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承面色一凝,却没有回答谢姝的话,他轻轻叩了叩车厢壁,玄九的脸从帘子外探了进来。
“找处僻静的。”
“是。”
谢姝腹诽,她已经够谨慎了,以她和卫承的功力,方圆几里有人接近,或是有人蓄意偷听早就被他们发现了,何况车厢外还有一个玄九。
马车动的快,停的也快,卫承等了一会儿,这才问道,“你怎么知道这个东西的?”
“哦?看样子侯爷果然知道。”
卫承却摇了摇头,“你错了,本侯不知道。”
“……”
“这几年陛下一直命本侯以及皇城司暗中寻找,具体长得什么样子谁也不清楚,这些年也一直没有头绪。”
谢姝有些诧异,那赵老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不知道是什么,为何陛下这么重视?”
“那是一件国之重宝,得到它可以颠覆朝廷,得到天下。”
谢姝咬了咬嘴唇,陷入思考。
“你还没有说,你是怎么知道这个的?”
“赵延年赵大人告诉我的。”
卫承嗤笑了一声,“他居然也知道这些?”
“另外,下官还知道了一些其他的事情。”谢姝犹豫了半天,还是开口道,“赵大人当年是出于不得已的原因,才导致了林判官的死,他其实一直很内疚。”
“无论他处于什么样的原因,如今都已经得到报应了,他死了,林秋也死了,在说什么也没有用了。”
当年林判官一家无一幸免,对于年少的卫承来说该是很沉痛的记忆吧。
“你那是什么眼神?”卫承对上了谢姝同情的目光,“他们一家都对我不好,你以为他们死了本侯爷还要哭着给他们送葬么?”
“他们?”
“本侯爷小的时候不受他们待见,后来叔父可怜我才带我去了北疆,不过因为我是一个私生子罢了。”
谢姝目光里的同情更盛了,”对不起啊。”
卫承勾了勾唇,“你又做错了什么要说对不起?”
她不知道说什么,只能沉默不语。
“万事都有因果,如今本侯爷已经坐上了这个位置,很好。”
真的很好吗?
谢姝没有问出口。
一个从小就不知道温暖为何物的私生子,一路不止从生死关闯过多少回爬到了今天这个位置。
高处不胜寒,鲜艳华美的外表下有的是别人看不到的伤痕和孤寂。
不过眼前这个人外表和内心一样强大,似乎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和可怜,还是可怜可怜自身难保的自己吧。
“我要找到了帝珠,这样或许就多了一份把握。”
卫承勾了勾唇,没有说话。
“怎么,侯爷这是瞧不起我?”
“本侯爷已经找了它好几年,若是这么容易就被你找到了,岂不是显得本侯爷很没面子?”
谢姝撇撇嘴,“侯爷说完了?那下官告辞了。”
她刚刚起身要走,却被卫承抓住了手腕。
“离开帝京吧。”
卫承的神色难得如此认真,他眼中的神情让谢姝愣了一下。
“或许,快要变天了。”
一瞬间,谢姝莫名觉得卫承知道了些什么,但仔细想了想却又觉得不可能。
端惠太子未死的消息,按理说不会有其他的人知道。
“侯爷这话我就听不懂了,下官怎么说也是大理寺卿,侯爷这是要下官往哪里去呢?”
“离开的方式可以有很多种。”
谢姝垂了眸子,勉强一笑,“侯爷说的话,自然是可信的,然而,我哪里都不能去。”
卫承眼中有明显的失望和气愤,“你当真为了真相连自己的性命都不要了吗?”
“侯爷高看我了,真相固然重要,但下官也只是个贪生怕死的普通人,只是有一件我一直在追寻的事,现在似乎有了点头绪,而且我有预感,我很快就要找到他了。”
她的神色带着一丝怅惘和思念,“更可况,侯爷,为官者不是要忠君爱民么?如今君在内,民在外,既然是暴雨将倾,我又怎么能独善其身呢?”
卫承定定的看着她的眸子,喉中酸涩,堵住了所有想说的话。
谢姝笑了笑,行了一个端正的礼,“多谢侯爷。”
看似普通的四个字,蕴含的却比以往多的多。
多谢他的劝诫,多谢他的照顾,多谢他的相救,以及多谢他的情意。
谢姝跳下了车厢,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韩晏一整天都在刑部忙着整理大报恩寺的资料,准备把案子移交大理寺,待到全部整理完毕回到府上的时候已近亥时。
他爹早都已经睡下了,府上只有守卫巡逻,给他留了几盏灯。
韩晏疲乏的跟守卫打了个招呼,一想明天早上还要上早朝就叫苦不迭,打着哈欠连忙回屋里准备沐浴休息。
“哇,这么贴心么?”
韩晏走到自己的房门口,发现里面还亮着灯,应该是他爹给他留了灯。
难得他爹对他这么好,韩晏受宠若惊的自言自语道。
“算了不沐浴了,睡觉!”
