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鬟话里的信息量太大了,众贵女听得面面相觑。
有人问到重点,“那是一条去房的近路吗?”
“虽可以到房,却算不得近。”
小丫鬟苦着脸,“木香姐姐说今天忙乱,她记错了。
但崖香姐姐不相信……两个姐姐都是海棠春坞的一等大丫鬟,脾气大得很,四姑娘若是去晚了,恐怕她们要打起来了。”
两个丫鬟都是海棠春坞的?这倒有些出人意料。
小丫鬟急得涨红脸,绿宝仍然没有动,淡定地问,“怎么寻到我这里来了?你们府上的主子呢?”
“王妃娘娘风寒未愈,一直歇着……侧妃前日又扭了脚,连下地都不能……嬷嬷说四姑娘是未来世子妃,这点子小事能处理好,就打发奴婢来找您了。”
绿宝点点头,终于起身站起来,冲着大公主说,“咱们去看看吧。”
大公主立刻摩拳擦掌,“走,总算有点娱乐节目了。”
绿宝若是再不答应,她都要自己过去了。
经过言云枝刚刚的座位时,大公主忽然脚步一滞,拿起言云枝用剩的茶杯送到鼻子底下嗅了嗅。
“茶水里头搀了酒,云枝表妹沾酒即醉的。”
大公主抬起头。
这在盛京不是秘密,她们圈子里的女孩儿都知道。
大部分时间只住着王妃和世子两位主子的镇北王府,搀了酒的茶水,海棠春坞的大丫鬟和近在咫尺的海棠春坞,这已经不仅仅是一个丫鬟记错路就能搪塞过去的了。
有些脑子转得快的贵女看了一眼绿宝,若有所思起来。
绿宝招呼她们,“到底是不是世子爷因位嫌弃我的出身,转而算计了貌美如花又家世高贵的言姑娘呢?我们去看一看就知道了。”
众贵女,“……”
这是可以说出来的吗?
现场其实并没有闹得很凶,木香和崖香虽然一个冲动一个急躁,但毕竟还是有脑子的。
今日府里有贵,又住着狐狸精韩侧妃,若是争论不休,不免叫人看了笑话。
最初的争论过后,两个丫鬟察觉到端倪,已经打算关起门来解决问题。
但言云枝的丫鬟寻过来后,因为担心回去之后受到责罚,不依不饶定要王府的主子出面给个说法。
“这位木香姑娘借口为奴婢留了饭食,把奴婢支走了。
若不是奴婢不放心我家姑娘寻了回来,我家姑娘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言家丫鬟扶着晕乎乎几乎站不稳的言云枝,死死盯住了木香。
此时的木香真是有苦说不出。
她原就觉得姜四姑娘配不上世子爷,这些日子又听了不少闲言碎语。
她到现在还记得韩侧妃院里的几个丫鬟嘻嘻哈哈说笑的情景。
“世子爷将来有姜四姑娘这么一位正妻,世子之位怕是守不住喽……咱们二爷订的是韩家的姑娘,比姜四姑娘高贵了不止一星半点……妻族助力很重要的……瞧着吧,镇北王府最后定是咱们二爷的……除非世子爷纳个高门妾室……生米煮成熟饭,任哪个姑娘都得委屈了……”
听得次数多了,木香就把这些话放在心上了。
今日又正好碰到醉酒的英国公府的姑娘,引路的小丫头不巧闹肚子,木香就抓住了这个机会。
今日内院都是女,世子爷早避到外书房去了,只要她把言姑娘领进海棠春坞,在世子爷的房里睡上一阵儿再闹开来,这事就算成了。
以后世子爷定会感激她的。
谁知道临门差一脚,被崖香撞见了。
崖香是海棠春坞的门神,这些年不知防了多少爬床的妖艳贱货。
今儿这样的日子,她更是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最后抓到自己人她也是始料未及。
木香心知自己中了别人的圈套,但说出去没有人会相信这是她的自作主张。
她是世子爷跟前的一等大丫鬟,谁知道是不是世子爷暗中授意呢?
木香只好咬死了自己记错了路。
这实在是个牵强的理由,众目睽睽之下,显得苍白又无力。
不得不说,韩侧妃是玩弄阴谋诡计的好手。
她利用穆二熙的两个大丫鬟,迎合大部分人的心理,算计了穆二熙的名声,从头到尾,她几乎是个隐形的存在。
她很清楚地知道,盛京的镇北王府是穆二熙的地盘,把人送到穆二熙的床上并不容易。
所以她的计划到海棠春坞的院门外就结束了,只要穆二熙的心思昭然若揭,这就够了。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她就是要这样一点一点毁掉穆二熙。
不少贵女对穆二熙的人品产生了怀疑,只是碍着在镇北王府,不便多言。
悄无声息归来的鬼珠不声不响站到绿宝身边,悄悄在她耳边说了两个字,“进去。”
绿宝看了看懊恼的木香,忧心的崖香,昏昏沉沉的言云枝以及言家哭哭啼啼的小丫鬟,在众人同情的目光中,不疾不徐说,“我倒要看看,你这奴才把言姑娘哄着骗进海棠春坞意欲何为?”
