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云珠走回床边。
殷初然赶忙往墙角靠了靠,警惕地看着她,“你又想干嘛?”
“你这么害怕干什么?该做的都做了,现在怕是不是晚了?”苏云珠忍俊不禁,“你个大男人怎么总是这么不好意思,我还能吃了你不成?”
真吃的话昨天也都吃干抹净了,殷初然居然还这一副小媳妇样儿。
“我是没你那么不知羞……”殷初然被她逗得气急败坏,愤愤拿起外衫囫囵穿上了,“早知道昨天就该把你扔下不管,我一个人跑了才是。”
“那你干嘛不跑?”苏云珠被说了也不生气,笑着问他。
殷初然斜眼瞪着她。
为什么不跑?
一是他骨子里的教养不允许忘恩负义见死不救。
二是他确实不忍心把苏云珠就那么丢下。
三则是因为那些达旦人说的话。
“你叫苏云珠?”想起来正事儿,殷初然也顾不得再和苏云珠置气,正色问她。
这话题转得有些快,苏云珠愣了愣才答,“怎么了?”
她的名字从来没有瞒着过别人,她以为殷初然也早知道的。
“你真的是苏云珠。”殷初然隐隐有些激动,虽说他已经大致肯定了自己的猜测,但是经苏云珠亲口证实还是不一样。
他赶紧下床,穿上了鞋。
“你果然是苏云珠,你不记得以前的事了吗?也不记得我了吗?小时候在京郊皇家庄园,我们认识,还一起玩了几天,你都不记得了吗?”
“认识?”苏云珠皱眉,她认真打量着殷初然,“你到底是谁?”
皇家庄园那是一般人能去的吗?不是皇子也是宠臣。
“我……”殷初然本来不想透露身份。
他身份太特殊了,很容易招来不必要的觊觎和麻烦,对方未必一定想要他的命,但难保不会有人想要利用他做什么。
但苏云珠不是什么土匪头子,她是失忆的苏将军,爹爹是当朝首辅,弟弟少年英雄。
殷初然没有犹豫太久,说出了自己的身份。
“我母亲是宸妃,我是六皇子,三年前被封了亲王,你可还记得吗?”
苏云珠按住了额头,殷初然说的这些她都没什么印象,但又似乎勾起了她一些很模糊的回忆片段。
一时间头痛欲裂,那种要想起来又始终差点儿什么想不起来的感觉很难受。
苏云珠闭了闭眼睛,压下心头的烦躁,让自己冷静下来。
她不确定殷初然说的是真是假,但从殷初然昨晚没有丢下她跑了的行为来看,他的话可信度至少有百分之八十。
“你……”殷初然见她好像很难受的样子,有些担心,眸光忽然瞟见苏云珠手腕露出的红痕上面,顿了片刻。
“你的胎记颜色变浅了……”
他早发现苏云珠手腕上有一块红色胎记,现如今这胎记却变成了淡粉色,这胎记还能变颜色的吗?
苏云珠顺着他的目光低头看去,道,“那不是胎记。”
“那是什么?”
“中毒之后就有了,大概是情毒留下的印记。”苏云珠漫不经心地扫了眼,想了想说,“大概是因为昨晚我们睡了,所以变淡了。”
“咳咳……”殷初然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猛咳了几声,掩饰自己的不自在。
苏云珠挑眉,“你不说你是皇子?堂堂皇子殿下,身边应该很多人伺候吧?”
怎么动不动就不好意思?
