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景珩没想到的是,他娘这次是动真格的了。
第二天一大清早,杭锦就亲自走了一趟抱琴居,跟年清沅说了这件事。
前脚半夏刚送走了杭锦,紧接着一转身就看见自家那位三爷摇着扇子往院子这边过来了。如今这般凉的天气,也就只有这么个奇葩还整日拿着扇子来附庸风雅了。
半夏虽然在心里腹诽着,但表面上还是规规矩矩地跟年景珩行礼道:“三爷。”
年景珩摆了摆手,自己径直进了院子,引得一路上的其余丫鬟纷纷避让。
他进屋的时候,年清沅正和甘草在一起分线,见他进来,一个手上动作未停,另一个则自觉起身立在一旁。
年景珩凑过去看了一会,等年清沅把手中这股线分好了,两人才坐在一处说起话来。
年清沅奇道:“今天天还这样早,三哥居然有空到我这里来,真是稀奇。”
一听她这话,年景珩清了清嗓子道:“有个事情我要跟你说一下。”
年清沅眨巴了两下眼:“三哥何必如此气,直说便是。”
年景珩甩开折扇,边摇边道:“娘前两天跟我说了,让我以后出去多带你在京城四处逛逛,你觉得怎么样?”
年清沅眉眼弯弯道:“这自然是再好不过了,那我便有劳三哥了。”
年景珩得意道:“好说好说,虽然咱们是兄妹,我理应出了门照看着你。但看着娘亲这个意思,让我带你出去也不是一次两次的,这个规矩咱们还是要定下的。”
年清沅忍着笑:“三哥但说无妨,我既然是做妹妹的,自然应当听您的指教。”
“指教倒谈不上,不过咱们还是要好好约法三章,比如说——”
“第一,虽然说咱们只是出去逛逛,但是你也不能太娇气,不能走两步就喊累要歇着,也不能喊这疼那疼的,这叫败坏人的兴致。”
年清沅摇头道:“这我可不答应你,谁没个累的时候。总不能让我累了还要装着吧,你先再说说别的条件。”
年景珩想了想,继续道:“那第二条,你要是在外头想吃什么喝什么,尽管和三哥说。三哥就是手头再紧,也不至于连你吃顿饭的钱都出不上。不过若是你看中了什么料子首饰的,你还是回头跟娘还有长嫂说。三哥我如今还要时不时跟朋友们交际应酬,这手头嘛,难免就有点紧。这你能理解吧?”
“这个不必三哥担心。三哥可能不知道,今早娘身边的大丫鬟杭锦来过我这里一趟,告诉我和三哥一起出去的账娘给我们出。”年清沅笑得十分和善,“对了,还有件事刚才忘了告诉三哥了。娘让杭锦传话来,从下个月起,三哥的月钱就由妹妹我代为管理。三哥只要有用着银钱的时候,尽管来找妹妹便是了。”
年清沅笑眯眯道:“三哥可还有什么要说的?”
年景珩木呆呆地:“没了,什么也没了。”
他没想到,他娘居然这么狠,为了让他带着妹妹一起出去,居然连他的月钱都交到了妹妹手上。这下他还能说什么,不把妹妹当活祖宗一样哄着,他以后还怎么能出去吃喝玩乐。
不过年景珩也只丧气了片刻,便重振精神。
虽说女儿家是有些麻烦,不过好在清沅还小,脾性也好,随便哄一哄便是了。
他折扇一抖,胡乱扇了几下,心里的算盘珠子拨得噼啪响,面上还颇为沉得住气地问年清沅道:“你要是没事做,要不咱这会就出去玩一玩看一看?”
年清沅笑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年家的马车早已备好,等候着主子们随时出行。
年清沅坐在车中,年景珩在旁边骑着一匹枣红的大马,一边慢悠悠地走着,一边跟她说话:“别看你在京城里待的日子比我久,但是这好玩的去处你肯定知道的没我多。”
年清沅不以为意道:“这京里还能有什么好玩的去处,真当我什么都不懂呢。山山水水的也就看一看,欣赏片刻就罢了,其余的地方女子这不能去,那也不能去,这样算下来,还能剩多少可以去玩的地方。”
“行吧,年大姑娘,一切都由着您的意思来。你说,你想去哪?”
“这也快到晌午了吧,不如我们找个地方吃饭如何?”
年景珩不知为何有种不太妙的感觉:“那就去……”
他还没说出什么来,年清沅便已经笑道:“京城里最出名的斗锦阁我早就想见识一番了,听说这家的水陆八珍,无不让人称赞,不知妹妹今日可有这个口福?”
年景珩还没来得及答应,就听年清沅如数家珍一般:“德胜楼的易牙五味鸡、鼋鱼羹也是闻名京城;留鼎斋的绣球鲍甲、虾籽大乌参好像也不错,不过若是能去知鲜斋尝尝清炖蟹粉狮子头、霸王别姬什么的,也不错。”
年景珩没好气道:“你想的倒好,才出来头一日,就想吃遍这京城里最顶尖的楼子了?你一个姑娘家,就知道吃这个那个的,说出去我都替你害臊。总之上面提到的这些统统都不行,咱们一会还要去一趟郊外的慈恩寺,随便找个差不多的地方就成了。”
年清沅纳闷道:“咱们去慈恩寺做什么?”
看她这位三哥的样子,也不像是个虔诚信佛的人啊。
“娘亲让我出来给慈恩寺的僧人们打声招呼,说要在佛前给咱家供上长生灯。”
年清沅听了不以为然道:“要我说,这简直是在白白给那群大和尚们香油钱。”
年景珩看着她笑了:“爹娘还总说我口无遮拦,没有规矩,我看你才是这样。就凭你刚才那番话,我就能给你安个不敬佛祖的罪名。”
年清沅笑道:“我说的是实话,只是没人爱听罢了。难不成我让人在佛前一直供着长生灯,我便能活成千万年的龟鼋了?”虽然年清沅自己身上发生了借魂重生这等事情,但她对鬼神之说还是不太相信。
年景珩笑道:“是这个道理,只是世人多愚昧,不愿意信罢了。行了,咱们还是赶紧找个吃饭的地方吧。”
年清沅这才笑吟吟道:“既然这样,那我们不妨去大观楼。从前听人家说,那里头有弹琴唱曲的,人也多,菜做的也不错,我们去看个热闹也好。”
从前她还是温七的时候就听说过这大观楼是京中难得热闹的去处,因这楼格外高,下面几层均是寻常人吃饭喝酒听曲的地方,上层留供文人雅士之用。那地方新鲜有趣的玩意也多,一楼上下各处的花费有高有低,什么人都能去,故而鱼龙混杂。虽说大周女子拘忌不多,但她们这等人若是被熟人看到去了那里,多少还是有点自降身份的意思。
如今跟着年景珩出来,倒是正好去见识一番。
年景珩想了想:“也成。”
他本就是个好热闹的性子,大观楼自然合他的心意。更何况那里怎么着也比刚才清沅罗列的那些来得……省钱。
等骑着马跟着马车走出一段距离后,年景珩才反应过来,按理说不应该是他带着她去哪家酒楼,她就得去哪里吗,如今怎么反而成了她说一个地方他就得屁颠颠地跟着马车走?
不成,回过头来他可得好好扳回一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