂亮的妆,却依旧掩饰不住憔悴和消瘦。
“到底发生了什么?”
真真的泪珠如同断了线的珠子,停都停不下来,片刻后,谢姝才明白原来当日在芙蓉面被李渲所救时,她跟随李渲回到瑞王府,随后为了掩人耳目,真真也的确被送到了瑞王府,整成了一个空有其名的侧室夫人。
看来这芙蓉面的老板和李渲也有点关系,也怪不得那夜李渲会宿在芙蓉面。
“不久前,突然有人来告诉我瑞王爷要去我做正妃,我又惶恐又惊喜。”真真抹了把眼泪,小声的说道,“然而从那以后我一直被限制在这小院活动,有一日我碰巧听见有人在外面说道,‘反正这女子也只是枚棋子而已,婚宴那天我们需要集中精力于大事,她活不活的过那天还不一定,不必如此周到。”
谢姝眉头一跳。
真真抽泣了一声,“我在甜水巷里讨生活什么样的人和场合都见过,只觉得不妙,逃跑了很多次都被抓了回来,今日大婚更是直接被封了穴道控制在屋内,大人!请救救我!”
她说罢,腿一软跪在了地上,双目满是苦苦哀求。
“好,我救你。”谢姝当机立断,“把你的婚服脱下来,妆擦掉,和我换衣裳。”
真真虽然一脸茫然,但还是听谢姝的话拿了手帕把脸上的胭脂全都擦了下来。
谢姝又轻又快的拆下了头上的发冠,边脱淡紫的外裳边解释道:“你我相貌相似,如今互换身份你才有逃跑的机会,一会儿我弄出声响吸引外面守卫的注意,你趁机从后窗离开,绕道前院,我官拜大理寺卿,就算有人觉得不妥,但你穿我的衣服不会有人为难你,离开后一路朝谢府去,见到管家给他看我的玉梳。”
谢姝从怀里拿出了那个暖玉做成的梳子,交代道:“这是御赐之物,我很是喜爱,所以每日贴身携带,管家认得这个,自然会护你。”
真真接过了那件还带着体温的华裳和那把梳子,强忍住了眼泪,“大人恩德,真真一辈子做牛做马报答大人。”
“你要先逃出去再说,出了个这个门,一切就要靠你自己了。”谢姝翻了翻嫁衣,手脚麻利的换上,又在桌上找出了炭笔递给了真真,“你的眉毛画粗一点。”
之后自己又在桌上翻出了胭脂,大致往脸上一涂,嘴上一抿,又照着真真的发髻快速挽了起来。
真真弄好了自己衣服,带上了发冠,看到了谢姝的脸和头发,难得在这个心境里感觉到了一丝滑稽,她伸出手帮谢姝整理好发髻,又拿出了水份胭脂快速的替谢姝整理好妆容。
她的眼中划过一丝惊艳,“大人真美。”
谢姝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看着眼前锦衣高冠的女子,不仔细到真的活像另一个她。“一会儿我踢倒椅子,你就走。”
“好。”真真点了点头,眼神坚定。“定对得起大人这一番相护之意。”
见她站到了窗边,谢姝凝神听了听周围,对真真严肃的点了点头。
随后,谢姝飞起一脚,把椅子踢翻在地!
外面立刻起了纷乱的脚步声和说话声。
“怎么回事,不是点了穴么?”
谢姝立刻回头给了真真一个眼神,真真了然立刻从窗户爬了出去。
外面的嘈杂声越来越近,谢姝又添了一把火,又将床边的花架踢翻,花盆落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外面的侍卫一下子冲了进来,看见了坐在床上的谢姝和地上的狼藉。
“怎么回事?”为首的一个皱着眉。
谢姝立马呜呜了几声,又装模作样的踢了几下腿。
旁边的侍卫显然松了一口气,“想必是到了时辰腿上的穴位解了。”
他正准备过来再次给谢姝封上穴位,外面却传来了一个声音,明明熟悉,谢姝却想不起来在哪里听到过。
“发生什么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