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回到学生会室,没过一会就完成了所有工作,在递交文件时透过窗户望见了操场上的变化。
“体育祭”的牌子被立在了搭建好的台子上,老师指挥着几个学生搬动着桌椅,搭起的棚子下也是穿着校服的学生,这其中本该有学生会成员的身影,但全校唯二的学生会成员却呆在清凉的室内与纸笔相伴。
有些惭愧,于是我别开了视线。
再次见到柊明华的身影是透过镜头捕捉到的,在吹奏部的开场音乐和学生表演结束后,代替不曾存在的体育委员的她立于话筒前发言。
耳边是少女罕见的洪亮且正经声音,我移动着摄像机从台下神态各异的脸庞上扫过,最终把她举手宣誓的瞬间定格。
“咔嚓”以这张照片为讯号,体育祭开始了。
广播中响起白井的声音,仅此一天,以班级为单位的积分竞赛将在这熟悉的操场中上演。
虽然有众多学生和家长举着手机和相机,把摄像头对准自己在乎的人们,但我作为唯一的官方摄影,自然要尽量公平的记录下每一个宝贵的瞬间。
我脖间挂着牌子,一面印着摄影师,另一面是柊明华手写上去的“学生会副会长”。
“入江,坐在这里歇一会吧,”白井坐在棚子下朝我招手,“停下来喝点水。”
大概是见我往返于赛道的起点和终点,在广播轮换的间隙,白井把热的满头大汗的我叫到她身边的空座上。
疲惫与口渴找上了于奔波中短暂抽身的我,接过对方递来的已拧开盖的矿泉水,干净利索的仰头把水灌进干枯的身体。
“别喝这么急,”白井不知从哪里翻出湿巾递给我,“用这个擦擦汗。”
湿巾冰冰凉凉的贴在额头,对现在的我而言,这是最快的解暑办法。
“谢谢。”对着拿起稿子当作扇子给我扇风的少女说道,就这一会时间,我消耗的精力已经充满。
对着白井不必多说其他的话,“谢谢”就足够了。
“不气。”手中的动作不停,在她人为送来的风中,她笑着回答我。
笑容出现在她脸上的频率有在一点点升高,我举起摄像机,拍下了白井珍贵的笑脸。
就如那夜一样,她的眼中映出了我的身影。
短暂的休息后,我精力充沛的重返工作岗位,守在跳高与跳远的比赛现场。
期间,闲着无聊的竹内进溜达到我身边,自封为摄影助理的他看着我鼓捣着摄像机,但到他实践的时候也只会按快门。
但有个可聊天的对象也总好过孤单一人,我们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最终熬到了上午最后一场比赛,借物赛跑。
是神河上场的比赛,我站在离起点不远处的位置,一众男男女女中只有那一抹金色最为耀眼,再次扎起高马尾的少女在发令枪响后,伴着震天的加油声迈出了第一步。
“先把摄像机交给我吧,”没拍几张,在一旁的竹内进突然开口,“一会你可能就不在这了。”
“什么意思?”第一梯队的运动员已经抵达了桌子,镜头对准他们拆开的信封,但无法穿透白纸看到另一面的字迹。
“借物赛跑,‘物’也可以是人。”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会有人来借摄影机或者摄影师?
“入江你被借走的可能性也是存在的。”竹内向后退了一步,站在凉爽的树荫下。
而我只能继续顶着正午太阳的暴晒,观察着赛场上的变化,同时祈祷着这场比赛赶快结束。
或许是神河的外貌过于出众,操纵着摄影机的手总是不自觉的寻找她的身影。
少女微微喘着气在桌子前停下,随手拿起了最近的信封,展开折叠的A4纸后,镜头里的她震惊的神情转瞬即逝。
抬起头,那双蓝色的双眼穿过镜头直愣愣的对准了我,但没等我确认这是否是一个巧合她就朝另一个方向跑去。
只见神河抓住了在观众席弥生的胳膊,附在对方的耳边说着什么。
纸上写着的是,最好的朋友之类的吗?那么下一步神河她就会把弥生亚纪带到裁判处交差吧。
我抹着额头上不断沁出的汗水,余光瞥见竹内进抱着胳膊悠闲的躲在树荫的庇佑下,心中不禁升起的嫉妒。
“竹内,”我扭头冲他喊,“快来替我——”
摄像头的前方伸出一片阴影,自上而下盖在了我的头顶,陌生的布料隔绝了烈日的炙烤,我错愕的目光避开了帽檐,定格在收回手臂的神河身上。
“大小正好。”不知何时于此处驻足的少女,不知为何拿来帽子戴在我头上的神河如此说道。
“明天别忘还我。”被她牵着手的弥生指了指头顶无奈的开口。
“这是怎么回事?”虽然这顶帽子帮了我大忙,但我也是借物赛跑里的“物”吗?
所以正如竹内所言,我也要跟着神河去裁判处?