她觉得这和她所认知的常理不太相符。
就算达旦那个说喜欢她的王子,身边也是有伺候的女人的,怎么这六皇子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我们不是在说你失忆的事儿,干嘛扯到我身上。”殷初然不自在地转开头。
“回来再说。”苏云珠拿起桌上的剑,“我先下楼看看楼下在吵什么。”
“应该是掌柜的报官了,官府的人过来。”殷初然不用看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儿,“昨晚咱们动静闹得那么大,又杀了那么多的人,尸体在外面,就算栈的人不报官也会被巡逻的士兵看到。”
肯定是要问询一二的。
苏云珠这才想起自己昨晚杀的那些人,也回过味儿来,若有所思点点头。
“那些人问明情况后应该会上楼找咱们,落到他们手里免不得要被盘问一二,浪费时间。”
苏云珠自言自语说完,抬头看向殷初然,而后目光又移到昨晚被毁坏的窗户上。
咚咚咚咚——门外传来一行人上楼急促的脚步声。
苏云珠一把扯过殷初然,揽着他的腰,两人一起跳上了窗台,然后从二楼一跃而下。
这一切发生的都太过突然,要不是殷初然从小就被教导礼仪修养,早就吓喊出声了。
他紧紧闭上眼睛,双手攀住苏云珠的身体,根本不敢朝地下看,生怕苏云珠一个不留神把自己给摔下去。
苏云珠带着殷初然施展着轻功,一直到了城门附近,在一家成衣铺子门口停了下来,进去买了两身成衣,和殷初然一起换上。
然后她又从包袱里拿出些易容的物件,给两人的面貌做了简单的改动。
殷初然知道她这是想要避开那些官兵。
那些官兵听了掌柜的话,肯定要找出他们两个罪魁祸首,只怕会贴些通缉令什么的。
他们两个都有仇家,本来要躲着追杀的人就很辛苦了,这种全城通缉的风头只会增加风险。
两人简单的改装过后,装成四十多岁的中年夫妻,苏云珠还买了两个背篓,一人一个,装得很像那么回事儿。
出城之前,两人找了个馄饨摊儿解决早饭。
这馄饨摊是流动的小摊,只有两张小桌子,随吃随走。
这会儿时间有些早,附近出摊儿的人并不多,来吃东西的人也很少。
两人独占了一张桌子,热气腾腾的两碗馄饨上来,殷初然的肚子咕噜叫了一声。
他昨晚就没吃多少东西,又折腾了一夜都没怎么睡,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苏云珠把勺子递给他,又说回之前在栈的话题。
“我在京城还有多少亲人?你知道多少关于我的事?多说一些给我知道。”
殷初然接过勺子,先舀了一口汤喝,垫了垫底儿,然后一边吃一边和她说起朝中的事儿。
殷初然三年前被封亲王,前往封地,这几年专注于封地的治理,对朝中的动向并非全都一清二楚。
三年前他离开的时候,苏云珠已经屡立战功,非常受他父皇的器重。
但是他久居深宫,出行也是一堆下人跟着。
苏云珠常年征战在外,或是剿匪,或是守卫边境,总之不常在京城内,两人没什么碰面的机会。
仅仅是小时候那一面之缘。
也正因如此,殷初然在初次见苏云珠的时候觉得熟悉,却没有一下子认出来。
在封地这三年,殷初然对苏云珠的了解就更不多。
只知道苏云珠升迁很快,并且战功赫赫,在整个大盛朝都是很有名的女将,连他都有所耳闻。
虽然对苏云珠所知不深,但是对于袁首辅,殷初然还是比较了解的。
他说了一些关于袁首辅的事儿,又说到苏云珠的弟弟如今也在朝中。
最后说到自己回京的原因。
“太子遇刺身亡,父皇召所有皇子回京,我在途中遭遇劫杀,跑到山上就晕了过去。”
当时殷初然也不知道那是飞云寨的后山。
更没想到自己会被土匪给救了。
最没想到的是,这土匪头子居然还是旧相识。
想想还真是有太多巧合和……缘分。
殷初然说着说着,不禁又想到昨晚的事儿。
他最最没想到的应该是他和苏云珠居然在这样的情况下……
只要一想到这件事,他就有种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苏云珠的感觉。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他也没想好怎么应对。
殷初然低头喝汤。
苏云珠沉默着,消化着他刚说的那些话,根据他的话回想了一下,有些模糊的片段渐渐清晰。
脑中出现几个印象深刻的人影,让她觉得很亲切,一些童年的小事似乎也逐渐清晰了起来。
但也仅限于此,想要一次想起所有事情也是不可能的。
苏云珠吃完了最后一个馄饨,把碗推到一边,掏出钱放在桌上。
殷初然抓紧速度把汤喝完了,用手帕擦着嘴,站起身,“要走了吗?”
“嗯。”苏云珠点点头,喊了声结账,起身离去。
殷初然跟上,“咱们接下来去哪儿?还去找那个神医吗?”
