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去京城的必经之地,桃花县却没有苏潇想象中那么繁华,小镇上居住的百姓不多,倒是进京赶考的学子从四面八方而来,熙熙攘攘,比镇上的居民还要多。
镇上一共就两家大栈,剩下的都是环境不如何的小栈,苏潇挑了一间名字取的吉利些的安来栈,带着一群人住宿进去。
“掌柜,房可还充裕吗?”有了永昌府同床共枕的经验,苏潇如今每到栈先问的都是这句话。
若是房不充裕,那么就紧着她和袁相柳先挑,剩下的一些手下住到别的小栈也不是不行。
“房充裕着呢,官要几间?”掌柜热情道。
苏潇这才放心,挥手让众人和小二上楼去挑房间,她和袁相柳自然是要了栈里面最好的天字房。
一番收拾之后,众人下楼吃了个饭,外面便开始落雨。
最初的只是细细蒙蒙的小雨,而后越下越大,噼里啪啦敲打在木质的窗台上,空气中泛着一股潮湿的味道。
这安来栈虽说是县城里最好的栈,但其实也只是大一些,并不奢华,相反的,还有些年久失修。
木质的窗帘上结了一层的青苔,这一落雨,屋里潮湿憋闷,空气中都散发着一股霉味儿。
苏潇住的天字房尚且如此,其他人住的普通房更是让人叫苦不迭,其中还有两个房间漏雨。
苏潇让人去买了几袋碳,弄了几个火盆放在房间里面烤着,暖洋洋的热度驱散了霉味和潮湿,感觉好了不少。
“早点儿休息吧,小柳,明日再走一天就到京城了。”
最近忙着赶路,苏潇也没有时间胡思乱想,不过每每和袁相柳独处,还略有些紧张,她过来袁相柳转了一圈儿,发现袁相柳房间一切都好,嘱咐了一声就准备回房。
袁相柳一直送着她出了房间,道,“等明日到了京城,就可以好好休息了,潇潇这一路也累了。”
“我还好,就是怕你劳累,好在明日也就到了。咱们早点儿也好,可以寻租一个好一点的宅子,到时候安安静静的等着考试,小柳也有更多时间温书。”苏潇道。
她曾听秦轻羽说,往届总有考生因为到京城太晚,都没有休整好,就紧接着迎来考试,因为水土不服等一些身体原因没考好,甚至连卷子都没答完的也有不少。
所以就算是抛除命案不提,早些入京也还是有好处。
“嗯。”袁相柳伸手过来,捏了捏她的指尖,“回去早点睡。”
苏潇悄悄红了耳尖儿,清了清嗓子道,“你也别看书看得太晚了。”
回到房间,苏潇了无睡意,明明舟车劳顿也是很累的,但大概是雨声繁杂扰人心,她躺下很久都没有睡着。
这栈很是不隔音,不光是走廊上的动静清晰可见,楼下人声朝嚷都能听见,苏潇甚至听到了严华说话的声音。
好在大家也都累了,不多时就全都安静了下来。
外面的雨声淅淅沥沥,渐渐停了,苏潇不知道什么时候睡了过去。
她睡得很不安稳,梦里乱七八糟的,好像在一个集市上,嘈杂吵闹的厉害。
画面一转,周围却安静下来,苏潇发现自己站在布告栏的红榜前,袁相柳凑近过来,伸手帮她擦汗。
苏潇心跳急促,手在身侧紧紧握成了拳,袁相柳擦着擦着汗,手却缓缓下滑,直接顺着她脸颊一路往下,最终停留在她耳后,轻轻勾起她一缕发丝。
“潇潇,你多疼疼我。”
在这一刻,苏潇感觉心都要跳出胸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我我……”
她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一着急,就感觉一脚踩空醒了过来。
从床上坐起身,苏潇适应了一会房间内的昏暗,才穿鞋下了床。
一缕风从窗户的缝隙吹进来,刮得窗户微微作响,苏潇过去把窗户关上了,估计刚才就是窗户的动静把她吵醒。
如果她刚刚没有醒,接下来的梦里会发生什么呢?
