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锋是对着韩晏身后说的，然而在山顶上的除了他们三个没有别人。
此情此景，配合上凉山特有的传说，怎么想怎么诡异。
韩晏只觉得自己背后的汗毛都竖起来了，更令他难以接受的是，背后居然真的传来了脚步声。
夜里安静，那脚步声额外清晰，是长靴踩过荒草的声音。
他心下害怕的紧，但是又控制不住好奇的心情，因为展锋和谢姝都在齐齐的看向他身后。
“扑咚，扑咚，扑咚。”
伴随着他自己的心跳声，韩晏僵硬的转动脖子，缓慢的看向身后——
一个穿红衣服的男人笑嘻嘻地站在他身后。
韩晏眼睛一翻就要晕过去，好在谢姝早有准备，一掌拍在他背后成功阻止他晕倒。
一刻钟后。
“大半夜穿着红衣服？”韩晏坐在谢姝身边，如愿以偿的不用做苦力，却还在埋怨远处挥着锄头的短发少年。
“你都坐在这不用干活了，还抱怨。”
“吓得腿都软了，怎么干活啊！”韩晏瘪了瘪嘴，“哎，他这衣服，好像是麒麟卫吧？”
谢姝没有否认，心里却在无语他的后知后觉。
“你……”
韩晏面带疑色的盯着谢姝看了好一会儿。
“怎么？”
“你跟昭平侯……”
谢姝挑了挑眉，“我跟昭平侯怎么了？”
韩晏想说什么，打了个寒噤，晃了晃身子似乎在抖落一身的鸡皮疙瘩。
“没什么没什么，应该不会的……”
谢姝嗤笑了一声。
“不过他的麒麟卫为什么在你这啊？”
“借来用一用。”谢姝避重就轻的回答。
韩晏哦了一声，点了点头。
“大人，挖到棺材了。”
展锋的声音传来，两人看了过去，云十七也放下了铲子，点了点头。
“别说这麒麟卫真是训练有素，连挖坟都这么快。”韩晏兴奋的站了起来，完全忘记了刚刚差点被吓晕过去的事。“来来来，掀起盖儿来让我瞧瞧。”
谢姝示意了一下，展锋和云十七各自用内力小心的抬起了棺材盖子，放到一边。
空气中里面弥漫着腐臭的气息。
谢姝拿出早都准备好的面巾，一人发了一条，韩晏胡乱把脸一围，兴致勃勃的就站到了展锋开的那具棺材前，拿过一旁的烛灯仔仔细细的看了起来。
谢姝见他在那边，自己则带上准备好的手套，走到云十七这边，云十七替她掌着灯，烛火幽幽，映得他衣角的麒麟熠熠生辉。
她定了定神，压抑心里的排斥，看向棺材中。
不出意外的尸体已经白骨化了，但身上的衣物还有残余，能看出来穿的是一件素色罗裙。
看来这一具就是‘怡妃’的尸体了，而韩晏看的那具应该是四皇子李柯的。
“啧啧，连件陪葬的冥器都没有，也是相当凄惨了。”韩晏在不远处边检查边说。
毕竟是罪人，能有处好地方葬身已经是天宁帝的法外施恩了。
谢姝心里叹了口气，突然眼前闪过一道玉色的光芒。
她心中生疑，定睛一看，居然在死者的肋骨下找到了一个精致的小玉佩。
难道这块玉是用来陪葬的？死者手握玉佩置于腹上，尸体腐烂后落入这个位置倒也不是说不通。
只是李柯都没有一件陪葬品，怡妃怎么会有？
谢姝微微俯下身去，仔细看了看，越看越心惊。
在烛光下，那件玉佩上方似乎有什么花纹，令谢姝觉得分外熟悉。
她脑子突然轰鸣了一声，几乎站不住脚，云十七连忙虚扶了她一把。
这个玉佩，如果没有猜错，正面刻的应该是蛇纹。
谢姝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韩晏，见他正在专心的看着棺材里的尸骨，便不动声色的伸手进去，拿了那块玉佩。
果然是蛇纹。
她心里一颤，悄悄的把玉佩收回了怀中，给了云十七一个噤声的眼神。
云十七点了点头，他是麒麟卫出身，又奉卫承的命令保护谢姝，自然是视她为主，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谢姝收起了玉佩，装作无事的继续打量棺中的尸骨。
她不是行家，自然看不出太多的细节，不过就这么打眼看过，这人的四肢虽然细长，但比起大报恩寺那具，却是万万不及的。
“谨和，先来看看这具。”
韩晏闻声过来，“刚刚那具是男尸，应该是李柯的尸身，那么这具就应该是假怡妃的了？”
谢姝语重心长的拍了拍他的肩，“发挥你作用的时候到了，韩侍郎。”
