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便已入冬。
一夜北风紧。
夜里风刮得门窗阵阵作响,临睡前半夏就念叨着下雪的事,第二天一早打着哈欠起来推开门窗一看,一阵夹杂着雪屑的冷风吹进来,让她原本迷蒙的头脑瞬间清醒过来。
抱琴居外果然玉树琼枝,处处银装素裹。
院子里铺了一地的雪,甘草已经带着小丫鬟们在扫雪了。
说是在扫雪,倒不如说是她们在打闹,这个趁着人不注意悄悄攥了一把雪在她前头一扬,那个直接抓起一把雪打了回去,好在女孩子们虽然笑闹,但声音不算大。
半夏连忙出来,轻手轻脚地把门关好,去给年清沅打水。
等她回来,服侍着年清沅洗漱完,才说起了外面的雪:“昨天晚上就听见外头的风呜呜地吹,我道是这个时候了,肯定是要下雪了,刚才起来一看外面,果然如此。”
年清沅的脸上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随即笑道:“既然昨夜风雪这样大,想来先生今日也没法到府上来,今日又能偷得半日闲了。”
半夏笑道:“姑娘今个可有什么想吃的,我好去告诉灶上。”
年清沅笑了:“一大早上地就说什么吃的……对了,今日让灶上的人做些梅花汤饼吧。”
“怕是一时半会来不及,姑娘再等等吧,一会我就让人去摘了梅花给您做这个。”
所谓的梅花汤饼,便是要拿这梅花洗净切匀,取檀香煎汁,再同面粉、梅花末一同揉合,最后用梅花形刻子在皮子上印出一朵朵线条分明的梅花饼来,然后投入汤中煮熟。
年清沅并不在意这个:“无妨。”
待年清沅用完早饭后不久,青黛突然来了,伏在她耳边一阵耳语。
年清沅垂下眼眸:“既然如此,那就将人带进来吧。”
没过一会,青黛便领着人来了。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青黛的二哥。
青黛的二哥明年才及弱冠,五官与青黛有几分相似,但显然还带着几分精明油滑,见了年清沅便长跪下去,还给她磕了个头:“小的见过姑娘。”
年清沅揭开茶盅,徐徐地呷了口茶,然后才舒了一口气,缓缓问道:“先前让你私底下去寻的人,可有消息了?”
“回姑娘的话,有消息了,只是——”
年清沅摆了摆手:“但说无妨。”她心里早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回姑娘的话,您让人找的那个姓赵的婆子,已经没了。”
年清沅长长地吐出闷在胸口的浊气,声音平静道:“哪一年没的?”
屋外的风雪不知何时大了起来,北风呜呜地吹着,在屋里都能听得到风声。
待青黛退下后,甘草提了壶热茶水进来,只见年清沅斜坐在榻上,一只胳臂支在矮几上撑着额头正闭着眼,看神情似乎有些疲倦。
甘草大约能猜出来年清沅可能是心情有些不好,轻手轻脚地给她换下了冷掉的茶水,又重新斟上热的,静静地站在一旁陪伴着她。
地龙烧得室内暖意融融的,角落里的鎏金香鸭宝炉里徐徐散着零陵香温暖芬芳的气息,身下的茵褥绵软温厚,屋子里静得只有她和甘草两个人的呼吸。
周围的一切如平日里一般平静而舒适,但年清沅却莫名地觉得有种无形的寒意,从屋外渗进墙壁,又要一点点爬上她的身体。
“甘草,拿手炉来。”
甘草应了声,替她将手炉取来,而后静静地站在一旁。
年清沅双手搭在手炉上,热度透过来,稍稍温暖了她冰冷的指尖。
她沉默了半晌,才缓缓问道:“甘草,若是你发现你曾经信重的人一直瞒了你很重要的事情,你会怎么想?”
甘草想了一下,才小心地回道:“那要看是对方隐瞒的是什么事了。”
年清沅微微颔首,眼神看向半空中丝丝袅袅的香雾,似是叹息又似是自言自语道:“是了,还要看她们到底瞒了什么。”
只是她们能查到的人都已经身亡,线索已经断了,即便是想当面问个清楚,如今也不能了。更何况从檀书意外察觉到不对,到她派人去寻奶娘的消息,直到现在,她始终都没理清头绪,曾经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才让她身边的人瞒了她那么多事,以至于招来杀身之祸。
温七自小羸弱多病,又因幼年有被拐走一事,起初母亲也是疼爱过她的。
只是她的病一年年也不见好,再加上后来妹妹出生,她更健康活泼、更聪明伶俐,也更招人喜爱。母亲的注意力便转移到了妹妹身上,连带着其余兄弟们都更喜欢她一些。她虽不至于被苛待,但总归是府里受冷落的那个,整日里只有奶娘和丫鬟们陪伴着。
她和身边那几个丫鬟也算是主仆情深,尤其当年抄家时她们的维护,她一直还记得。
但到底是什么出了差错呢?
才让她们瞒了她什么事,以至于招来了杀身之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