苏潇感觉心里似乎有一种很隐秘的期待,又为了这个梦没头没尾而有些失落。
她拿出火石,点燃了烛火,坐在桌边,只感觉精神抖擞,这下是一点都不困了。
拿起桌上的茶壶,她想倒杯水喝,结果发现里面一滴水都没有了。
这么晚了,也不可能把谁叫起来吩咐,苏潇拿着茶壶出了房间,自行去楼下打水。
深夜的栈十分寂静,众人全都已经熟睡,仅是偶尔路过某个房间门口时,能听到里头传来的鼾声。
苏潇不由想起那夜和袁相柳同床,袁相柳是不打鼾,睡觉非常安静,也如他所说的很老实。
不过大概是苏潇自己睡得不老实,清晨起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都快睡到袁相柳枕头上去了,两人挨得很近。
她当时吓了一跳,却鬼使神差地没有马上起来,近距离盯着看了袁相柳好一会儿,只觉得赏心悦目。
这人越长越长,越发俊了。
若是真能考上状元,骑马游街,想来会有许多名门闺秀朝袁相柳扔手绢扔花。
要是以后成了亲,也不知会便宜哪家姑娘……
这么想着想着,苏潇又睡了过去,然后才做了关于吕清河的那个梦。
空气中飘来一股烟味儿,苏潇鼻尖一动,思绪瞬间抽离,脚步同时顿住。
她这会儿已经到了栈一楼,再往前两步就是厨房的后门,烟味儿正是从里面飘出来的。
可是大半夜的,又是在雨天,没有人下来,怎么会突然走水呢?
苏潇借着窗子透进来的月光,将手上的茶壶缓缓放到了旁边的桌子上,从靴子里拔出用来防身的匕首,快步走进了厨房。
一进去她就看到了一道火光,却不是在灶台那边,而是地中央的一个板凳不知道为什么凭空着了。
而且是刚燃火不久,火势还不大,苏潇赶紧从旁边的水缸里舀了一瓢水,泼了上去。
与此同时,她感觉到身后凌空破风一道声音接近,手中的水舀子和水一起泼了出去,另一只手攥紧匕首,回身就是一击。
嗡——
兵刃交接,金属碰撞发出的摩擦声分外刺耳。
苏潇被震得耳朵都嗡了一下,同时看清了身后袭击自己的这人,一身黑衣,蒙着面,连头上都包着黑色的头巾。
身手利落,力气也甚大,显然是习武之人,而且是身手很好、训练有素的那种。
苏潇一脚踹过去,被对方躲开,两人同时退了数步远。
“你是什么人?”苏潇颇为忌惮的看着对方。
她做生意以来算是树敌不少,除了杨子商的那一次,之后组建商队寻买粮食也遇过一些危险,只是那些山贼匪徒都是半路出家,只凭一身蛮力,在她看来不难对付。
而面前这个人,反应力极强,身手显然不一般。
黑衣人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右手上的短剑抛到左手,在空中划过一道冷光,而后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又朝她袭来。
苏潇一脚踢飞灭了火的那把椅子,而后回身一个飞踢,将身后摆着碗的架子踢倒。
盆盆碗碗掉在地上七零八落,碎裂的声音在这安静的黑夜中十分响亮。
这种不隔音的栈,只要不是睡成死猪,这一下子应该都会醒了。
而苏潇带来的手下都是习武之人,耳力颇佳,想来还不至于睡成死猪。
发出了警示之后,她便放下心来与那黑衣人缠斗在一起。
黑衣人若有所觉,几招之后从厨房门口飞了出去,苏潇一脚踢空,连忙跟着追了出去,便见那黑衣人一脚踹碎了一扇窗户,朝窗外扔出去了一个东西,紧接着砰的一声,烟花在窗外炸响。
苏潇心道不好,这东西好像是信号弹一类,只怕这黑衣人还有不少同伙。
而这时,楼梯上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刚刚被惊醒的人已经有些匆匆披上衣服下楼,查看是怎么回事。
严华年轻警觉,动作也快,第一个从楼梯上下来。
他走到半途就发现那个黑衣人的身影,剩下的半截楼梯压根儿没用走的,翻身从栏杆上一跃而下。
“什么人!大半夜的鬼鬼祟祟!”
