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花是笨蛋,但白井并不是。
白井离我很远。她是那种即使相处很长时间,在你以为你们的关系密不可分的时候,会在她某个眼神中意识到你始终徘徊在这段关系起点的少女。
她对所有人都是相同的姿态,对上次的龙一如此,对我也是如此。
白井就像是一团迷雾,我的视线在她死后也无法窥探到她的一分一毫。
我甚至不知道她为何会自杀。
日复一日在高山的神社上俯瞰着大海的那抹蓝色,是我想要去救下的白井深月。
为此我在暑假未到来前就开始为回千鲸镇做准备。
某个星期六的午后,在酒吧聚会中,我宣布了要在暑假第一天奔赴千鲸镇的消息。
兼职杂志模特的夏花立刻表示她会把外景拍摄的地点选在千鲸镇,并邀请其他人搭乘拍摄车去我将要去的海边小聚。
而龙一,他不可思议的望着我,缓过神来时才开心的说他也要去千鲸镇过暑假。
“太巧了。”他感叹道。
“太巧了。”夏花附和的时候和亚纪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飞速的起身找了个拙劣的借口把我拖出酒吧。
“要去干什么?”我茫然的看着她们拦下了一辆出租车,对着司机报上了新开的那家柊氏商场。
闻言,一左一右的两位同时转过头来:“凛既然是要去海边……”
“还是和入江一起度过整个暑假……”
“那当然是要去挑泳衣啦!”
接下来的时间大部分献给了更衣室,虽然我很感激好意帮助我的朋友们,但在她们惋惜的瞥向我的胸部时还是会忍不住生气。
没去数漫长的时间中究竟换了多少件,只知道最后结账时恨不得扒着柜台支撑着身体站立。
但这并不是结束,在奶茶店稍作停留后,我们接下来的足迹遍布商场所有的服装店,而当我拎着大包小包出来时天都黑了。
因为家在不同的方向,所以先把亚纪和夏花送上出租车。
在此之后我并没有回家,而是转身去了不远处的一家小店,推门后直奔最里面的商品架。
把大包小包放在脚下,我弯下腰,双手不住的在堆满饰品的篮子里翻找着。
最终,我拿到了那一枚发夹,波浪形状的夹子镶嵌着月牙白的圆,那正是蓝色的海面升起一轮圆月。
来到千鲸镇的第二天早上,我就在山下拦下了郁美女士的面包车。她是外公药店的固定人,也是看着我长大的长辈。
短暂的寒暄之后,面对着我的毛遂自荐,郁美女士爽快的同意我来神社兼职。
坐上白色面包车的副驾驶,绕着一圈圈的山路逐渐向上,我心里自信满满。
“初次见面,白井学姐,我是凌里凛。”神社的高台,发夹再次由我转交至巫女的手心。
“初次见面……”捧着我强硬的塞进她手心的发夹,白井的眸子染上了惊讶的神色。
她大概把我的行为归结为性格使然,所以对我接下来缠着她的举动颇为纵容。
神社分配给我的工作只有每早的打扫石阶,除了来回爬上爬下比较累,其余的倒好说。
扫几下地,吃一顿午饭,睡一会午觉,然后五点下班。
当我从郁美女士手中接过装着薪水的信封时,吃饱喝足的我负罪感爆棚。不仅是对发我薪水的郁美女士,更是对抢了本该属于龙一工作的愧疚心。
要不然等今年龙一生日的时候,用神社的工资买一台摄像机送给他吧。毕竟上次去他家做的时候,放在书桌上的储钱罐上可写着“再苦不能苦摄像机”这样的话。
小心的把薪水塞进猫头包的最里层,我跨上自行车哼着歌骑下了山,在山脚下买了些水果后直奔龙一奶奶家。
紧张的按响门铃后,听着哒哒哒的脚步声在门后由远及近,下一秒,熟悉的人出现在门后。
“爷爷奶奶,”龙一笑着把我拉进家门,“凛来了!”