韩晏关上了门,纠结了一下,实在太累了就径直往床上扑去。
“睡前怎么可以不沐浴呢?”
突入其来的声音吓得韩晏魂都飞了,脚下一绊直接扑倒了地上。
他顾不上觉得疼,抬头一看,谢姝坐在旁边的案旁,手上把玩着什么东西,正笑眯眯的看着他。
“谢,灵,毓!”
韩晏咬牙切齿的从地上爬起来,一手扶着腰,一手指着谢姝,刚要开口就被谢姝制止了。
谢姝做了个‘嘘’的动作,神情严肃。
韩晏一下子就紧张起来,左右看看后径直跳到了谢姝身后。
“怎么了怎么了?”
“莫要吵醒了其他人。”
“……”
韩晏气不打一出来,“谢灵毓你是真的绝,不声不响在人家房间做什么呢?你又是翻墙爬窗进来的?厉害啊!堂堂大理寺卿居然深更半夜偷偷摸摸的摸到人家府上!”
“我不是偷偷摸摸啊!”谢姝笑了笑,“是伯父邀请我到你房间里等的。”
“我爹?”
“是啊。”
谢姝点了点头,又低头把玩手里的东西。
韩晏顺着她的动作看了过去,那正是在大报恩寺女尸身旁发现的金翅蝶发簪。
“你怎么拿着这个?”
“当然是查案啊。”谢姝看了一眼韩晏,“平时看你胆子这般小,今日早朝倒是像变了个人,居然敢提出三司会审。”
韩晏叹了一口气,“那还不是怕你一个人被卷进来,你不感谢我就罢了还恩将仇报?”
“哦?”谢姝又笑了笑,“那还真是谢谢你啊。”
她的笑容似乎别有深意,韩晏别开了眼睛,嘴上的嘟囔却不停。
“你过来找我又有什么事?案子都移交大理寺了,你又不要我帮忙……”
“谁说我不要你帮忙了?”谢姝收起了金簪,“我这不是来找你了?”
“大半夜的找我帮忙?帮什么忙?”韩晏挠了挠头。
谢姝和蔼的拍了拍他的肩,“找你帮忙不就得夜半三更么?”
“???”
“走吧。”谢姝起身,拉起了韩晏。
韩晏还没反应过来,“去哪啊?”
“挖坟。”
凉山其实是京郊的一块风水宝地,当然它比不了皇陵所在地,不过仍是有地位的高门大户和贵族选择墓地的好位置,所以每逢清明中元,前来祭祀的车队几乎将唯一上山的小路挤了个严严实实。
不过他们是上不了山顶的,因为山顶的是皇家墓地。
天宁帝是个念旧情的帝王,有一些犯了错的皇亲权贵,被处决之后会被法外开恩葬在这里,例如引起永安之乱的前朝四皇子李柯和他的母亲怡妃。
据传言所有上到凉山祭祀的人必须在日落之前离开,否则会见到一些不该看见的东西,之前有个小偷躲避官兵躲上了凉山,结果第二日就被发现吓死了在林中。
而此时,接近子夜,凉山的山顶站着三个人。
一个身着青色大氅的青年,另外一个哆哆嗦嗦躲在他后面,而最后一个肩上扛了把铲子。
“灵,灵毓啊,你知不知道这凉山的传闻啊。”韩晏咽了咽口水,攥紧了谢姝的衣服。“我们白天来不行吗?”
“当然不行了。”谢姝不咸不淡的说,“白天人多眼杂,遇上巡逻的官员还要报备。”
“可是你是奉旨查案啊……”
“麻烦,而且我要做的事,陛下还不一定同意呢。”
韩晏无语的闭了闭眼,“你就是看着谨慎,实际上胆大包天……”
“行了。”谢姝从背后把韩晏扯出来,“开工吧。”
韩晏看了看那两个圆溜溜的坟堆,又看了一眼谢姝,眼中满是拒绝,“怎,怎么开工啊?直接挖吗?”
“喏。铲子都准备好了。”谢姝努努嘴,示意旁边。
韩晏认命的叹了口气,“好吧,可是这两个要挖哪一个?”
“都挖了吧。”
谢姝走到两个坟前,恭恭敬敬的依次行了礼。
“不得已来打扰二位安息,实属无奈之举,事情了结后必然来多给二位烧些纸钱。”
说完,谢姝朝展锋和韩晏点了点头。
韩晏和展锋各自站到一个坟堆前,他看了谢姝好整以暇的站在旁边,不禁扔了铲子叉着腰怒道,“好啊谢灵毓,你就站着监工?那边还有一个铲子呢,赶紧过来干活!”
“那个不是给大人的。”展锋突然回答道。
韩晏愣了一下。
“云十七,出来干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