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五年,行过冠礼的程家三兄弟各自娶妻,先后有了孩子。
他们都当了爹娘,长辈自然老了。
先是孟大夫人过世,然后程峰也病重在床。天启帝特开恩旨,允英王回京探视。
程家一家人,在分别二十年后,终于第一次团圆了。
这也是程无怨,第一次见到“她”。
跟传说中的一样,她美丽,端庄,能干,且坚强。二十年没有回过京城,却在一进府时,就默默的接过管家的重任,让接连为了母亲操办丧事,又给父亲侍疾的程无怨,狠狠松了口气。
并不是他的媳妇不能干,事实上,作为魏国公府的大小姐,她那个傻爹把这个独生女教养得令人赞叹得好。
嗯,程无怨娶的,正是魏国公府的大小姐,崔鸿的独生女。
这是在他十五岁下江南那年就决定的。
因为当时在金陵的一个宴会上,有人娶笑崔小姐,有那么个傻爹,也不知道将来谁敢娶。
崔小姐没哭,甚至连眼圈都没红一下,淡淡的回了句,“我这样的身份,自然不象有些人,随便哪个阿猫阿狗都娶得起。再说我爹虽不大聪明,却能在先皇跟前,替我求个县主的诰封。那也不知那些聪明人的聪明爹,给她们求了什么。”
挑事的姑娘,当时就哭着败退了。
程无怨问两个弟弟,“我娶她可好?”
程无悔说,“挺厉害的,娶吧娶吧。”
程无忧说,“长得好看,娶吧娶吧。”
于是,征得两个弟弟同意的程无怨,当时就央了在场唯一的长辈,去替他求亲了。
那位长辈,不巧就是刚被三兄弟反复利用了十几次的二舅舅,宁绍棣不大高兴,“舅舅我一把年纪还打着光棍呢,你们慌什么?”
可三兄弟叽叽喳喳的说,“成不成的,先告诉人家一声,别定给别人家呀!”
“二舅舅你这一脸的络腮胡子,看着就老十岁,哪个姑娘稀罕?”
“关键是年纪轻轻,名声就坏了,怎么弄了个扫地出来?扒皮也好听一些呀!”
……
宁绍棣觉得,他还是去扫地吧。被这三个大外甥闹得头疼,只好仗着一把胡子,看不出脸红的去说了一声,没想到崔鸿一听就允了。
还笑眯眯的交上他姑娘的八字说,“我早让人合过我闺女和三胞胎的八字了,大吉。不管是哪一个,只要是给芳儿妹妹的儿子当媳妇儿,我都放心。”
于是这亲事,就这么说定了。
而崔氏嫁到英王府,也是恪尽妇道,孝敬公婆,打理家务,十分称职。就算面对孟大夫人时不时发作的无理取闹,她也应对自如。
可孟大夫人死得真太不是时候了,因为那时,崔氏刚刚生下大儿子,实在是爬不起来。
所以府里府外的事情,才一下子全落到了程无怨的头上。
好在英王妃归来,一下子就帮了小夫妻许多。更是把崔氏照顾得白里透红,脸色极好。
崔氏常常在丈夫面前说,真没想到王妃是这样和气人,又体贴明理。
可程无怨心里却有着淡淡的怨气。
她那么好,那么体贴,那么明理,为何这么多年,都没有主动跟他说过什么?若说从前是因为孟大夫人,可如今她已经过世了啊,她为什么还这样?
还没等他理清这个问题,程峰病好了,却也更糟了。
他的身体是好了,可脑子全然糊涂了。
记不得自己是谁,兄弟是谁,连辛苦养大的儿子也忘了。成天就说要去找他爹娘,可他爹娘都随着老英王,葬到江南上溪村了。这要怎么找呢?
