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姝瞥了她爹一眼,笑着问道。“忘年之交?以武会友?”
谢安被她的眼神看的发慌,清了清嗓子,“对啊,怎么了?”
“爹,你可真不擅长撒谎。”
“那当然比不上纵横官场多年的大理寺卿呢!”
谢姝无奈的摇了摇头,明明说着正经严肃的事情,她爹又不知道给岔到哪里去。
“蓁蓁,我记得你小的时候说过喜欢温文尔雅性子谦和的男子来着,虽然吧,这个姓卫的小侯爷,既不温文尔雅,也不性子谦和,但还是挺不错的。”
“哪里不错?”谢姝被逗笑了,“喜怒无常,狂妄自大,性子狠戾,不择手段。一颗心千千万万个窟窿,爹你倒是说说哪里不错?”
谢安微微睁圆了眼,露出耐人寻味的表情,“这是爹我第一次听到你对别人有这么差的评价,也是难得。”
她哼了一声,“还不是因为实在是不招人喜欢。”
顿了顿她又觉得这样说不好,“虽然吧,他也的确帮了我不少忙,不过爹,你也太一厢情愿了吧。”
好吧,就算她承认卫承的确对她有点心思,但也是因为她现在是男人的身份,若是知道自己其实是个女人,估计巴不得离自己远远的。
听韩晏说,京城里有断袖之癖的贵族子弟,家中连丫鬟都没有一个。
“好吧好吧,不说他了。”谢安摆了摆手,“那你就没有遇到过你心仪类型的男子,你好歹都在男人堆里混了这么多年,一个没有也太说不过去了吧!”
谢姝脑海里闪过一个人影,的确是温润如玉,谦和有礼。
“有。”她的笑容有一丝苦涩,摇了摇头。“不是我的良人罢了。”
谢安察觉到了她的情绪变化,心里吃了一惊,难得没有再追问下去。
他的女儿心里藏了许多别人看不透的秘密,是保护自己,也是在保护他人。
“爹,姨娘交给娘的那个小锦盒你有没有打开过?”
话锋一转让他愣了一下,“哦,没有啊,按照你娘的吩咐随葬了。”
“随葬了?”谢姝眉毛一皱。
“怎么,你想要看那个盒子里的东西?”
她点了点头,“没有怀疑错的话,有可能那里面有我想找的东西。”
“那你去拿吧。”谢安似乎一点都不意外,“在你娘棺椁尾端的暗格里。”
谢姝眼皮一跳,“爹你的意思,似乎是已经做好准备有一天会拿出来?”
“你娘生前的吩咐,里面的东西很危险很关键,可以用来自保,也可能招来横祸。”他严肃的说道。“蓁蓁,我相信你一定有自己的判断,所以你去看吧,小心些。”
“好。”
谢府后门外,卫承站在不起眼的小巷里,抱着手臂靠在一边,看着向他跑过来的玄九。
“侯爷,您怎么在这?”
卫承不耐烦的理了理袖口,“本侯爷在这等了快小半个时辰了。”
玄九委屈的瘪了瘪嘴,“我一直在前门等侯爷……没想到侯爷在后门。”
“谢灵毓回来了。”卫承不自在的清了清嗓子。
“是啊,我看见了,或许是今日大理寺无事,谢正卿才回得早了些。”玄九说着说着睁大了眼睛,“侯爷您该不会是……”
看到谢正卿回来跑了吧!
当然后半句他不敢说。
卫承也不敢接,他也不好意思说听到谢姝回来的消息,连后门都等不及开,直接翻墙出来的。
“有些事最好先不要让她知道。”卫承甩下了一句话,转身就走。
也不知道到底瞒不瞒的住,玄九腹诽道。
那位看起来不言不语,可实打实是个人精。
谢姝没有等到第二天,趁着月黑风高,她穿着一身夜行衣,匆匆赶往大报恩寺。
毕竟夜里把守的侍卫较少,更方便行动。
大报恩寺的前后院被一片竹林分隔,如今竹林几乎全部被烧毁,好在后面的院落还保存尚好,院落的中央就是大光明舍利塔。
足足有十一层的大光明舍利塔静静地伫立在那,将人世间的悲喜尽收眼底。
谢姝每年都会来这里祭奠她的母亲,因为大报恩寺的传闻,并没有太多人想要靠近,自然也不会有人来打扰母亲的安宁。
只是如今,听了她爹讲的那些事,似乎母亲执意要葬在大报恩寺的佛塔下,不只是为了赎罪,那个特地设计好的地宫和暗格,好像也是等待谢姝将什么重要的物件取走而设计的。
她轻轻的推开了佛塔的大门,从背后慢慢的锁上。
在大报恩寺没有发生那样的灾祸之前,底层是是供寺内僧人平日礼佛诵经所用,中间供奉着的是白玉观世音塑像,塑像后的烛台是可以被转动的,谢姝转动了机关,菩萨背后的汉白玉地砖豁然开启,露出了一个通道。
谢姝拿下了供奉在菩萨身侧的长明灯台,低头进入了通道。