“取你们狗命的人!”那黑衣人低沉说了一句,就挥刀朝严华冲了上去。
与此同时,刚刚被他踹碎的窗户外面跳进来数十个黑衣人,二话不说就开始动手。
跟着严华从楼上下来的苏潇手下也有不少,双方就这么在昏暗的大堂里交上了手。
而后,有越来越多听到动静的人从楼上下来,只不过这些后下来的人却不再是身怀功夫的,都是考生和普通人,面对这般刀光剑影的场面,惊吓连连。
“这是怎么了?我的天!”
“哪来的人?怎么还打起来了?”
“怎么还动刀了?天呐,救命!”
有人哭天抢地,也有人抱头鼠窜,苏潇还从中听到了章大夫他们的声音。
只不过这些黑衣人极难对付,她无暇分心,只能高喊一声,“不会武功地待在楼上别下来!”
苏潇和手下人对付这些黑衣人不遗余力,肯定是没法保护其他人的,这些人若是惊慌逃窜,很可能会被误伤。
她这一声喊之后,原本要下楼逃窜的人反应过来,转身往楼上跑。
也总算是还没傻透!
苏潇还没来得及欣慰,窗外就又跳进来十几个黑衣人。
这些黑衣人并不恋战与他们缠斗,而是直接冲向楼上,对着那些往上跑的人无差别砍杀。
“啊——”
“救命——”
惨叫声不绝于耳,血液喷溅,一片腥红从楼梯上流淌而下。
这一切都发生在瞬息之间,苏潇猝不及防,被惊得愣怔了一瞬,差点儿被身后的一个黑衣人砍到。
那刀指距离她只一寸,被一只脚踢飞了出去,苏潇听到一声骨腕碎裂的清响,那柄刀掉在地上发出当啷的声音。
“啊——”黑衣人捂住手腕惨叫,随后就被一把长剑捅穿胸膛。
“潇潇。”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苏潇被袁相柳拉了过去,“你没事吧?”
“我没事,那些人……”苏潇转过身,与袁相柳背靠着背,互防着双方身后最薄弱的位置。
楼上的惨叫声不绝于耳,那些黑衣人见人便砍,腥红的血液如河流一般,蜿蜒从楼梯躺下。
苏潇侧头往楼梯的方向看了一眼,原本四散奔逃的众人迫不得已又往楼下跑。
苏潇原以为楼上剩下的都是普通人,结果却在这里发现其中几个人手上拿着兵器,那几人下楼后便与黑衣人战在了一起。
一时间,大堂内的情况变得越发混乱。
昏暗的环境中,有时连是敌是友都分不清,除了那些黑衣人一身黑衣极好分辨,剩下的便都自成一派,与之站在了对立面。
空气中除了血腥的味道,好像再闻不到其他,时不时有人惨叫闷哼倒下。
也不知过了多久,苏潇都有些力竭的时候,一个人扑着摔在她脚下。
有人点亮了随身携带的火折子,周围的光线比之前要明亮几分,苏潇低头发现对方的衣着和发饰眼熟,以为是章大夫,直接就将人提了起来,看到这人的脸后,却发现是一个不认识的陌生老头儿。
这老头看着年纪不小,身形瘦削,应该也是楼上的宿。
苏潇总归是没法见死不救,直接把人按到了身后的柜台里,命令,“在里面藏着,不要乱跑。”
如今乱战正酣,众人都忙着眼前的对手,这些犄角旮旯没有人会关注,比在堂中乱跑要安全许多。
“多谢姑娘搭救,日后……”
老头儿后面的话苏潇没细听,就又与一个冲过来的黑衣人战到了一起。
这些黑衣人虽然身手好,但苏潇这边人数更多,勉强占了一丝上风,加上有袁相柳和严华这种身手奇绝的,勉强拉回了一些战线。
最初战况还不明朗,但随着时间流逝,几个黑衣人被杀之后,局面就更利于苏潇这边,三两个人围攻一个黑衣人,不多时就杀倒了一片。
剩下的十几个黑衣人见事情不好,噼里啪啦扔出了数枚燃火弹,这可比火折子威力大得多,堂内好几处都被点燃。
一时间烟尘滚滚,呛人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