程峰听说爹娘在南边,就不分昼夜,逮着机会就傻乎乎的往外跑,一跑就找不着家了。
二叔程岭决定带兄长回乡。
他五年前就借着三兄弟“离家出走,缺乏管教”,提前致仕,带着二婶和二弟都回了上溪村。如今那边的府第打理很不错,而且在那样清静少人的乡下,才适合大哥安度晚年。
程无忧心里明白,这是对老爹最好的安排。可若是老爹走了,他要怎么回乡侍疾尽孝?
他这个长子,是不能离开英王府的。
谁知此时,他名义上的三叔,程岳突然上了一道奏折。
说自己在关外,多年风霜侵袭,身体大不如从前。如今看到大哥痴傻,二哥也老了,心中难过,想把爵位让给大侄子,回乡陪伴二位老哥哥,安度晚年。
程无怨倒是不意外这件事。
因为程峰从小就告诉过他,他跟弟弟们是不一样,他得背负英王府的责任。他意外的是这个爵位,要这么早给他吗?明明三叔也还这么年轻。
可程岳说,他当年答应过先皇,只要朝廷需要,英王就永驻平凉府。所以他要去,就必须是英王。
然后皇上,同意了。
二十岁的程筹袭了爵,带着妻儿去了边关。
走前的家宴上,程筹吃了一口摆在面前的清蒸狮子头,有些诧异,“这谁做的,味道竟比平日更好。”
崔氏笑说,“是三婶亲手做的呢。”
程筹哦了一声,却再不肯吃一口。
三婶眼中的失落,他看到了。可过了这么多年,她不觉得太迟了吗?
无怨无怨,程无怨他有时会想,当年给他这个小名儿,到底是什么意思?
是叫他不要埋怨亲生爹娘吗?可缺失了二十年的骨肉亲情,他怎么能不怨呢?
倒是平凉府,比他想象中,建设得好很多。
尤其城主府外,有个很大的农庄,种的瓜果蔬菜虽比不上京城,却也不会断顿。甚至还挖了人工湖,养了好些莲藕鱼虾。
想想他从前,还为弟弟他们吃不上菜操心,简直是自作多情了吧?
只是这西北的局势,却比他想象的更加复杂和棘手。
周边派系林立,争斗不断。初来平凉府的头两年,程无怨几乎每天都是焦头烂额,疲于奔波。
他渐渐明白,程岳说的很可能是真的了。
大梁经过二十年的经营,他都觉得平凉府的情况复杂,想想二十年前若来到这里,得有多难?
就算三叔表面上看起来还很硬朗,但这二十年的操心劳力,只怕他早就耗空心血了吧?
于是,对于他的怨气,程无怨渐渐消了。
但是对于“她”,他心里还是有些疙疙瘩瘩。
一晃又是五年,这天忽地收到宁四娘过世的消息。
老太太已经八十多了,高寿,无疾含笑而终。
临终前,她亲自上书朝廷,给媳妇夏珍珍求了一个牌坊。表彰她贞孝淑德,堪比亲女。
这是夏珍珍应得的。
程无怨见过这位外祖母,也见过她是怎么侍奉宁四娘的。
那时候的曾外祖母,已经卧病在床,不能动了。可夏珍珍也是那么大年纪的人,却还是每天不辞劳苦,亲自带着人给婆婆擦身按摩,说话解闷。
那么热的天,老人硬是没得过一个褥疮,头发指甲都打理得干干净净,精神也很不错。
连太医都说,这简直是个奇迹。
除了宫里的皇上,寻常人家极难有打理得这样干净清爽的老人。
而这些,也是宁四娘该得的。
这个倔强又明理的老人,一辈子吃过太多的苦了。少年丧父,中年丧夫,晚来丧子。
那个儿子,是她辛苦教养大的庶长子宁怀瑜。
翅膀硬了之后就闹着分宗,后来自己不争气,被谢家抓着把柄,被判了流放充军,死在了充军的服役中。
最后,还是宁四娘去给他收的尸。
而收尸之后,宁四娘不仅让宁绍棠改姓了邹。还要二舅舅三舅舅,将来都留一个儿子姓邹,好跟大舅舅一家相互照应。
这样大仁大义的老人,如果晚年还没有福报,那老天也太不公了。
如今老太太走得安详,程无怨也安心了。
只是崔氏看着信,难过道,“信中说,因曾外祖母过世,外祖母也悲痛得不能自己,病倒了。如今几位姑姑嫁得都远,只怕还在赶回去的路上。家中就三婶一人,我真怕她撑不住。”
程无怨没说话,却正在为此担心。
二弟程笈不负他的书箱之名,给皇上调去翰林院修书了。
这是读书人一世的荣耀,修个二三十年,甚至一辈子都不稀奇。他自然回不去的,二叔三叔都不会允许他回去。
至于三弟程篁,这个小时体弱多病,他们从前都看轻了的小弟弟,如今正在出使西域。
他说想趁着年轻,去看看世界的尽头,给大梁寻找更加辽远的未来,不知何时才会归来。
他和程筹是差不多先后走的,那时程笈还留在家中,所以他们很是放心。谁知突然朝廷要修书呢?
