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云珠捡起从他身上掉落在榻上的布巾,应了一声,“是。”
她手下人也相当于是她,没有她的保护,这小郎君现在都指不定被寨子哪个人养做私宠了。
“多谢姑娘。”殷初然起身想要下床道谢,被苏云珠抬手按住了。
“你腿上还有伤,伤口刚包扎好,大夫说让你伤好之前不要随意走动。”
“啊……”殷初然这时才感觉到腿上隐隐传来的疼痛,他记得自己手臂也被刀扫到了,低头一看,果然有一道伤口。
手臂上的伤口更浅一些,包扎也比较简单,腿部的伤口因为比较严重一些,包得像个棒槌。
“多谢姑娘为我治伤。”殷初然再次道谢,朝苏云珠温和友善地笑了笑。
他并不太擅长说这样的话,毕竟从小到大也没有什么类似的场合需要,他想极力表现自己的善意。
这一笑更显得那张精致的脸俊美生动,苏云珠被晃了一下,心情不错地勾起唇角。
“还挺懂得感恩的,不错。”
她伸出手在殷初然下巴上勾了勾,像逗弄宠物一般。
“其实我也不是平白救你的,以后好好给我当相公就是了。”
殷初然怀疑自己听错了,后知后觉躲开苏云珠略有些轻浮的举止,“你什么意思?”
“还害羞呢。”苏云珠见他这黄花大闺女一般的样子觉得有点儿可爱,往前凑了凑,盯着殷初然一字一顿地说。
“我说,你以后乖乖给我当相公暖床就是了,我自然好好待你。”
“……”殷初然。
殷初然从前从未想过会有这样的人,初次见面就找陌生人当相公。
是而他先前听苏云珠说这样话的时候,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直到苏云珠又重复了一遍,还说出了暖床这样的话之后……
殷初然呆若木鸡。
他呆呆地看着苏云珠,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往后撤了撤,表情变得十分复杂。
“姑娘,我……”
他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实在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儿,并且以前也没见别人遇过类似的事。
哪怕是他出身乡野的下属,也没有随便拉着哪个女人就说要娶!
“你……我……”他指苏云珠又指使自己,“今日初次见面,全无了解,怎么能随便私定终身,姑娘是说笑的吧?”
“谁跟你说笑!”苏云珠直起身子,轻哼一声,“如果不是让你给我做压寨夫君,我干嘛要救你?又让大夫过来给你包扎伤口,又伺候你擦身,你当我是闲得慌,母爱泛滥吗?”
“你……”殷初然从小到大的环境很少会听到这种粗鲁之词,涨红了脸,据理力争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若我看到林子里有陌生伤者,就算毫无所图,我也会尽力施救,怎……怎么能那么说?”
“我……”他还想说什么,后知后觉捕捉到苏云珠话语里面的重点,睁大了眼睛。
“压……压寨夫君?!你是……这里是……”
“这里是飞云寨,我是这飞云寨的大当家,也是寨主。”
苏云珠环抱双臂,露出一个笑容。
“你既然入了我飞云寨,以后就是我的人,好好当我相公,我自然不会亏待你。”
“不可能!”殷初然原本还因为救命之恩有所顾忌,听说苏云珠居然是土匪头子,再不给面子,断然拒绝,“我才不要给你当什么……相公!”
最后两个字,他咬紧牙关,脸色涨红地吐出。
苏云珠不慌不忙,微微颔首,“不愿意呀?那也好说,不是我的人,我是不会救的,也不会管,那就把你伤口缝合的线拆开,扔回山脚下去,让你自生自灭好了。”
“只怕你连半日都活不过吧?”她挑眉,目光洞察。
殷初然眸光一凝,撑起身子与她对视,“你想说什么?”