龙一的爷爷奶奶是和惠阿姨一样的人,他们在知道我要来之后早早就开始准备晚饭,被热情的簇拥到椅子上坐定后,我看着摆满一桌子的海鲜犯了难。
在盘子和盆子中堆成小山似的,是三天也吃不完的海鲜。
“我阻止过了,”龙一把头歪向我这边,小声的解释说,“但爷爷奶奶他们说害怕你不够吃。”
“这是鲸鱼的食量吧?”我平生第一次被食物震撼到。
“如果凛真被这样看待的话,那我也被当成鲸鱼了。”龙一盯着我笑了起来。
笑声就在耳边响起,我望着他,傻傻的跟着扬起了笑脸。
吃过饭后,龙一骑着他爷爷的自行车送我回外公的药店,然后作为谢礼,把药店中玻璃罐里的苹果糖倒给他大半。
我也给白井带去了一些青苹果糖。
但在中午帮她做午饭时才想起猫头包里还有糖,于是放下手中的土豆和削皮器,匆匆的跑到玄关拿来几颗剥给白井吃。
“好甜。”她举着沾满面糊的手,脸上的表情似乎被嘴里的甜味刺激着灵动不少。
“那我明天再拿些过来,”我又剥一颗塞进了少女嘴中,“这是我外公做的糖,家里还有好多。”
“不,不用,”白井连忙摆手,“这些足够了,我吃不了这么多,不需要去麻烦凛的外公。”
“放心啦,我现在也会帮我外公做苹果糖,而且即使白井不吃也会给不肯吃药的小孩子。”
“不肯吃药的小孩子?”少女停下手中的动作扭过头来看我。
“毕竟有的药很苦,所以糖果就会作为乖乖吃药的奖励被送给小孩子。”
白井听后若有所思的看向窗外,半晌才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那可要给郁美女士备上一点,”她微微笑着望向我手中的绿色糖果,“除了胶囊,她每次吃药都会任性好一会呢。”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白井的笑,极淡极浅的浮于脸,却又如此的夺目。
第二天,我装了满满一包青苹果糖,也把郁美女士缺的那份退烧药送了上来。
第三天,我在面包车上装作不经意提起了夏日祭典,成功的让郁美女士记起了这回事。
第四天,我和白井在抄写祭典名单时,趁机提出要借她的书看。
第五天,借了第一本,不是《离群之鲸》。
第六天,借了第二本,不是《离群之鲸》,开始做祭典灯笼了。
……
在不知道借了多少本之后,千鲸镇迎来了台风天。
我知道台风过境的那天晚上郁美女士会发烧,也知道那晚神社会断电,也知道白井怕黑。
所以我那天早上出发前就告诉了外公晚上会住在神社。
上午还是晴空万里,睡个午觉的工夫窗外就刮起了风,紧接着,郁美女士发烧了。
不过我上次给她带来的药正是为今天做准备,所以在老人就着水喝下去药后,除了台风声音太大就没什么好担心的。
在走廊上接了龙一电话,再三保证自己很安全,然后在回复夏花与亚纪消息时,头顶的灯骤然熄灭了。
一声并非出自我口中的惊呼后,白井紧紧的抓住了我的胳膊,抵在我肩膀上的脑袋微微发颤。
我打开手机手电筒,于黑暗中精准的找到了紧闭着双眼的惨白小脸。
“睡着了就不会害怕了。”我掏出早已准备好的充电宝,把白井的被褥拉到午休房间中。
在手电筒的光中,少女像是解开了诅咒似的恢复如常。她帮我铺好我那份被褥,换上睡裙后就乖乖裹进了被子中,只露出一双眼睛紧紧盯着我的手机。
在看到我没有关上手电筒且把手机放在我们二人的地铺中间时,少女才放下心似的合上了眼。
“晚安,凛。”
“晚安,白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