如今家中三兄弟,竟是没有一个守在家里,实在是有些不孝了。
崔氏忧心忡忡道,“要不,我回老家去吧?”
怎么可能?
程无怨道,“你别忘了,我们是奉旨来平凉府的。没有旨意,能去哪儿?”
再说,“她”——
看起来也没有那么弱吧?
“你别瞎操心了,家里那么多人呢,宁夏两家亲戚都在,她应该会知道照顾自己。”
说这话,也是为了安慰自己。
可崔氏却瞥过来一眼,幽幽道,“你不知道,从前三婶生产,还没有养好就跟着三叔来了平凉府。一路上小叔身子又弱,平凉府又是荒城一片。她一个主妇,又要操心家里,还要帮衬三叔。根本没得歇息,所以很是伤了元气。这些我是听跟着三婶多年的孔雀姑姑说的,想想三叔突然要让出爵位,只怕不是为他自己,是为了三婶吧?”
犹如一个晴天霹雳,打进程无怨的脑仁里。
原来竟是这样,竟是这样么?
程无怨心里正乱着,忽地六岁的大女儿,顽皮的拿着件小孩儿衣裳,兴冲冲的进来,“爹,娘,你们这是又要给我添小弟弟了吗?”
程无怨望向妻子,崔氏一下红了脸。
“没呢!这衣裳不是我做的。大丫,你是从哪儿找出来的?”
大丫往后一指,“就在那里头的小屋啊,满满几大箱子呢。”
程无怨心中一动,从女儿手里接过那件小衣裳。拿得近了,便能发现,这衣裳不是新做的,显然是旧物。泛着些微黄,还有樟脑的香气。
他的心中隐隐有个猜测,抖着手掀开小衣裳一角,就见上面果然绣着个小小的字。
怨。
这种字,这种字体,他一眼就能认出来!
当年在和小三郎下江南时,他看到他的贴身里衣里,每个衣角都绣着个一模一样的忧字。
他没问,可心里一直不好受。
为什么这个弟弟能有亲娘做的贴身衣裳,他却没有,一件都没有!
可眼下看来,似乎是他错了?
快步冲进那个他从来没留意过的小屋,打开一口箱子,是从婴儿起就做的小肚兜,小袜子,小鞋子。
每一个,每一份的衣角上,都绣着个小小的怨字。
再打开一箱,那一份却是悔字。
从呱呱坠地到会爬会坐,从小婴儿到小小少年。
甚至启蒙时要用的小书袋,端午节的小香包,还有给小孩子识字用的小木牌,全都是工工整整,一丝不苟的一式两份。
怨,悔。
怨,悔!
