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个人走上领导岗位许多事就不再是私事了,韩博参加完会议从省厅一回单位就被关局找来谈心。
关局先是狠狠表扬了一番,既表扬他不给组织上添麻烦,不需要组织上为家属安排工作,而是让家属自谋职业。紧接着又表扬并不在此的李晓蕾,遇事不乱,不仅临危不惧,还能稳住犯罪嫌疑人,协助刑警支队破获一起刑事案件,堪称警嫂中的典范。
韩博被搞得很尴尬,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关局微微点点头,突然话锋一转:“王东同志昨天一早给我打电话汇报案情,这件事看似不大,事实上很危险,直到现在我都心有余悸。”
领导的言外之意再清楚不过,堂堂的市局副局长爱人如果出点什么事,群众会怎么看公安局,不知道的人会以为深正治安有多差!
“关局,对不起,让您担心了。”韩博习惯性摸摸鼻子,苦笑着脸欲言又止。
“嫌犯太猖狂,敢打我们警嫂的主意,我已要求刑警支队深挖细查。”关局点上支烟,语重心长:“你是主管刑侦、经侦、技侦的副局长,可以说是最得罪人的副局长,不能光顾着提醒群众要有安全防范意识,自己也要有,要考虑到家人。”
“是。”
“别急着表态,”关局一边招呼他喝茶,一边不无感慨地说:“基层民警有句口头禅,老同志经常提醒新同志‘在单位是一根草,在家是一片天’,我们这些当领导的其实也一样,整天忙这忙那,亏欠家庭太多,可不能让家人再有危险。”
除了点头称是还能说什么,韩博再次说了一声“是”。
关局满意的点点头:“韩博,我是这么想的,民警家属工作的问题解决起来是比较困难,但还没困难到连你这个副局长的家属的工作都解决不了的地步。以前对你爱人的情况不是很清楚,今天才知道你爱人不简单。
跟你一样是江大毕业的本科生,先后在企业和金融系统干过,省级巾帼建功先进个人,省级‘三八红旗手’,不光担任过南港城市商业银行董事长,还是好几个县的县人民政府经济顾问,甚至荣获过‘全国社会扶贫先进个人’荣誉称号,这不就是我们深正急需紧缺的高素质人才吗?”
领导显然做过一番功课,竟调查得如此清楚。
想到妻子辉煌的过去,韩博一脸不好意思地说:“关局,不怕您笑话,不管我在江省工作时还是在贵省工作时,她的名气都比我大。好多人包括党政干部只听说过李晓蕾,没听说过我韩博。以前的领导同事经常开玩笑,说我是成功女人背后的男人。”
真是不了解不知道,一了解吓一跳。
之前只是觉得他爱人保养得很好,三十好几看上去只有二十六七岁,很年轻很漂亮。接受过高等教育,待人接物可圈可点,落落大方,非常会说话。
本想着了解一下基本情况,好帮她找个合适的单位,结果发现人家是个如假包换的“女强人”,不仅荣获过一大堆荣誉,还先后接受过三任总理接见,甚至以商务代表团成员身份随国外委员出过访。
别人不一定相信韩博刚才那番话,关局深信不疑。
城市商业银行董事长,名副其实的“财神爷”,地方政府领导想协调点贷款都要对她气气。
相比之下,公安局领导要低调得多。
曝光最多的只有局长,副局长又有几个人认识?别说群众不一定认识,一个单位那么多副职,同为政府组成部门的其它部门,尤其政法系统之外的那些部门领导或许都不一定知道公安局几个副局长姓甚名谁。
总而言之,他爱人有学历有能力有履历,安排个工作问题不大。
关局正打算提议让李晓蕾换份工作,韩博接着道:“关局,晓蕾在新悦酒店工作的事,我一直没顾上向您汇报,我要检讨。其实,她之所以去酒店工作,去从事服务业,倒不是担心影响我的工作,也不仅仅为找点事干。”
“那是为什么?”关局不解地问。
