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清沅说了要送走鹊芝,就绝不含糊。等大夫来给鹊芝看过,开了伤药之后就把人送到了城外的庄子上。这种生性和毒蛇一样的人,她可不敢在府里多留。
养病的这段时日,沈府闭门谢,年清沅整日待在府里,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又一个夏天过去了,秋意渐浓。今年的皇后千秋宴,宫里传下旨意,让各家命妇闺秀进宫,年清沅和沈檀书也正在此列。
这是年清沅第一次正式以命妇的身份入宫。
几个月前她还来过一次,只不过当时是以沈首辅的新夫人来的。
而这一次,她身为人妇已经可以和年夫人并列一处了。
年清沅看到前方台阶处等着她的年夫人和佟氏、温韶,脸上不由得露出了笑容,快步向他们走了过去。
年夫人一见了她便爱怜地问道:“你的伤可还好些了。”
年清沅笑道:“您放心吧,我早就没事了。这些日子连个头疼脑热的都没有,我好得很。”
年夫人哪里不知道她是只报喜不报忧,但也不好说什么只能摇了摇头,拿她没办法。
几个人寒暄完一转头,就遇到了一个她们都想不到会在这里碰到的人。
是温夫人。
几个月不见,她的气色愈发好了。
比起上一次相见时,无论是她身上的衣料,还是首饰,都终于开始符合一个贵妇人的身份了。更为难得的是,她今日居然也能有资格和命妇们一起进宫,稍后还要和皇后、妃子们一起共饮,想来她的儿女们应该也没少出力吧。
若说从前相见,年清沅心中还残存着一丝旧日母女的温情,但自从得知了温夫人曾经买通她身边的大丫鬟们,给她下毒之后,那丝本就薄弱的情分早已荡然无存,余下的只是一片冰冷的杀机。
俗话说虎毒尚不食子,哪怕不是亲生的,即便是养了十几年的狗都有感情了。可这个面慈心苦的温夫人,知道温七不是自己亲生的女儿,就能痛下杀手,甚至不惜给她下毒。在温七死后,却又能恬不知耻地想要巴上沈端砚。这种人实在是脸厚心黑得罕见。若非端砚及早发现了真相,只怕现在所有人都还要被这个毒妇蒙在鼓里。
先前几个月,年清沅没来得及倒出手来收拾她,今日既然见了,倒勾起她一番心思。
只不过眼下不是合适的时机,年清沅按捺住满腔的恨意,对着温夫人缓缓露出一个笑容。
而对方同样也回之以一笑。
待两人再转过头来,嘴角的笑容都不约而同地变淡。
身边是同样妆扮谨严得体的贵妇人,年清沅跟着她们一起进了殿中,正好她和檀书的座位排的离年家的座位很近,两家人也得以先说说话打发闲暇时间。
年清沅盯了一道蜜汁梨球半天,正想要下手,恰好皇后驾到,只能把吃的先搁置在一边,和众人一起行礼迎驾。
不过几个月不曾入宫,小皇后已经比上一次相见之时稳重多了。
原本嘴角活泼明媚的笑意有所收敛,变得端庄从容,透着淡淡的距离感,仿佛一夜之间,从前天真无忧的少女终于有了六宫之主的风仪。
——年清沅能感觉出,小皇后并不高兴。
她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了小皇后一旁笑靥如花的温清语身上。
或许如今她应该称呼一声,云妃娘娘。
去年七月她便听说温清语入了宫,虽然她清楚以温清语的聪明劲,后宫里早晚会有她的一席之地,但还是没能想到,不过一年的功夫,温清语便一跃上枝头,瞧她脸上自得之色,仿佛在后宫之中已经可以和小皇后分庭抗礼了。
来的路上,她已经听说,温清语自从去年七月入宫之后一路位分升的飞快,如今已经成了第一个小皇帝即位后有了名号的妃子。不久之前少年皇帝和小皇后闹得不愉快,听说也有她的功劳在里面。
大概是过得真的春风得意,温清语也不见一年前去年家那会的温顺了。她的眉宇之间都写满了志骄意得,竟然也忘了收敛。看来从前在西北那几年的苦日子,对她而言确实很难熬。以至于稍一松懈,就现了原形。
年清沅没有在意温清语如何,毕竟如今两人一个在深宫,一个身为臣子,虽然要给这人行礼让年清沅有些不甚高兴,不过除此之外倒没什么。且不说温清语眼下只是个小小的妃子,手伸的再长也够不到她身上,即便她日后成了贵妃,也没什么用。本朝提防后宫干政提防得紧,但凡她敢插手前朝的事情,言官们把温家的祖宗十八代拖出来羞辱。
年清沅心里这么想着,突然察觉到有一道不善的目光正在注视着自己,立即抬头看去。
——那个方向坐着的是卫国公夫人和年婉柔。
年清沅不由得觉得有几分好笑,这两位也许多时日不见了。
年婉柔今日穿了一件秋香绿缠枝莲对襟的长衫,发髻高挽,略点珠翠,面色惨淡地挤出几分笑意,勉强维持着这种场合应有的风度,看起来反倒不如旁边的卫国公夫人神采奕奕。
去年见到年婉柔时,她的气色还不算太差,没想到时间过去将近一年,她反而愈发消瘦,整个人憔悴不堪,说是比她的真实年龄大上十多岁也有人信,不知道是不是平日里做了太多亏心事的缘故。
至于卫国公夫人——
年清沅这些年也在纳闷,都说世间有报应和因果轮回,但在这位身上可什么都看不出来。不管说过多恶毒的话,做过多少恶毒的事情,如今她还好端端的呢。
她还是温七的时候,这位长辈可没少借着长辈的身份说她是短命鬼。也不知道国公夫人知道她还活着,脸上会露出什么表情。
过了一会温韶过来找她说话,才低声和她透露,说是年婉柔最近过的不好,已经接连回了几趟年家找年夫人了。听说是身边的丫鬟爬床有了身孕,国公夫人还亲自护着,萧忱那边又不管不问,她气得没办法,几次想要下手,结果却被反将一军。
一开始年夫人还愿意听她哭诉,等到了后来已经颇为不耐烦了。
当初是年婉柔自己要死要活用了各种手段求着家里把她嫁出去,如今话里话外反倒埋怨起年夫人偏心,不给她寻一门好姻缘,让年夫人彻底心寒,再也懒得搭手理她。
整个宴会的全程,年清沅都在吃吃喝喝走神中度过,期间应了小皇后几句话,答得恭恭敬敬滴水不漏。总的来说,这一场宴会下来,除了遇到几个讨厌的人之外倒也没出什么意外。
直到年清沅回到沈府,才听说出大事了。
——西北,谋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