“借物已经完成了,”神河没有解释,而是笑着对我说,“接下来只需要把弥生带过去就可以了。”
完全没听懂,把弥生的帽子戴在我头上就算完成,我越发好奇纸上所写的内容。
但现在仍是比赛时间,失去耐心的弥生拽着神河从我面前离去。
“为我加油吧,入江。”只来得及留下这句话,她们二人就急匆匆的跑回赛道。
大步跑在前方的弥生侧过头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把跟在她身后的神河逗的笑出了声。
虽然仍没搞懂我在其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但我还是用相机记录下了她那比阳光还要灿烂的笑颜。
体育祭的上午比赛,以神河的第一名宣告结束。
接下来是属于学生和家长的午餐小聚时间,把帽子和摄影机一并塞进包里,我斜挎着摄影包,准备在乱成一锅粥的操场上寻找带着便当的母亲。
“龙一,龙一。”我艰难的在人群中跋涉,正准备掏出手机给母亲打个电话好问清楚位置,左侧却传来熟悉的声音。
薄外套罩住了上半身,只露出盖住一半大腿的纯白的啦啦队短裙,两团黄色的花球拢到一只手上,空出的那只手正握住了我的背包带。
就像是发现了宝藏一般,在朝着各自目的地奔去的人流中,少女紧紧的抓住了我。
“怎么了?”我转过身来好奇的问她。
“一上午都没机会去找你,”凌里凛向前走了一小步,“现在终于抓到你了。”
凌里凛隶属的啦啦队一直在操场的另一侧驻足,望着稍显失落的少女,我决定下午去她那边拍照,反正摄影师本就是四处奔波的工作。
“下午我去找你,”如此约定换来了青梅竹马的笑容,顺便把她带出了人流,“我现在要去找我妈,你——”
“我要去找阿姨打招呼!”
“那我先给她打个电话。”带着对方摆脱了人群,我们站在树荫下等着电话那端响起母亲的声音。
“你是副会长吗?”陌生的男人朝我跑来,在我看清挂在他胸前的教师牌时,他的眼睛也在不断打量着我的摄影包。
“没错。”把手机递给凌里凛,我上前一步不自觉的绷紧了身体。
他是谁?找我干什么?
听到我的回答,对方明显放松了下来,停在我面前长舒一口气,紧接着表明了来意:“你知道柊明华同学去哪了吗?”
背后的电话已经接通,母亲和凌里凛的声音一问一答的响起。
“不知道。”在开幕式的宣誓之后,我也只在几个领奖台上见到过她站在最高处领奖的样子。
田径项目的第一都被她拿去了,这就是柊小姐的实力吗?
“她同班的人不清楚,借物赛跑她也缺席了,直到现在都联系不上柊小姐。”眉毛皱成一团,在我面前来回踱步的男老师嘴中念念有词。
模模糊糊听到的“校长”、“柊家”、“午饭”之类的词。
凌里凛不知何时挂断了电话,已经知道母亲在什么地方的她走到我身旁,和我交换了一个眼神。
“老师,没什么事我们就先走了。”
“不,”对方突然拦住了我,像是意识到自己的身份,拿出教师口吻命令道,“你去找她。”
端着不容拒绝的姿态,男老师念出了一串数字:“这是我的电话号码,找到她后打电话告诉我。”
说完,脚步轻快的潇洒离去。
在他看来能找到学生会长的只有我这个副会长了。
我无奈的记下电话号码,紧接着拨打柊明华的手机,但一连几次都是正在通话中。
“凌里凛,你先走吧,”我把摄影包放在了附近的桌子上,“我去找柊明华。”
“我也去。”凌里凛动作慢我一步,把花球同样摆在桌子上的少女坚定的说道。
“那我去那边。”见她执意如此,准备速战速决的我不再废话,在指向右边后,我们朝着相反的方向着迈开脚步。
身为副会长的我并不清楚柊明华此刻会在何处,小跑着打量四周的我只顾得远离操场,穿梭在一栋栋楼之间,却一个人都没有发现。
呼吸声逐渐变重,我这只没头苍蝇在校园里打着转。
“柊明华!”反正周围也没有人,我毫无顾忌的扯着嗓子大喊起来。
连比赛都没有参加,是什么束缚住她的手脚?马上就要走到围墙的我,接下来就要一间接一间教室挨个找她吗?
“柊——”言出法随般,就在下一个拐角,熟悉的双马尾在校园围墙的大树下背对着我。
这大概是离操场最远的地方了,缺席了比赛的学生会长举着电话正说些什么。
我站在稍远地方,倚着墙等着她打完电话,距离不算远,隐约能听到电话那端是女声。
少女起初是小声说话,闲不住的双脚愉悦的把地上的小石子踢来踢去,直到她毫无征兆的提高音量,身体也被按下的暂停键,背对着的话语也清楚的传到我耳边。
“我很好,爸爸对我不错,交到了很多的朋友,每天和大家在一起可高兴了,对了,妈妈,我现在是学生会长了哦。”
炫耀的口吻正向电话那端的人讨着夸奖,身为副会长的我只知道她最后一句是真的。
带着不谙世事的独特天真是柊明华平日里的讲话风格,这些话一字不漏的被我听去了,我认真思考着要不要再拉开一段距离。
“嘿嘿,我很厉害吧妈妈,”退后前看了一眼对方,耳朵紧贴着手机的少女正享受着母亲的认可,“对啊,每天都过的超开心,所以完全不用担心。”
“龙一!”背后传来凌里凛的喊声,我闻声回头,黑发少女正远远的朝我跑来,“我这边没有找到……”
对方的呼唤回荡在空荡的校园,看着越来越近的少女,我下意识看向柊明华,毕竟声音这么大,她也会发现吧。
然后,在视线定格于学生会长的瞬间,她正好转过头与我四目相对。
通红的眼眶下是纵横的泪痕,泪水肆意在脸庞流淌,但嘴唇微微颤抖间吐出的话语与平常无异样。
她从什么时候开始哭的?
“妈妈,我朋友来找我一起吃午餐了。”依旧是轻快的语气,如果不是正对着她仍从眼眶源源不断滚落的泪水,我大概以为她在笑着吧。
“下次再聊。”对面的母亲也无法察觉到自己女儿的泪水,毕竟除了泪水,少女平日里的伪装毫无破绽。
头顶上的树叶已经微微泛黄,阳光透过缝隙把对方的流着泪的样子展现在我面前。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我顾不得其他转头朝凌里凛跑去。
“你有找到吗?”凌里凛气喘吁吁的问我。
“没有,”我面不改色的挡住了她向我身后望去的目光,“柊明华不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