“我个人的财产申报材料在组织部门,您可能没看过。我的家庭情况比较特殊,我父亲是一个木工,早在我上大学之前我父亲就从农村老家去东海搞装修,我大学毕业参加工作时他已经注册成立了一个装饰工程公司,主要从事家庭装修。”
上级规定重要干部要重点管理。
领导干部级别越高、位置越重要、权力越大,管理越要严格。
从省委出台的《规范领导干部配偶子女经商办企业有关规定》内容上看,对省部级领导干部要求严于正局职领导干部;对正局职领导干部要求严于副局职领导干部;对公权力比较集中的市公检法领导班子成员要求严于其他单位领导干部。
同时明确规定省部级领导干部配偶不得经商办企业,其子女及其配偶不得在省内经商办企业;市委、市政府委办局正职、区县党政正职、市管企业正职等重点管理岗位的领导干部,其配偶不得经商办企业,其子女及其配偶不得在领导干部管辖的地区或业务范围内经商办企业,不得在省内从事可能与公共利益发生冲突的经商办企业活动。
想想上级的规定,关局赫然发现他的情况确实特殊。
经商的不是配偶或子女,而是父。不过就算是配偶又怎么样,人家并不在省内经商,更不在他管辖的地区或业务范围内。
关局想了想,不禁笑道:“韩博啊韩博,原来你也是富二代!”
“算是吧。”
韩博不无尴尬的点点头,接着道:“我父亲在东海搞了十几年装修,后来竞争越来越激烈,就在区委区政府的支持下搞了一个装饰材料市场,再后来随着城市发展区里又要收回那块地……现在俩老爷子一门心-思要投资兴建一家酒店。他们的思想比较保守,信不过外人,不光我爱人正在为接管酒店做准备,我姐姐也在东海做同样的事。”
不只是富二代,还是亿万富豪家的富二代!
关局彻底服了,笑看着他说:“原来晓蕾是去新悦实习的,过不了多久就要出任五星级大酒店的总裁。”
“什么总裁,七大姑八大姨,就是一家族生意。”
“富了不忘亲友,这是好事。对了,她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出了那档子事,新悦酒店肯定不会再去了。反正在试用期,又没有签劳动合同,想不去就不去。回来路上我打电话问过,她说我姐姐和装修公司以前的设计师过两天要过来,逛逛我们深正的大酒店,再去香港逛逛,争取在年底前确定酒店的装修设计方案。”
“先是实习,紧接着又学习取经。预则立,不预则废,事事想在前面,难怪你家搞得那么兴旺。好,这样也好,这我就放心了。”
“谢谢关局关心。”
“都是班子成员,作为班长关心关心是应该的,不过你要请也是应该的,身家上亿,深藏不露,必须请,打你这个土豪没心理压力。”
“没问题,就怕关局您不赏光。”
……
与此同时,刚从楠山公安分局匆匆赶到新悦大酒店的林国仁正急得团团转。
“谢谢陈区长,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一听到消息我就从香港过来了,好的好的,整改整顿,一定整改一定整顿。”
新悦大酒店总裁李宇闻也很头疼,放下电话一脸无奈地说:“阿仁,我不是不帮忙,而是你小舅子太混蛋,要不是区-委书记和区长给几分薄面,帮好跟上面说好话,整个酒店都要被他连累,搞不好真会被责令停业整改。”
老婆在家又哭又闹,林国仁也是没办法,苦着脸问:“阿闻,他到底得罪了谁?”
“你不是刚去过公安局吗?”
“我去的是分局,分局说不归他们管。律师正在打听,不知道他被关在什么地方。”
那混蛋罪有应得,真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李宇闻暗叹口气,坐下道:“他惹了市公安局副局长的老婆,就是去年抓‘纱井新义安’、带队踩‘和胜和’场的那个副局长。他不光在我酒店里拉皮条,还打算给公安局副局长的老婆下药。兄弟一场,提醒过你多少次,你不信,现在知道有多麻烦了吧?”
