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清沅确实没有欺骗采薇,等采薇哭着出去后,她深呼吸了几次,准备提笔写信给沈端砚。
诚如采薇想要辩解的那样,她没有亲自去看过,也可能是半夏认错了,或许封家娘子真的不知情,但这些并不是她可以知情不报的借口,毕竟这背后事关重大。
她之所以让半夏去,是怕那个杀鱼的女孩万一对她和年景珩还有印象,反而会打草惊蛇。
幸亏她发现的早,若是再晚一些,万一封家娘子想到利用采薇对付年家,或者在沈府做出什么事来,任何一种后果都不是她能承受的。
之所以和采薇挑明,也是要直接告诉这个傻姑娘事情的严重性,以防日后封家娘子真的攀扯出什么,她若是再一味心软,反而会惹火烧身。
打定主意后,她开始着手准备。
这件事关系重大,她不敢告诉檀书,还是直接交给沈端砚去想办法吧。
既然是写信给沈端砚,平日那些花里胡哨的花笺指定是不能用了。
她抽出一张素笺,亲自动手研墨。
一管狼毫蘸了墨汁,真到了下笔这一刻,她反倒不知道该怎样写。
犹豫了半晌,她才猛地一拍脑袋,这是纠结措辞的时候吗,当即提笔将事情的始末原原本本地在信重交代清楚。待墨迹干了之后,装入信函中在,上面写上让沈端砚亲启,外面又套了一个信封。
相信等檀书看到了,会明白她的意思的。
沈府的门房已经认识了年府跑腿的小厮,见他又来便笑道:“你们家姑娘又来给我们姑娘送信了。”
那年府的小厮笑道:“是呀。”
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信来,递给了沈府的门房。
门房再叫了人往里层层转交上去,不一会的功夫就送到了正在小书斋里看书的沈檀书手里。
沈檀书照例拆开信封,却只见里面又是一个信封,上面写着让沈端砚亲启,不由得愣了一下。她仔细看了一下,的确是清沅的字迹,虽然摸不着头脑,但还是亲自带了书信,往静思轩方向去了。
六安这会正亲自坐在栏杆上看着人,见沈檀书过来,连忙跳下来迎上去拦着:“姑娘,大人在里边跟朝臣谈论事务,您不能进去。要是有什么要紧的东西,让我转交便是。”
沈檀书看了他一眼:“兄长还有多久才能谈完?”
六安为难道:“这、这我可说不准。”
沈檀书想了一想道:“罢了,我在附近等着,一会他出来,我亲自转交给他。”
清沅是有分寸的人,不会无缘无故给他兄长写信。既然写了,又让她转交,必然是有什么要紧的事。但她这么做还是过于鲁莽了,万一兄长把她误当作什么水性杨花之人,岂不是坏了大事。若不是什么大事,而是……沈檀书想着想着脸上一红,她也能替清沅说两句话不是。
六安本想再劝她几句,见她坚持,便也不再说话了。
沈檀书让人拿了两坛棋子,坐在静思轩不远处的小亭子里自己对弈。眼看天色将暮,沈端砚书房那边也没传来消息,不由得摇了摇头,让绣雁她们去把她的琴取来。
没过一会,绣雁抱着琴回来了。
沈檀书的手指摩挲着琴弦,抬头看了一眼静思轩方向,开始拨动琴弦。
手指轻轻一划,便发出清越的声响。
她并非世家女子出身,琴艺也是这两年才请了人学的。她素来又对这个不怎么上心,故而练了两年弹得也不好。
静思轩内。
在沈檀书弹出第一声琴音之时,书房里的沈端砚陡然抬起头来,转身对其余几人道:“天色不早了,几位大人今日就到这里吧。”
在书房这一群人中,他年纪最轻,却权位最高。几年的历练下来,他身上的气势已成,就连几个官员都唯唯诺诺地应了很快退了出去。
沈端砚听着生涩的、断断续续的琴声,捏了捏眉心:“去叫姑娘过来,别再让她弹了。”
六安连忙跑出去,不一会那琴声终于停了下来。
很快,沈檀书便推开了门,进到了书房里。
沈端砚仰面坐在椅子上,闭着眼道:“你来做什么,有什么事。”
虽然有些不耐,但他也知道,若是没有要紧的事,沈檀书是不会亲自跑来书房找他的。
沈檀书取出信来,递到他面前:“有你的信。”
沈端砚一顿,睁开了眼,看到信封上清秀柔美的字迹一怔,随即取了过来,拆开信封。
沈檀书就站在他面前,也不离开,紧张地看着,并注意着沈端砚的表情,却发现对方自始至终都没什么表情。
沈端砚抬起头来吩咐她道:“你出去,让六安把三七叫进来。”
沈檀书本来有一肚子话想替清沅解释,但看了沈端砚这古井无波的模样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讪讪地出去了。
她一只脚刚迈出门,就听沈端砚在身后突然道:“以后若是有急事要找我,直接让六安说,莫要弹琴。”
沈檀书听出他话中的意思不对,转过头来不快道:“你什么意思。”
沈端砚淡淡道:“家丑不可外扬的意思。”
沈檀书:“……”
不一会,三七进来带上了门:“大人。”
沈端砚揉了揉眉心,把该交代的事情说清楚后,三七再次离开,屋内又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书轩外的最后一丝光线彻底被黑暗吞没,门外的六安小心翼翼地敲了下门:“大人,让小的给您点灯吧。”
沈端砚淡淡地嗯了一声。
六安进门来,见沈端砚疲惫地向后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轻手轻脚地先将食盒放下:“大人,小厨房送来的鱼生粥,您记得趁热喝了。”而后他点了灯,又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沈端砚这才缓缓睁开了眼,站起身来走到身后的书架子上,从最内侧抽出一本旧书来,修长优美的手指轻轻摩挲着纸面。
昏黄的火光静静地照着一切,也照亮了书封皮上的字。
那是一本,《九州地域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