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看看。”
韩博不想功亏一篑,挤出人群快步走到车边。应成文同样注意到了,从相反方向迎了上去。
司机正用尼泊尔语跟边防武警说着什么,车窗玻璃深色贴膜,从外面看不见里面,韩博也不管他是在抗议还是在说别的,绕到半开的车窗边往里看,不看不知道,一看乐了,一个身材很熟悉的人低头坐在后排!
领导的笑容足以说明一切。
民警小王毫不犹豫拉开后门,冷冷地说:“您好,请出示证件。”
他居然一直追到这儿,不是追到这儿,而是在自己前面赶到这儿堵,郝英良心里拔凉拔凉的,抬头看看韩博,再回头看看小王,从上衣口袋里缓缓掏出护照,尽管知道出示护照也没用,但还是觉得出示一下比较好。
输归输,但不能被对手小瞧。
果然有第二张身份证,办理过第二份护照,证件上的名字叫顾鹏,贯籍贵省,户籍地址在矿区。
韩博接过护照看了看,把正在抗议的司机让张教导员去招呼,一边示意小王和飞奔过来的小陈给他戴上手铐,示意应成文立即给家里汇报,一边笑问道:“郝总,真是人生无处不相逢,你这是打算去尼泊尔考察,还是打算过去旅游?”
大意了,结果让他笑到最后。
郝英良没流露出哪怕一点俱意,回头看看对岸,竟好奇地问:“韩局,你怎么知道我会从这儿走?”
“在你电脑里看过你以前自驾游的照片,从照片上你对这儿应该挺熟悉的,换位思考,要是我,我一样会从这儿走。”
“太仓促,早知道应该把那些照片删了。”
“是啊,如果没那些照片,你这会儿应该到对岸了。但过去之后又能怎么样,尼泊尔不是其它国家,请求尼泊尔司法部门协助应该不难。”
“你以为我会坐在加德满都等你?”郝英良回头看了看,眼神中带着几分不屑。
韩博当然知道他如果能够顺利出境,绝不会呆在尼泊尔等自己过去抓,但还是饶有兴趣地问:“你会怎么办?”
“移民没你想得那么难,一些欧美小国只要花点钱就能拿到护照。”
“我相信。”
郝英良跟着走进军营,看着被应成文从车上拿来的行李,心情顿时黯然,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说:“韩局,成王败寇,我输了就有输的觉悟。你想知道什么,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我只想知道那帮老朋友的情况。”
这不是虚张声势,不是想探什么口风,也不能用“气焰嚣张”来形容,而是性格使然。
他是一个高傲的人,现在变成了一个高傲的嫌犯。
他这样的人很难抓,但抓到之后的事情会很好办,韩博对他太了解了,示意他坐下,意味深长地说:“郝总,这可不是你的作风,真要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会对不起你那些朋友的。”
毫无疑问,韩博指得是党政部门中的害群之马。
郝英良抚摸着冰凉的手铐,笑了笑:“你还是不了解我,那些人没资格做我郝英良的朋友。”
“谁有资格?”
“你。”
“我以为你会恨我呢。”
“输了就是输了,哪怕一败涂地,也只能在自己身上找原因,不能埋怨别人,更谈不上恨。能有资格做我朋友的不多,好不容易遇到你,还准备送你一份大礼,看来是没机会了。”
“让杨勇找的那个人?难为你替我操那么多心。一码归一码,在这件事上我是要好好感谢,中午在这儿随便吃点,晚上我请,一路上全我请,别总想着减肥,里面伙食不好,有的是减肥机会,在外面能吃就敞开肚子吃。”
“谢谢。”
“不气。”
这俩人哪像警察与嫌犯,简直是久别重逢的老朋友。
应成文彻底服了,干脆站在门边沉默不语。
事实上韩博之所以这样一是确实想做点什么,二来是为了押解路上的安全,几千公里,要翻越喜马拉雅山,许多路段一边是山崖一边是悬崖,他要是一个想不开,趁人不注意扑过去抢方向盘,后果不堪设想。
武警战士送进饭菜,二人边吃边聊。
“你知道的,没十足把握我不会动手,当年跟你一起从矿区出来的人,除了杜茜下落不明,其他人的境况都跟你差不多。”
“不关杜茜的事!”郝英良急了,用杀人般地眼神紧盯着他。
抓都抓了,我还会怕你看?
