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这个,宇文晔的脸色微微一沉。
但他并没有隐瞒,只沉声道:“范承恩留长安,擢礼部侍郎。另外,参战的穆先和程桥,皆无封赏。”
“皆无封赏?”
这四个字,听得商如意的眉头拧了起来。
这几个人都是跟着宇文晔出兵,剿灭了江重恩叛乱,勤王护驾的功臣,可除了范承恩得了一个礼部侍郎之外,其他的竟然一个都没有封赏,而且,范承恩过去的官职是宋州太守,更是在这种关键的时候投靠了大盛王朝,对他们将来东进拿下洛阳是有极大的助力的,照理来说,就算不册封公侯,至少应该让他继续留任太守,之前,似乎也是这样的打算。
现在这个册封,和几个人皆无封赏的举措,明显看得出宇文渊的态度。
他对这一次龙门渡之役,不悦。
更有疑。
这个时候虽然知道后悔无用,可商如意还是忍不住回想起在大岩寺最后听到江太后对她说的那些话,她告诉她,宇文晔被激怒了,而人一旦被激怒,就容易不择手段,做出失去理智的事。宇文晔虽然是个上将,可终究也还是个凡人。
而自己的劝解,显然也没有用,才让事态发展到这一步。
商如意咬着牙,沉默了许久才勉强平复了自己的呼吸和心跳,抬头看向宇文晔,沉声道:“这不是一个好的信号。”
“……”
“父皇这么做,明显是在惩罚你。”
他应该不会怀疑宇文晔的忠诚,但却从两位郡公的一死一伤看出了宇文晔的算计,大业未成大战在即,可宇文晔却伤了两员重臣大将,只从朝廷的角度来看,这也触碰到了他的逆鳞。
更何况,董必正跟他的感情,绝非一般的君臣可比。
宇文晔闻言,没有说话,但眼神中的阴郁明显昭示着,他也是这么认为的。
商如意又道:“而且,不让范承恩继续回宋州,这在东边对你而言就非常的不利。”
宇文晔沉默了片刻,道:“还不仅如此。”
商如意睁大双眼看着他:“还有什么?”
宇文晔道:“他让薛道彤派出了一支人马,带着圣旨去了兴洛仓。”
“兴洛仓?”
这三个字让商如意一下子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眼神中流露出的不仅仅是震惊,更有浓浓的担忧:“父皇要派人取代晏不坏?”
宇文晔摇了摇头,道:“不是取代,而是‘助力’。因为申屠泰拿下了宋许二州,一定会对洛阳那边产生影响,就算梁士德不立刻举兵夺回这两个地方,也会有相应的举措,我之前也担心,他会对兴洛仓动手。毕竟如果我们东进,粮道也是一个问题,能直接从兴洛仓拿取军粮,对作战是有极大的便利的。”
而且这个便利,因为晏不坏镇守兴洛仓的关系,是只为他一个人所有的。
但现在,宇文渊加派人手过去,这个便利,就不只属于他一个人了。
“父皇的做法,是在为即将到来的东线作战做准备,而且——”说到这里,商如意停下来深吸了一口气,目光灼灼的看向宇文晔:“他好像,并不准备让你去。”
ltdivquotcontentadvquotgt不仅如此,宇文渊的做法,更是直接在打压秦王的力量!
而且,皇帝的每一步都非常的温和,甚至让人看不出任何惩罚和打压的痕迹,宇文晔哪怕想要申诉争辩都开不了口,可明眼人却能清楚的看到,皇帝的倾向。
恍惚间,商如意仿佛又看到了当初兴洛仓一战后,因为宇文晔斩杀了一个监军寇匀良,便将他关入大理寺问审,之后引得宇文渊主动现身,几乎以自断一臂的姿态削弱了自身的实力,以保全自己的儿子的过往,那个时候坐在龙椅上的,是楚旸。
宇文渊的做法,几乎与他如出一辙。
这,就是皇权的威严!
而宇文晔沉默了许久,只沉沉的“嗯”了一声。
明明没有一点风,可商如意却莫名的感到一阵寒意渗骨,甚至令她微微的打了个寒颤。
没想到自己在承乾殿呆了这些日子,外面竟然发生了那么多事,宇文晔承受了那么大的压力,竟然一个字都没有跟她说,每日还微笑着承受她挑衅责难,全然没有将一点风漏到她的面前。
而感觉到她哆嗦了一下,宇文晔抬起头来看了看内殿打开的两扇窗户,微微蹙眉,起身便去关上了。
一下子,殿内的气氛又变得有些紧绷,甚至憋闷起来。
眼看着他再走回到身边坐下,商如意抬头看向他,眼神都软了下来,轻声道:“如果父皇真的不让你去攻打洛阳,该怎么办?”
宇文晔沉默了片刻,道:“等着看。”
“看,看什么?”
“看父皇会派谁去。”
“派谁去都一样!”
宇文晔早就说过,他的未来只能靠军功建立,一旦宇文渊要在军事上打压他,那他就彻底失去了跟宇文愆争斗的资格,而现在神武郡公的死,又已经让这一对兄弟彻底走上了决裂的道路,若宇文晔真的无法再向前一步——
商如意甚至都不敢想象,如果宇文愆继承了大统,他们的下场会如何。
难不成,自己从虞明月那里得到了昭示,虽然没有嫁给宇文愆,却反倒还是会落入几乎同样的结局?
想到这里,她的心里又生出了一股怒气,咬牙道:“不是我说狂话,现在的洛阳跟当初的洛阳可不一样了,梁士德当年只十几万人马就拿下东都,可现在他跟萧元邃联合,会把洛阳守得固若金汤。除了你,我不信有其他人能从这两个人的手里拿下东都!”
听到这样的“狂话”,宇文晔倒像是有些诧异,微微睁大了双眼看着比自己脾气还大的商如意,半晌,竟抿了抿唇。
原本有些气恼,却发现宇文晔的脸上竟有些笑意,商如意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一些。
“你到底有什么打算?”
“……”
宇文晔看了她一会儿,慢慢道:“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