苏云珠之前找神医是为了解情毒,但是现在……
她的情毒差不多已经算是解了,就算手腕上仍有印记,身边也有个现成的解药不是?
苏云珠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殷初然,说,“没必要找神医了。”
殷初然感觉自己好像砧板上的鱼,感觉她这目光有些微妙。
“我们回京城。”苏云珠道。
既然不用解毒了,眼下对苏云珠来说最重要的就是找回记忆。
殷初然自然也想快点回去,道,“那事不宜迟,你失踪这么久,不知京城里是怎么传的,袁首辅和袁夫人肯定都很担心你。”
苏云珠也心知这一点,虽说还没完全想起关于亲人的事儿,但想想让爹娘为自己担心也不应该。
她是该尽快回去。
“你会骑马吗?”她问殷初然。
“会。”殷初然点头。
他只是不会武功,骑射六艺都是很精通的。
苏云珠当机立断又去买了匹马给殷初然单乘,两人快马加鞭出了城,直奔京城而去。
……
二十天后,苏云珠和殷初然抵达靠近京城的一个小县城。
自从前些年盛朝往下推行广修路之后,三年的时间就修完了盛朝所有的主路。
出行因此变得极其方便,原本一个月才能走完的路程,现在能减少近一半时间。
京城附近的路更是四通八达,这半个月又没有雨水,苏云珠和殷初然日夜兼程,堪称一日千里。
“找个栈住一晚,明日再赶一天路就能入京了。”
勒着马停在官道边的茶棚外面,苏云珠下马的时候对殷初然道。
殷初然应了一声,从另一边下去,很快便有小二出来帮他们栓马。
苏云珠把缰绳递给小二,又扔了几枚铜板过去做赏钱,然后和殷初然一起进了茶棚。
“来两壶茉莉茶。”苏云珠找了间靠窗的桌子坐下,将手中的剑放到桌上,高声招呼了一句。
肩上搭着汗巾的小二屁颠儿屁颠儿地跑过来,热情的招呼道,“官要凉茶还是热茶?除了茶水还需不需要点儿别的什么糕点?本店还有一些小菜和卤肉味道也不错。”
“那就挑着上两盘糕点吧,有卤牛肉吗?来一盘。”苏云珠道,“茶要一壶凉的,一壶热的,热的里面记得多加些糖。”
“好的。”小二点头哈腰,把她要的记下来,退了下去。
不多时,就有人端着茶水奉上来。
一壶热茶,一壶凉茶,凉茶是用冰激过的,壶壁上挂着细密的水珠。
苏云珠拿起来给自己倒了一杯,另一壶茶放到了殷初然面前。
殷初然体寒,夏日里也多喝热茶。
苏云珠不禁感叹这人讲究,从袖子里探出根银针,到两杯茶里面挨个试了试。
等了片刻,银针没什么变化,她朝殷初然点点头,看着殷初然端起茶喝下。
两人这些日子结伴赶路,殷初然说了许多他所知道关于苏云珠的事儿。
苏云珠对殷初然的了解也更多。
两人如今的相处,和最初相识时不太一样。
殷初然对苏云珠不再那么抗拒,也不拿她当个土匪头子。
苏云珠则把殷初然视作恢复记忆关键的一环,小心呵护。
当然,只限于生命安全,至于其他……
看着殷初然喝下那杯茶后,好半天都没什么异常,苏云珠放心地端起茶喝了。
若是有什么迷药之类的,银针万一测不出来,她通常先让殷初然喝,确定了没事儿,自己再喝。
毕竟殷初然不会武功,真晕了或者如何了,只要苏云珠没事儿就本事能把殷初然打包带走。
但反过来若她中了什么招,殷初然连自保都困难。
两人慢悠悠地喝着茶,苏云珠留心观察着茶棚内的其他人,她目光忽地一顿,耳尖轻轻动了一下,猛地按住了殷初然伸向茶壶的手。
她朝殷初然使了个眼色,还没开口暗示什么,一个穿着粗布麻衣的男人端着两盘糕点走过来,放到了桌上。
“两位官请慢用。”男人道,声音略有些低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