“嘴上说着不要刑部帮忙，三更半夜还把我抓到这来验白骨……”韩晏没好气的瘪了瘪嘴，手下却丝毫不含糊，仔仔细细的检查起来。
谢姝的睫毛轻轻颤抖，她退到了一旁努力平复自己的心绪。
“有什么发现么？”
韩晏信心满满的说道，“这下我更加确认了，这具尸体不可能是怡妃的。”
“怎么说？”
“你过来看。”韩晏拉过了谢姝，“你看这腕骨腿骨关节，都比较厚，这一定从小习武之人才会有的特征。”
“怡妃不就是从小习舞吗？”
韩晏翻了个白眼，“武功的武。”
谢姝哦了一声。
“跳舞的人关节不会大到这种程度，而且她的全身关节有的地方有一些位移，想必是长年累月受的伤。四肢虽然长，但骨骼架构看起来十分有力，绝对做不到怡妃的身姿轻盈，几欲化蝶而去的效果。”
谢姝点了点头，“尸体骨骼上没有外伤吗？”
“没有，这倒也符合卷宗上陛下鸩酒赐死怡妃李柯母子的记载。”韩晏接着说道，“而且四皇子李柯那具尸体，也能说明一些事。”
“怎么说？”
韩晏又带着谢姝转到了另一边，“你看从骨骼上来看，李柯的身量不是很高，但是四肢很是纤长瘦弱，和大报恩寺里的那具女尸是母子的话，我觉得比这具更有信服力。”
“听说四皇子的性子很平易近人，平日里喜欢看戏文，又写了一手好字，实在难以想象会作出兄弟残杀之事，又落到如今这样荒凉的结局。”
谢姝轻轻叹了口气，接着说道，“若是没什么就可查的，就盖上恢复原样吧。”
“灵毓，你说我们不是白折腾了？”韩晏委屈的拍了拍下摆上的灰尘，“有金翅蝶在了我们还需要大半夜来挖坟确认干嘛……”
谢姝勾了勾唇角，”万一那是有人故意设的局呢？”
“哦……”韩晏眨眨眼，“可如今确认了，又没什么头绪，除了知道这个假冒的人会武功之外，也没什么别的线索。”
“当年的事发生的太久了，知道的人不多，而且又讳莫如深。”谢姝裹紧了大氅，吸了吸鼻子。“不过，辛苦你了，一会儿我们就回去吧，快上早朝了。”
“……我一会儿要是在朝会上睡着了，记得给我挡挡。”
“好啊，叫声谢大人就给你挡挡。”
“……”
第二日。
谢姝头昏脑胀的赶完了一天的工作，跟宋予川打了个招呼，提早离开了大理寺回了谢府。
关于假怡妃身上的那枚玉佩，她有事要问问她爹谢安。
结果一走到前庭，她就发现哪里不对劲儿。
谢安正襟危坐，看似镇定，却让亲女儿谢姝看出一丝手足无措的来。
谢姝皱了皱眉，刚要开口却被谢安抢了先。
“今天回来的这么早啊！”谢安笑了笑，搓了搓手掌。
谢姝挑了挑眉，“爹，您刚刚在跟谁说话呢？”
“跟谁说话？没有啊！”
谢姝笑着示意了一下桌面上的杯子。
两个上好的天青瓷杯，一杯放在谢安面前，另一杯放在另一张椅子前，然而椅子上却没有人。
“啊哈哈哈。”谢安尴尬的笑了笑，“一个人而已。”
“一个人？”谢姝越发好奇，“那瞒着我做什么？”
“哪里有瞒着你！”谢安摆了摆手，“你就是天天在官场上混的久了，疑神疑鬼的，人刚走而已。”
“哦。”谢姝上前拿起了那个茶杯，端详了几眼，“啧啧，爹，我几日没回家，都不到家里还有成色这么好的茶杯了。”
她把茶杯凑近鼻端闻了闻，“这茶也是好茶，爹居然舍得花钱买这么名贵的茶了？”
“这是什么话？我们家缺钱买茶叶吗！”谢安瞪了她一眼。
谢姝似笑非笑的点了点头。
谢安装模作样的手一扬，谢姝笑嘻嘻的要躲，却见一个小人影飞快的冲了进来。
“爹！”
“团团乖。”谢姝一把捞起了团团，笑道。“最近养的胖了些。”
团团瞪着那双和谢姝神似的眼睛，“咦，漂亮哥哥走了吗？”
“漂亮哥哥？”谢姝疑惑的重复道，转头看着一脸懊恼的谢安。
“团团乖，漂亮哥哥是谁呀？长得什么样？”谢姝捏了捏团团的小脸，哄着问道。
团团伸手举到头顶，“嗯，漂亮哥哥很高很高，皮肤白白的，嘴唇红红的……”
“额，确定不是漂亮姐姐？”谢姝嘀咕了一句。
“他穿着黑色的袍子，上面有好大的狗狗！”团团开心的举起来腰间挂着的玉坠，“漂亮哥哥人好好哦！他还给了我这个！”
谢姝定睛一看，那枚玉坠雕刻十分精致，是个麒麟的模样。
天下能用麒麟图案的只有一人。
昭平侯卫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