韩博瞪了他一眼,冷冷地说:“到底关不关她事,这要有待查实。但我个人觉得她参与你那些烂事的可能性不大,她是一个好姑娘,被你害惨了。”
“你说得对,我最对不起的就是她。”
“可惜时光不能倒流,不然你和杜茜应该很幸福,我们呢真可能会做朋友。”
“不说这些了,你想知道什么尽管问,趁我没改主意。”
这是“气焰嚣张”,真把很严肃的打击违法犯罪当成两个人之间的交手,韩博什么都可以容忍,唯独不能容忍别人瞧不起警察,啪一声猛拍桌子:“你改啊!郝英良,你真以为公安机关是吃素的,我可以明确告诉你,就算你一句话不说,我从你这儿一份口供拿不到,我一样能把你送上法庭让法官定罪量刑,零口供,零口供知道吗?”
“对付我一个无权无势的商人,你韩副局长当然没问题,别人呢?”
“你当纪检监察部门干什么的?”
怎么说着说着就吵起来了,应成文担心郝英良会气急败坏负隅顽抗,冷不丁插了句:“韩局,郝总,你们惺惺相惜,有话应该好好说。”
“对,有话好好说,东萍市公安局副局长不能让人看笑话,副局长亲自来抓的嫌犯一样不能让人看笑话,”韩博不无自嘲的笑了笑,敲敲桌子:“先说说,那辆车是怎么搞到的?”
“哪辆车?”
“尼泊尔领事馆的。”
“尼泊尔是世界上最不发达国家之一,各方面条件比较差,各方面条件越差对我们这些商人而言越是有机遇。我以前跟尼泊尔的‘一个窗口委员会’接触过,打算过去投资个木材加工厂,他们一样招商引资,对我又有印象,再花点钱,搭领事馆的顺风车去加德满都不难。”
果然如此。
韩博吃完嘴里的饭,又问道:“给杨勇打的那个电话怎么回事?”
“托朋友打的,放的录音。提起他我想跟你求个情,他不是一个坏人,也没掺和我以前的那些事,被你扒掉警服已经很可怜了,能不能别在这件事上做文章。”
显而易见,他直到此刻都没意识到杨勇是特情,都没有意识到他之所以落网跟杨勇有很大关系。
本来就不会处理,这个顺水人情为什么不做,韩博一口答应道:“没问题,他又不知道你被通缉了,不知者不罪,给你打掩护的事我不会追究,不会跟他计较。”
“还有余琳,她只是一个姑娘,跟我从矿区出来时还是个孩子,有些事她可能无意中知道一些但没参与,之后所做的一切全合理合法,能不能高抬贵手,别为难一个女人?”
“这个同样要有待查实,如果她态度较好,将来或许能争取到个缓刑。”
“思成也没参与我以前那些事,他当时一样是个孩子,17岁就跟成年人一样下井,差点连命都丢了。帮帮忙,给他一个机会,给他一条出路。”
“郝英良,别得寸进尺,你之前干的那些烂事,顾思成或许没参与,但之后的洗钱他可没少参与,这是有确凿证据的,且涉案金额巨大。我们会以事实为根据,以法律为准绳,不是你郝英良想一个人扛就能全扛下来的。”
……
就在韩博跟拉家常一般了解一些之前并没有掌握的情况之时,东萍市公安局指挥中心里一片欢腾!
孟卫东压压手,示意同志们安静,紧攥电话激动不已地说:“聂书记,不会错,他确实打算从木樟口岸出逃,还买通尼泊尔领事馆的一个司机,准备乘坐领事馆的车出境,韩博同志判断精准,在桥上逮了他个正着。”
谁能想到郝英良会从青藏高原上一个偏僻的口岸出逃,不得不承认年轻的市公安局副局长有两把刷子。
主犯落网,接下来的事就好办了,至少不会落人口实,被指责东萍市委市政府“见财起意”,因为财产紧张要拿一个企业家开刀。
聂书记很高兴,饶有兴趣问:“郝英良看见韩博是不是傻眼了?”
“这倒没有,据应成文同志汇报,他看到韩博同志时只是楞一下,之后很从容很配合甚至跟以前一样有那么点风度。韩博同志这会儿正在盘问,他态度好的令人意外,有问必答,对犯罪事实供认不讳。”
不管郝英良以前干过什么,但之后做得一些事还是可圈可点的。
回想起跟郝英良打交道时的情景,聂书记不无惋惜地说:“我倒不是很意外,他这个人怎么说呢,可以说有那么点膨胀,觉得自己是一个干大事的人。拿得起放得下是一个干大事的人应具备的最起码的素质,他可能认为既然栽了就栽得好看点,没必要跟那些他瞧不起的人一样被没完没了的盘问审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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