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云都楚王,是他某种意义上的外孙女,又有半年多的接触,他当然清楚什么叫做杀人诛心。

    叶楚月从来不怕刀枪剑戟,钻心刺骨的痛都不会让她皱一下眉头,唯独心中有一片净土,装着一些她在乎的人。

    而这,方才是她的软肋啊。

    正如打蛇打七寸。

    楚月静默不语。

    她半垂着眸,浓密的睫翼遮住了眼底翻涌的情绪。

    固然旁人琢磨不透。

    亦能感到她的崩溃。

    被这样的当众指责,不亚于将她如鱼肉般置于砧板。

    “你——”

    顾青绿往前走出一步刚要说话。

    楚月稍稍抬手,一个眼神就止住了顾青绿以及部分抱打不平的人。

    她的肩头立着一只贵气逼人的狐狸。

    而后,她往前走了一步,懒洋洋地半抬眼皮,戏谑地看向了罗封。

    “本王行端坐正,这世上若有不服之人,大可总处告本王一状。”

    “至于本王的母亲,就不劳烦罗老先生费心了。罗老先生竹篮打水一场空,机关算尽到头来是阴沟翻船,故而恼羞成怒,口不择言了,真当这天下悠悠之口是蠢笨的牲口任由你摆布不成?你的做所作为满身罪愆世人有目共睹,谋划半生是为自私,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世人有眼看得清明。不是你一两句话就能颠倒黑白。这天下有志者眼明心清者何其之多,岂是墙头草任你胡诌?”

    她与母亲之间的关系,无需多加自证。

    罗封的罪名,板上钉钉之事。

    而最重要的是,罗封所说,击垮不了她。

    她只求问心无愧。

    罗封愣了一下。

    他这才发现,不知不觉中,叶楚月的内心,又强大了几分。

    “拖下去处置。”楚月挥袖。

    “是!”

    罗封双腿软弱无骨被拖在地上。

    他浑然不觉失败和被粗鲁对待的疼痛,只目不转睛地看着楚月的方向,直到七弯八拐后视野的尽头都找不到那黑金龙袍的身影,心口却是阵阵的疼痛。

    “小月……”

    他低声喃喃,目光悲悯,神情慈祥和蔼如佛面。

    吕启骁低头看向精疲力尽心力交瘁的罗封,喟然叹息道:“罗老先生,众叛亲离,家破人亡,你这又是何苦?玲玲和殿下都很好,但老先生,你对得住那炙热干净的亲情吗?你所求都是为了满足自己,你从来没有想过玲玲需要不需要。你以伤害她最在乎的人,让她以最痛苦最不堪的方式活下来,罗封,你何其残忍。启骁不知道怎么样才是一个好的父亲,但绝对不会是你这样的。父母之爱子为之计深远,可怜双亲心,而你,绝不会是个好父亲。于玲玲,于文清,俱如是。”

    罗封被拖拽进犹如巨兽深渊之口般的地牢,一点点被蚕食。

    他闭上了眼睛,身瘦削人也憔悴,滚烫的泪珠不知是遗憾失败还是懊悔失了良心止不住地掉落糊得满脸都是。

    地牢的阴影犹若洪水猛兽将他侵蚀。

    他将置于无尽的幽暗……

    云都战后的城中央,罗夫人抱着儿子,看向了走向自己的楚月,瑟瑟发抖。

    楚月俯身伸出手的刹那——

    罗夫人紧闭着眼睛,惊出了满背的汗。

    但想象中的可怕并未到来。

    楚月拈着袖子,擦了擦罗家小孙眼梢的泪痕,问:“害怕吗?”

    罗家小孙下意识地点点头,然后又摇摇头,复又点点头。

    随即“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一日里,天也崩地也裂。

    家不成家。

    焉能不怕?

    “别怕。”

    “有阿姐在。”

    楚月抚了抚小男孩的脑壳,想到了远在龙吟岛屿的叶尘,心跟着柔软,用哄小孩的语气说:“过去的终将过去,以后的以后,都会好的,你慢慢长大,长大了,去做更好的事,好吗?”

    “好!楚王姐姐!”

    男孩点头,哽咽倔强地道。

    “殿,殿殿殿殿殿下……”

    罗夫人吞咽口水,有几分惶恐。

    “带他回家吧。”

    “是,是。”

    罗夫人将儿子抱走。

    楚月独立在这唏嘘和喧嚣交织的街道,有几分孤独。

    好在。

    有一只狐狸陪着她。

    岁岁年年。

    朝朝暮暮。

    ……

    云都一战,算是到此为止。

    镇龙世族俱被羁押在都城。

    古武一族逃得快,但还是被擒了三分之一的人。

    其中便有那银色短发的郭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