她抬手一扬,鬼珠立刻视死如归跑过去,一脚踹开了海棠春坞的院门。
呜呜呜,世子爷对不起,属下是被逼的。
绿宝大摇大摆进了海棠春坞,众人当然是看热闹不嫌事大,一股脑儿跟着进去了,反正主家又没有来赶人。
奇怪的是,偌大的海棠春坞竟只有两个懵懂的小丫鬟坐在太阳底下玩翻绳。
崖香绷着一根神经,喝道,“人都死哪里去了?”
小丫鬟一下子见到这么多神仙似的贵女,结结巴巴说,“沉香姐姐和檀香姐姐跟着世子爷去外书房伺候了……降香姐姐和藿香姐姐想……想偷偷瞧瞧姜四姑娘长什么样,就去前头花宴帮忙了……嬷嬷们见院里清闲,就去后头吃酒打牌去了,吩咐咱们看着院子……”
没有老成的嬷嬷和大丫鬟压着,底下的小丫头们自然躲懒的躲懒,溜号的溜号。
但,也实在太巧了。
两个小丫鬟见崖香脸色凝重,木香又是一副死了爹娘的表情,直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赌咒发誓表示这期间没有任何人进入过海棠春坞。
话音刚落,正屋里头就传来桌椅翻倒的声音。
两个小丫鬟快哭了,“我们……我们真的没见着人进来……”
这次不用绿宝吩咐,鬼珠就自行上前,踹开了屋门。
屋里头酒气冲天,王府的二公子、韩侧妃的儿子穆三照跌跌撞撞从地上爬起来,没走几步,又“彭”一声醉倒在地。
几个贵女受惊地连连后退。
“二公子这是喝多了酒,走错院子了吗?”
穆三照当然回答不了,他被灌了整整两坛子的烈酒,死狗一样躺在地上。
韩侧妃弄个姑娘进海棠春坞不容易,穆二熙拎个小伙子到自己院子,却是轻而易举。
毕竟盛京的镇北王府确实是他的地盘,镇北王来了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从一开始,穆二熙就派人盯着花厅了,他既能知道丫鬟没有及时给绿宝上茶点,那么也能发现言云枝因故离了花厅。
当他的两个大丫鬟在海棠春坞附近吵起来的时候,他迅速察觉出韩侧妃的意图,并立刻做出了反击。
言云枝的丫鬟牙齿咬得咯咯响,若不是因为扶着言云枝,恐怕已经扑过来扭打木香了。
“木香姑娘,我家姑娘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如此害她?”
木香颤抖着说不出话来。
绿宝扬了扬眉,“大概因为言姑娘出身英国公府,有个皇后姑姑和太子表弟吧。
只是,侧妃既瞧上言姑娘,正大光明去英国公府提亲便是,何必使这样的手段呢?若不是崖香姑娘发现得及时,届时言姑娘和二公子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言姑娘不嫁也得嫁了。
用别人的院子别人的丫鬟,抱了美人归还不用担责,啧啧啧……”
韩侧妃自诩女中诸葛,不知道有没有想过自己被倒了一耙?
木香闭了闭眼,“扑通”一声跪在绿宝脚下痛哭流涕,“四姑娘饶了奴婢吧……奴婢再也不敢了……”
她很聪明,没有借此攀咬韩侧妃,反反复复都是那两句话。
然而在众贵女眼中,木香的求饶已经是一种变相的承认,承认自己受了韩侧妃的指使。
绿宝看着木香,冷声说,“你确实干了件蠢事,不过你既是世子爷的丫鬟,这些话还是留给世子爷听吧。”
木香仰望着始终镇定的姜绿宝,第一次觉得,大概这位姜四姑娘是配得上世子爷的。
从头到尾,大公主只说了一句话,“以为娶了英国公府嫡出的姑娘就能抢了穆二熙的世子之位吗?什么玩意儿!”
帝国最尊贵的公主得出了最后结论,为这场闹剧奠定了方向。
韩侧妃得到消息坐着肩舆赶过来时,参加花宴的贵女已经带着一肚子八卦离开了,独独绿宝留了下来。
噢,还有继续躺尸的穆三照。
韩侧妃心疼儿子,连忙命人将穆三照抬走。
“四姑娘还未嫁进王府,就做起了王府的主,手伸得未免太长了些。”
想到儿子湿着衣裳在冰冷的地砖上睡了这么长时间,韩侧妃心疼极了,看着绿宝的眼神越发阴冷,“今天四姑娘想走可不容易,二公子是王爷最宠爱的儿子,四姑娘总要给王爷一个交代的。”
她俯身凑到绿宝耳边,“你是不是觉得拿到了木香的口供,就钉死了我?呵呵,别说木香不是我指使的,便真是我指使的,到了王爷跟前,王爷也只会相信我。”
“我跟王爷掰扯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做什么?”绿宝展颜一笑,“我在这里等侧妃,也是要侧妃在王爷跟前给我一个交代呢。”
韩侧妃几乎是立刻想到了使人绑架姜绿宝的事情。
她没有用幽州王府的人,也没有用韩家的人,那几个亡命之徒压根不知道自己在为谁做事,便是计划失败也绝不会牵扯到她。
韩侧妃只惊了一瞬,马上就恢复了镇定,皮笑肉不笑地说,“好啊,我倒要看看,王爷怎么让我给你交代!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
绿宝龇牙一笑,迅速伸手握住了韩侧妃的脚踝,“我可差点死在荒山野岭了呢,侧妃先付点利息吧。”
她重重按了下去。
韩侧妃的惨叫响彻云霄。
可真好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