不,应该是一式三份。只是那一份,唯有那一份,是被用出去了。
再往下翻,他在一口箱子里,发现整整一箱信件。展开一封,才看第一行,泪水就模糊了眼眶。
“无怨无悔吾儿,
今日,是离开你们的第十四天,娘与你们爹爹已经在前往边关的路上。突然下起好大的雪,冷得不行,你们的小弟弟无忧又开始咳嗽,也不知你们在京城如何。可有下起雨雪?也不知有没有给你们及时添衣,实在惦念。”
……
“无怨无悔吾儿,
今儿是离开你们的第一个中秋,你们爹爹去巡边还没回来。他走之前就说,可能赶不回来。或许还要跟人打几仗,娘心甚忧。京城此时,应在赏月吧,但平凉府却已是天寒地冻,半点青菜也无。带来的几个奶娘皆不惯这北方气候,上了火,连累得你们弟弟几天没有大便,奶都吃不进。娘嘴上也起了好多燎泡,实在是苦不堪言。
可今年是实在没办法,种的菜全都冻死了。但明年,明年娘还是要带人想法种出菜来的。还要养鱼养鸡,将来,等到无怨你接手这里时,你和你的妻儿,就不用受娘和你弟弟这份罪了。”
……
“无怨无悔吾儿,
近日接到京城来信,得知你们被召进宫中伴读,娘与你们爹爹愁得几天几夜没合眼。皇宫哪是那么好呆的地方?也不知道皇上会不会对在你们的饮食里动手脚。还有那些皇子皇孙们,若是欺负你们怎么办?
娘今日实在着急,跟你们爹爹还大吵了一架。他来替大梁守边关,为什么连自己的孩子也护不住?若是这样,我们还守着这破地方有什么意思?要是你们也遇到大哥二哥那样的事,娘就是死,也一定要回京,跟皇上拼命!可你们爹说,他早在宫中留了眼线,能护着你们。可万一呢,若有个万一,可叫娘怎么活?”
……
“无怨无悔吾儿,
娘是在回去的路上,哭着给你们写这封信的。不是娘不想来,可是你们的弟弟又病了。这不怪他,怪娘,娘没把他照顾好。可是十年了,整整十年了啊!娘日里夜里,睁眼闭眼都是你们。你们到底长多高,长多大了?
娘想知道,娘想看一眼,哪怕一眼都好啊!
娘当年给你们起名,叫你们无怨无悔。是希望你们有一个无怨无悔的人生,也是叫自己不怨不悔。可这些年,娘却没有一天,不怨不悔。
娘怨自己没用,也怨老天不公。为什么要给咱们家这样的磨难,为什么要咱们骨肉分离?娘常常骑着马儿,不知不觉就往京城的方向走。娘想你们,娘真的好想你们!可是娘不能,不能回来,甚至都不能给你们写一封信,寄一件针线!”
……
“无怨无悔吾儿,
今年,你们就十五了。娘还没有见过你们,真怕将来会与你们生分。所以娘趁你们爹爹不在,悄悄放走了你们小弟弟。让他去找你们,让你们兄弟团圆。
如果你们要怨我们,恨我们,那就怨吧,恨吧。只是娘不希望,你们也怨恨你们小弟弟。他没有选择,是我们当爹娘的,选择了最弱小的他。
不知道你们兄弟会不会相处得好,也不知道你们会不会真的去江南。
可娘挺想你们回娘的家乡看一看,走一走的。那里有很美的风景,很多的美食,还有很好的亲人,娘希望你们能在那里找到自己的根。
这样不论将来你们会走到哪里,都将是一个有根的人。
尤其是无怨,娘心里对你的愧疚最深。因为你是长子,生来就要承担更多。将来你也将象你爹爹一样,背负更多。所以娘希望能在你年少的时候,多给你一点快乐。这也是娘,唯一能为你做的了。
希望你们将来,可以怀疑任何事,但千万千万不要怀疑,娘不爱你们。
娘爱你们每一个,只是娘没有办法,真的没有办法啊!”