苏云珠冷笑一声,上上下下仔细打量着殷初然。
“你身受重伤出现在我们后山,可不像是遇到了一般的山匪抢劫。”
“你醒了这么半天,说了这么多话,却没有提及半个字要我去报官,就更加印证了我这个猜测。”
“既然不是山匪抢劫,且是连报官都没用的大事,我想来想去,只能是寻仇。”
“而且这个仇家背景还非常深厚,以至于让你连报官的念头都没有。”
“有这样一个仇家,你又伤得这样重……”
苏云珠努努嘴,目光转向殷初然包得棒槌一样的小腿。
“刚刚陈大夫说了,你伤口有些严重,若是不及时用药可能会死的,不过也无妨,反正你有仇家嘛,用不着等到伤口溃烂死去,你仇家就先把你给杀了。”
“……”殷初然没想到苏云珠能根据这么点儿信息就分析得头头是道,最戳心的是苏云珠最关键的地方都猜对了。
殷初然确实没打算报官,因为他根本不知道这次刺杀是谁做的,更不知道对方选在永昌府境内是否与永昌府的知府或者哪个官员有所勾结。
在几位应召入京的皇子中,殷初然是皇位最不可能的人选,他甚至没想到自己也会被卷入这趟浑水中,一时也猜不出来是三皇子还是四皇子想对付他。
他昨夜拼着最后一点儿力气跑进林子里,那些人肯定到处寻找他,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如果这时候苏云珠把一个活蹦乱跳的他扔到山下去,那么不出一个时辰,他大概就会被找到,被杀。
“选吧,是给我当相公,还是叫人把你扔出去。”
头上传来苏云珠好整以暇的问话。
殷初然看着她,咬紧牙关。
他堂堂亲王怎么能委身给一个女土匪头子?
但若是拒绝,等着他的怕只有死路一条。
是放弃尊严还是放弃生命,他还是第一次面临这样的选择题。
“我……能不能给我一点时间考虑一下?”殷初然退了一步。
他不能就这么死在这里,无论如何都不甘心。
苏云珠皱了皱眉,“我这个人耐心有限,不过看在你长得合我眼缘的份上,我可以给你一晚上考虑时间。”
“明早给我答复。”
苏云珠说完,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房间。
……
苏云珠既然答应给殷初然时间考虑,也就没有为难他,晚上搬去了隔壁的房间住。
南小六来送饭的时候看见,还有些意外。
他看得出来苏云珠很满意这位压寨夫君,还以为苏云珠今晚就会享用了呢。
苏云珠看出南小六贼眉鼠眼下面藏着的心思,清了清嗓子,“他腿上有伤,先让他先把伤养一养。”
也是,腿上有伤,只怕那事儿上也不太能使得上劲儿。
南小六了然地点点头,放下饭菜离开了。
苏云珠没管隔壁的殷初然,饿上他两顿也好,让他知道在温饱和生命面前,别的都得靠边儿站,才有利于让他头脑清醒地考虑。
难得遇到一个这么合眼缘的人,哪怕相貌再差上一点儿,苏云珠都懒得费这功夫。
……
翌日,苏云珠早上吃完了饭,准备去隔壁看看。
结果还没动身,殷初然先一瘸一拐地过来了。
他手上杵着拐棍儿,临时用树枝削成的那种,撑着地面,走得有些慢。
殷初然很注重自己的伤,想要快点儿养好,很懂得自我保护。
苏云珠瞄了眼那四不像的拐棍儿,沉默地看着殷初然,没有说话。
殷初然朝她温和一笑,先示了个好。
但这种怀柔政策在苏云珠这儿没用,她指尖点了点桌面,开门见山问,“想好了吗?”
殷初然早也知道作用不大,如今也算是彻底死了心,他收了笑容,道,“回答之前,我能不能先问你一个问题,你为什么要让我……当相公。”
最后三个字,说得迟疑又有些不好意思。
苏云珠长得又不赖,在殷初然见过的人中也算数一数二,这般相貌哪怕是在大户人家做丫鬟都能被主子看中,做通房或者纳妾进门,实在不至于要去外面捡个相公。
虽说在山寨当土匪头子传出去不好听,但是苏云珠毕竟有权有钱,这么大个山寨,想找个愿意给他当相公的男人应该也不难。
他实在想不通苏云珠为什么要为难并不愿意的他。
这其中会有什么隐情吗?
