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府的一切都是好的,哪怕只是一碗粥,都用酥油、蜂蜜来调和,用来温养人的肠胃。眼前的这碗酥蜜粥散发着温暖芬芳的气息,喝下去能够一直暖到人的肺腑里。
绣雁轻声道:“慢点喝,还有。”
一旁的文鸳看着狼吞虎咽的鹊芝,心里不由得生出几分同情。
谁能想到从前高傲的鹊芝如今会沦落成这副模样呢?
虽然已经梳洗干净,也换上了一套衣服,但鹊芝看着就和从前不同了。
身上那些淤青暂且不提,光脸上就有不少被人打过的痕迹。从前一双高傲的凤眼如今也没有了趾高气扬的感觉,而是畏缩地不停打转,似乎眼前的人在哪里都会感到不安全。
鹊芝慢慢喝完一大碗酥蜜粥之后打了个饱嗝,不好意思地看着绣雁和文鸳两人:“我、我已经好久没吃的这么饱过了。”
绣雁安慰道:“没事,你放心,以后也不会饿着你的。”
鹊芝不知道是误会了什么,眼神有些惊喜道:“绣雁,你的意思是说姑娘、姑娘不会赶我走对不对?我可以留在这里对不对?”
绣雁和文鸳两人对视一眼,有几分为难道:“鹊芝姐姐,你先冷静一下,不是这样的。姑娘当然不会赶你走,只是你的伤势比较严重,等过几日可以转到城外的庄子上静养。更何况,你也不希望留在府里被别人打扰吧。”
她这话说得十分委婉,不过意思已经很明显了。鹊芝不可能留在沈府,最好的去处就是城外的庄子。
鹊芝不由得失望道:“我不能留下来吗?不、不我的意思是说,姑娘难道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吗?我是真的知道错了,想这辈子当牛做马也要报答姑娘。两位妹妹能不能在姑娘面前帮我说句话,哪怕让我在最底下做粗使丫鬟都使得!”
她真的不想再出去了!
鹊芝家里受了小半辈子的穷,只有在沈府那两年才过了几天好日子。可因为她不珍惜,得罪了沈檀书,转眼就被赶了出去。一开始她自恃从前偷卖沈府的东西,攒下了一笔不小的家私,即便是出了府也是过逍遥快活的日子。沈檀书空长了个脑袋,不过三两句话就放了她自由身,也没有追查那些东西的下落。只要有钱,她在哪里不能过好日子!
可鹊芝当时糊涂,听得哥哥嫂子几句话就被哄了回家去,又被他们一点点抠去了手中的钱财,等她发现为时已晚。两人合起伙来把她卖到了青楼里,榨干了鹊芝身上最后一点价值。
鹊芝的一身傲气和那点小心眼在青楼里一点用也没有,反而还为此挨了不少毒打,也吃不饱饭。她好不容易想出一个法子,让青楼里一个外出采买的老婆子替她打听消息兼望风,好不容易找到机会逃了出来。
她真的不想再回到那种地方了!
当然,她也不想去什么城外的庄子静养。
哪怕说的再好听,城郊到底是乡下,庄子上又哪里比得了沈府气派。到了那边根本没有什么前途可言,哪里比得上在沈檀书的身边当着丫鬟,轻轻松松的能吃好喝好,有人追捧,还有月钱可以领。
绣雁歉意地摇了摇头:“鹊芝姐姐,这是姑娘的意思。”
她说了又不算。
一旁的文鸳笑道:“好了,先不说这个了,你先好好休息,我们出去看看女大夫来没来。有什么事情等你身上的伤好了再说。”
她算是看出来了,鹊芝出去了一趟性子也没怎么变,还是心气高的很呢。
姑娘给她一条出路她不愿意,竟然还想赖在府里,也不看看她自己如今是个什么样子。一个当了娼妓的人还想留在姑娘身边伺候,真是不要脸极了。
等绣雁、文鸳两人走后,鹊芝一个人侧卧在榻上,目光渐渐转冷。
这不能怪她。
鹊芝心想。
沈檀书救下她的那一刻,她真的是想做个好人的。
可是她救了她,凭什么又把她随便扔到沈家一个不知道在哪里的庄子上去。别以为她不知道,沈檀书就是想日后随便拉个庄稼汉配了她,可这凭什么!
当初若不是沈檀书把她赶出府去,她怎么会沦落到青楼里去,还没了清白!
鹊芝咬牙,声音森冷道:“沈家,你们都给我等着!”
早晚有一日,她也会让她们尝一尝被踩在脚底的滋味!
“咚咚咚——”
门外突然传来了敲门声。
鹊芝连忙收敛起自己脸上狰狞的表情:“进来吧。”
一看来人,鹊芝不由得愕然道:“燕草,怎么是你?”
燕草惨淡地笑了笑,在她的床边坐下:“鹊芝,好久不见了。听说你回到府里了,所以我特意来看一看昔日的老朋友。”
鹊芝随意一瞥,就看出燕草身上穿的衣服早已不如当年光鲜,甚至袖口都有几分磨损了,人也憔悴了许多,仿佛平白老了好几岁,也不比鹊芝强到哪里去。
两人已经许多日子都不见了,如今两人混得同样凄惨,一个不如一个,即便是当初互相之间有点怨恨,如今再见到也只剩嗟叹。
两人说着说着话,也不知怎么说起来了年清沅的身世问题。
燕草这才发现鹊芝对此还一无所知,连忙把去年至今的许多传言讲给她听了,并且还把白术打听来的消息也告诉了她。
鹊芝也没想到其中还有这些关窍,连忙问道:“所以你们最后查出什么来了?”
燕草看了看四周,小声道:“若说证据,我们是没有的,不过有一个猜测。我们怀疑,当年她还是何清沅的时候,有一次跑到城外的慈恩寺里出了事,就在那时候被人掉过包了。这人根本就不是真正的何清沅,也不是年家的女儿!”
鹊芝一惊,连忙压着惊喜道:“那你们怎么不去告诉年家的人,拆穿这个假货!”
她可不会忘记,她和那个年清沅之间也有一段仇呢。若不是她在其中挑唆,她怎么会沦落到今天这种地步。
“只是知道这些,又有什么用呢。”燕草摇了摇头,把有关年清沅身世的那些事情都给鹊芝讲了一遍,最后下了结论,“她运气好,碰上了年家这等人家。年家的人只是想要一个女儿,管她真的假的。”
说到最后,饶是燕草极力掩饰,还是露出了几分羡慕的意思。
也正是因为如此,她和白术那丫头查了半天,最后还是沮丧地放弃了,继续日复一日地在府里熬日子。
听到这里,鹊芝叹气:“也只能这么说了。”
若是她也有这样逆天的好运气,也不至于到今天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