……
看着信上被无数泪水浸透并模糊的字迹,程无怨长这么大,生平第一次这样失态痛哭。
他狠狠抽着自己耳光,一下,又一下。
因为他,就是那个怀疑他娘不爱自己的混蛋。
可随着年纪渐长,他如何能不明白爹娘当年送出他们的苦心与无奈?
那是为了保全他们的命啊!
从某种意义上说,爹娘更爱他们,才把他们留在京城。至于留在他们身边的小弟弟,才是那个最危险的孩子。
想想那时,程无怨觉得自己就跟鬼迷了心窍似的,就是过不去自己这个坎儿。
所以他故意忽视了无数次宁芳在他身边,近乎刻意的讨好,又满心失望的离去。甚至都不肯多吃一口她亲口做的狮子头。
他知道,在宁芳回到京城的时候,二弟私下是悄悄管她叫过娘的。
当时的宁芳,特别幸福与满足。
可他就是不愿张开这个嘴。
直到今天,直到发现看到这里堆积如山,满满全是一个母亲的牵挂和思念,他才幡然醒悟。
其实爹娘一直在他身边,从未离去。
在他们兄弟的成长中,爹娘也不知在背后为他们付出了多少心力。
他们小时的先生,是爹走前就花心思请的。
他们在宫里总能得人照顾,原来不是因为他们聪明伶俐,还是爹娘在背后使力。
甚至到了如今,他在平凉府这五年里的一粥一饭,一菜一汤,无不凝聚着他娘整整二十年的心血。
他以为理所当然的一切,他眼前看到的繁荣昌盛,全是爹娘付出无数心血替他打下的天地。
他总觉得,小弟弟虽然体弱,却占了太多爹娘给的疼爱。却怎么不想想,自己还占了双份的爹娘?
……
这一夜,程无忧流着泪看过所有的信件后,在清晨微明的曙光里,提笔开始写给他娘的第一封信。
先抖着手提笔写上规规矩矩的“母亲大人容禀”,又一把揉掉,干脆的就只写上一个字,
“娘,
儿在边关一切安好,接来信得知曾外祖母过世,外祖母伤痛抱病,儿十分心痛,更担心您的身子……”
程无忧不知道,当他这封信辗转三个月,从遥远的西北送到江南时,才终于治好了宁芳多年的心病。
几乎可以说,是救了她一命。
程岳亲捧了药喂她,“收了信,就哭成个傻子似的。记得从前三个孩子才满月,你就说,大郎有些倔强,恐怕要先生多些耐心。你自己却把这些事搁心里作甚么?前些天病得跟个鬼似的,水米不进的,几乎没把我吓死。”
宁芳愧疚道,“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程岳道,“光说不练假把式,这可是你时常说的话。好好趁着这个机会,把你的身子调养好。我还等着你,跟我一起长命百岁呢!”
宁芳把信贴在胸口,笑出泪光,“好,一言为定。”
她的三个孩儿,本都是极好的。
忽地丫鬟来报,“回王妃,四姑奶奶,五姑奶奶才都赶回来了,由大姑奶奶陪着,在劝太太吃药呢。还叫王妃您好生歇着,别着急过去。四姑奶奶还说,要是太太再不好,她就不回婆家了,也不许五姑奶奶回去,就由夫家全休了得了!”
宁芳怒道,“都老大不小了,这话也是能混说的?”
丫鬟笑道,“王妃别生气,还真有效。当下太太就急得不行,也肯吃东西了。”
程岳道,“这就是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你那样怀柔是不行的,还得是四妹回来,下剂猛药,眼看岳母大人都精神了。”
“你这俏皮话怎么越来越多了?”
“那不都是跟你学的么?”
宁芳气笑了,可多年心结,却散开了。再看看长子的来信,又贴在胸口,暖暖的笑了。
老天待她,果然也还是不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