殷初然心怀警惕,接着就听见苏云珠说。
“自然是因为你长得好看。”
“……”殷初然。
“不然你以为还能是因为什么?”苏云珠一副虚心求教的模样,语气却有些嘲弄,“我又不认识你,一不了解你的内涵,二你也没什么家世,除了那张脸,你还有什么优点?”
殷初然被扎了一刀又一刀,有气无力地摆摆手,觉得自己就多此一问。
“你呢,想好了么?到底答不答应?”苏云珠耐心都快耗尽了,“男子汉大丈夫,能别磨磨蹭蹭的吗?”
这是磨磨蹭蹭吗!?
殷初然都不敢想象这种惊世骇俗的事儿要是传进宫里,那些人得是什么表情。
他那几个哥哥要是遇到这种事儿,只怕想个三天五夜都是寻常。
不过……目前他确实也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终归还是得先选择保命。
“我答应。”
殷初然近乎认命地说,然后马上又道。
“但是这种事儿也不必操之过急,我们是不是得先了解一下对方,给彼此一点儿点儿时间……”
他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观察苏云珠的神色。
以苏云珠这种抓着人就能当相公的性格,他真怕自己前脚说了答应,后脚就被扔上床洞房。
好在苏云珠这次似乎没有那么着急,听他说完后,也没有太排斥的表情,变得若有所思起来。
他正想再说点儿什么让苏云珠松动,就见苏云珠点了点头。
“也行吧,那就给你点儿时间了解。”
苏云珠一边说着,自己都觉得啼笑皆非,忍不住调侃殷初然,“你怎么像个黄花大闺女一样?还得给你时间适应,还得了解,了解完了还要怎样?用不用我给你下个聘礼呀?”
“这要是洞房了,是不是还得我手把手教你呀?”
“……”殷初然脸腾地一下红到了脖根儿,又气又急,“你,你知不知羞?”
他母妃是个很清高的人,从小教养他要洁身自好,他到这个年纪,连通房都没有,一直在男女之事上十分检点,怎么被苏云珠说得好像他怎么样了似的。
“我不知羞,也没人教我什么是羞,我看你倒是挺害臊的。”苏云珠突然上前两步,手指在殷初然通红的脸上戳了两下,“瞧你脸红得像猴屁股似的。”
“你!”殷初然气结,躲开她的手道,“你怎么能这样……这样……口无遮拦!”
他长这么大没骂过人,一时想不出什么更解气的话来形容苏云珠的无理。
同时也不敢说得太过,怕激怒了苏云珠,好不容易达成的平和隐忍就白费功夫了。
苏云珠被躲着也不生气,意味深长地笑着,“摸一下都不让,你这是想给我当相公的态度吗?到底是真想慢慢来,还是虚与委蛇安抚我护着你性命?”
“……”殷初然被戳中心事,目光有些飘忽。
他确实是打算虚与委蛇来着,能拖住苏云珠一时是一时,然后伺机联系上自己的人。
当然,如果真的不行,肯定也是保命重要。
他还有父皇母妃在京中等着他,那些意图害他的人也在逍遥法外,他不能就这么死在这里。
“算了,看在你长得好看的份儿上。”苏云珠摆摆手,没有深究。
她心里如何不清楚殷初然的算盘?
但她不多在乎。
这人落到她的地盘儿,又不会武功,翻不出她的手心,就范只是早晚的事。
距离她情毒发作还有些时日,她也犯不上非要急着把人如何了。
苏云珠一把抓住殷初然的手腕,将人推坐在旁边的椅子上。
殷初然下意识想要挣扎,不知道想到什么又松了劲儿,坐下后有些警惕地看着她。
苏云珠被他这样看着,感觉自己就像个整日糟蹋人家黄花少年郎的流氓头子,好笑道。
“怕什么?说不动你,这几天就不会动你。一天一夜没吃饭了,你不饿?在这儿等着,我让人给你送点儿饭过来。”
说完就扬长而去。
苏云珠说话算数,接下来几天都和殷初然分房别居,既然殷初然说要了解,她闲来无事也就带殷初然多了解了解她的山寨。
殷初然因为腿脚不方便,她还让手下人给做了个木头轮椅,推着殷初然去山寨各处视察,给殷初然介绍自己的地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