通道下面就是舍利塔的地宫,地宫里放置着灵帐,帐内的八重宝函里放着她爹捐赠的玉仿制佛指骨舍利。她十分熟练的伸手在灵帐底部摸索,按下机关,灵帐后雕满经文的墙就缓缓升了起来。
面前的是一座巨大的石椁,几乎占据了墙后一半多的空间。
她突然就想起了很久之前做的那个可以说有点惊悚的梦。
梦里她似乎是逃难逃到了娘亲这里,却恍恍惚惚间看见娘亲坐在石椁上,问她身后的白衣少年郎是谁。
谢姝下意识的回头看了看,地宫里除了她没有其他人。
这个地方除了她们谢家人,不会有任何人知道,当年同意此事的老住持也早已经驾鹤西归,不会有其他人进入这个地方。
但不知为什么,谢姝有些在意那个梦。
她绕着那个石椁,慢慢的走到尾端,从外表看整个石椁壁都是浑然一体的,雕刻着四神的花纹。
谢姝蹲了下来,伸出手指沿着那花纹细细的摸索起来,石椁的尾部花纹是玄武,她的指尖沿着玄武的纹路慢慢滑过,突然觉得玄武的眼睛处有点异常。
使劲按下去,只听到一声轻响,有一个暗格从下面弹了出来。
暗格里装的是一个四四方方的锦盒,谢姝小心的打开锦盒,里面是一个掌心大小的球状的珠子,看起来很像夜明珠。
难道这就是天宁帝让卫承寻找的,赵老口中可保她平安的帝珠?
谢姝拿起了那个珠子,珠子分量不轻,通体乳白色,有一些地方隐隐约约翻着翠绿。
看起来没有任何异常。
卫承说,拿到帝珠就可以颠覆社稷,可谢姝怎么看都觉得它只是一枚再普通不过的珠子,或许质地少有,有些价值,可是撼动江山委实有些夸张。
难道这个珠子有什么秘密?还是它根本不是帝珠?
她皱了皱眉,右手握住那个柱子凑近了烛台,细细的翻看,这一看却让她看出了点门道。
珠子的中间有一道细细的缝,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谢姝沿着那条缝隙,手指微微用力,珠子居然从中间裂开了!
里面是一块黄色绸缎,还带着红色的印记。
珠子裂开的边缘很是平滑,一看就是故意设计的机关。
谢姝深吸了一口气,打开了那方绸缎,那上面的内容却让她几乎站立不住。
“李柯无罪,李渲无辜,凡李家皇室血脉子孙拿着朕亲手写下的诏书,昭告天下登基为帝,保住李家江山,万不可让元氏狗贼窃取社稷,元贼恶行,天人公诛!”
这是一封血写下的诏书,底下还有一枚印章,前朝皇帝的帝印。
这一定是帝珠。
谢姝试了试额头的汗,苦笑了一下,终于明白天宁帝为什么一定要卫承找到帝珠了。‘帝珠’本身就是一个幌子,或许他当年知道了前朝皇帝留有一份血诏,却没有想到这份血诏是被听命于他的姨娘带了出来交给了母亲。
天宁帝找帝珠是为了除掉后患,那么姨娘为何又将诏书带出宫?
还有李瑄无辜她可以理解,为何又说李柯无罪?
谢姝咬了咬嘴唇,陷入苦思。
除非……
她的眼皮一跳。
除非李柯设计烧死李渲是假的,是有人陷害他。
至于陷害的人,除了天宁帝别无他想。
这也就解释了为何姨娘要杀死真正的怡妃,她必定是受了天宁帝的指示,暗中谋划,嫁祸李柯。
那么这样一来,整个永安之变,就是天宁帝自导自演的一出好戏,除掉了太子最有力的继承人李渲,处置了前朝皇帝,嫁祸给李柯,最后又顺应民意杀掉李柯。
前朝皇帝只有两个公主两个儿子,儿子都解决了,公主早已远嫁,自然算不上心头之患。
天宁帝一场算计,完完全全断送了李家的江山。
只是该有多心狠手辣的人才能忍心害死亲侄儿,又害得亲妹妹因此发疯?
谢姝只觉得身上发冷。
而姨娘或许是良心难安,才会将这么重要的东西送了出来。
赵大人说的并不完全对,帝珠此时至关重要,或许李渲那边也在寻找这个,他拿到了血诏就可以昭告天宁帝的罪行顺理成章的拿回皇位,不然毫无证据的起兵对他日后登基没有太大的好处,毕竟天宁帝是个得民意的好皇帝,百姓更在意谁能够让他们过上好日子,至于皇室中人的冤屈,空口白牙谁又能证明谁是对的?
现在血诏在她手里,如同一把锋利的刀,可以自保,也可以把自己割伤,甚至丢了性命。
她想了片刻,拿出一个香囊贴身收好了诏书,讲珠子和锦盒放了回去。
决定社稷命运的关键握在她手里,该怎么做,她需要好好想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