不谈什么对等,就算警察数量,深正的公安不比香港的警察少。
也就是说,让人不省心的小舅子竟然惹了“警务处副处长”的老婆,竟然打算给“警务处副处长”的老婆下药!
别说发生在内地,如果在香港他一样很难脱罪。
林国仁吓出一身冷汗,一脸不可思议地问:“他天天呆在酒店,怎么会惹上公安局副局长的老婆?”
“人家在我酒店上班,就是新来的那个大堂副理,我也是今天才知道的。”
老丈人就赵迎新那么一个儿子,老婆就赵迎新那么一个弟弟。别看林国仁平时对账目看得很紧,其实耳根子很软,特别爱比他小十几岁的老婆。
小舅子出事,他这个姐夫不能见死不救,不然今后别想安生。
他搓了一把脸,满是期待地说:“阿闻,律师说如果能找到事主,只要能获得事主谅解,就算真上法庭也能轻判。副局长的老婆不是在你这儿干过吗,你肯定能联络上她,花多少钱不是问题,我可以端茶赔罪,帮帮忙,求你了。”
酒店是有李晓蕾的简历,简历上是有李晓蕾手机号和家庭住址。但李宇闻可不敢搬石头砸自己脚,不敢轻易泄露人家的隐私,爱莫能助地摇摇头:“阿仁,抱歉,我要对酒店负责,对股东负责,这个忙真不能帮。”
人家有人家的难处,林国仁一样是做生意的,能够理解,想想又哀求道:“你不用告诉我怎么联络,你可以帮我联络,帮我说几句好话。”
这个请求不算过分,何况最困难时人家帮过自己。
李宇闻点点头:“好吧,我试试。”
“我出去,我在外面等,拜托了。”
目送走一起玩大的兄弟,李宇闻万般无奈地拨通李晓蕾的手机,一接通便用生硬的普通话急切地说:“韩太太,我新悦酒店李宇闻,想想还是不放心,还是想打个电话问问您受惊了没有,要不要去香港散几天心,我太太在香港,我让我太太陪您四处走走。”
称呼变了,语气变了,态度变化更大。
李晓蕾被搞得啼笑皆非,很认真很诚恳:“李总,别这样,别再这么气行不行。其实不好意思的应该是我,作为员工要有最起码的职业精神,可是我说不去上班就不去,给您添麻烦了。”
“不麻烦不麻烦,说起来都怪我,要不是我姑息养奸,您也不会受尽,小颖也不会住院。”
“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您没必要再放在心上。”
副局长夫人比想象中更大度,并且确实能干。如果没赵迎新那档子事,如果早知道她的身份,完全可以跟她交朋友,跟她的老公交朋友。酒店服务业不是那么好干的,要是有市公安局副局长罩着,一年能省去多少麻烦。
李宇闻越想越窝火,老兄弟拜托的事又不能不帮忙,只能硬着头皮提起林国仁想代赵迎新赔罪,想获得谅解的事。
谅解,开什么玩笑?
李晓蕾表面上若无其事,事实上一样心有余悸,提到那混蛋就咬牙切齿,不假思索地说:“李总,实不相瞒,去新悦应聘前我去过十几家酒店,无一例外地被拒了。虽然这份工作对我而言不是特别迫切需要,但您能录用我,能给我这个机会,我心存感激。
照理说您的面子我应该给,但现在谈的不是给不给面子的事,他是嫌犯,他干过许多坏事,他罪有应得,他应该受到法律惩处。我不会原谅他,就算我原谅我老公也不会原谅,相信小颖也不会原谅。”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问不问是自己的事,原不原谅是人家的事。
虽然跟五百年前是一家的副局长夫人做不成同事,但还是希望做朋友的,李宇闻可不会傻到强人所难,连忙道:“理解理解,正如您所说,他罪有应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