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龙抱着二龙的尸体仰天长嚎。小五子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只能持枪警戒。
好在大龙也是抗联战士,知道事情轻重,哭了一会,就忍着悲伤将二龙抱到附近的山坡上,小五子和大龙一起用刺刀挖了个浅坑,草草地将二龙掩埋了。
二人收拾战利品,发现有两个鬼子很特殊,一个是小五子干掉的柔道高手,一个是杀害二龙的鬼子,他们都是尉官,两个人的手枪也不是日军制式的王八盒子,而是勃朗宁花口撸子。而且这两个家伙都戴手表,这个年代,就是日本鬼子戴手表的也是少数人。不知道这两个日本军官是什么身份,从他们身上翻出的证件只有几个中国字,大日本,关东军,其他都是日本字看不懂了。不过这两个人都很有钱。
小五子接连打了好几仗,从鬼子身上缴获了不少钱,但这些钱加一块都没这两个家伙身上的钱多。因为那些都是大头兵,而这两人每个人身上都有好几百日元。
回到卡车边,发现卡车上有一个大箱子,打开一看是一部大功率电台,小五子认识这东西。这可是宝贝,在抗联时没少听人说过这东西的重要性。
二人把鬼子尸体都顺到山沟里,割了些蒿草掩盖上。然后小五子找出摇把子将卡车摇着火,把东西都扔上车,他俩换上了鬼子军官的衣服,小五子让大龙上车,开车就走。
大龙虽然还沉浸在悲伤里,但还是对小五子会开车感到很惊讶。
如果沿公路向东开就是去蛟河,往北去是舒兰。小五子没敢沿公路走,而是看见一条往南的岔路开了进去,他看过地图,这里往南去的都是向江边走的,他想开到江边再找地方过江,去和大部队会合。
山路弯弯曲曲,还好是夏天,路虽然窄却也能开车进去。等二人把车开到江边才发现离活牙子家那个小屯并不远,就隔着一个江湾。
于是他俩干脆开车从江边又绕了回去,因为山谷里还埋着大量的武器弹药呢。
路况不太好,不过还是能直接开进山谷,等找到埋藏地点,天已经黑了。
好在有汽车灯,两个人就着灯光挖出了所有东西,装上卡车又从山里钻了出来,趁着夜色沿着松花江边向南行去。
哥俩困了就在车里一委,饿了有日本肉罐头。第二天下午,终于停车了,因为没油了。
也不知道这是哪里,小五子闭着眼睛想了一会,这应该还在蛟河境内,过江是永吉县境,应该离他们预定的会合地点不算太远。
他去附近的屯子买了一条渔船,小五子给了那渔民五十块钱,那渔民一开始没敢要,因为他俩都穿着鬼子军装呢。
后来听他俩说话是中国人,这才欢天喜地地揣了钱走了。这么大的渔船新的连工带料也不超过三十块,多给这么多,那渔民赚大便宜了,还不跑?
他俩把东西卸车,装上船。小五子将卡车挂到空挡上,二人齐用力,把车推入江里,一开始还沉不下去在水上浮了一会,又过了一会才一点点沉了下去,直至从水里冒出水花,一辆卡车才消失在江里。
哥俩就在船上对付了一宿,第二天天一亮,两个人就操桨划船,向江对岸划去。
……
长春满洲国警察总署
秋田是特高课的痕迹学专家,少佐军衔,这次来新京是受他在日本教过的学生邀请,来帮忙解决一个棘手的案子。
警察署刑事科的秦宝是秋田的学生,前些天发生了一起灭门惨案。在北安路日本别墅区,今井一家四口被人杀死在家中,而且在地下室焚尸灭迹。警察赶到现场时在地下室找到了五具已经烧成灰的骸骨。有四具基本已经确认是今井和他妻子儿子,还有他妻兄小林。可还有一具骸骨却不知道是谁,只知道是个男人,25~30岁左右,其他的没有一丝线索。
秋田是专家,刚到现场就发现了大门外的卡车停过的车辙印,然后又走访了今井的老板,知道有一伙土匪被招安了,打着满洲国治安军的名头,却还干着土匪的勾当。和今井有大烟的生意来往。
基本能确定,当天晚上这伙人来过,那么杀人的嫌疑最大的就是他们。警察本部已经在秘密通缉这些人了。
不过这些人的头目佟四虎子却很是机警,从那天来过后,竟失踪了,再没出现过。
又过了半个月,警察在新京西面的怀德抓住了这伙土匪中的两个人,在日本宪兵的审讯下,这两个人把知道的一遍又一遍地招了出来。
可以断定,他俩没说谎。不过却让案件更加扑朔迷离了。因为他们坚称,当天就是送货和送人过来,然后就开车走了,六个人当天夜里在范家屯住的,并没有人再回来。
那杀人的是谁呢?这伙人不但杀了人,还抢走了三十斤烟土,然后又放火毁尸灭迹。
也就是说,有人知道他们会在当天交易,在他们走后黑吃黑杀人越货。
秋田是个很随性的人,既然没有头绪,也就没再着急,而是从其他方向找线索。终于,有一天问了今井的邻居小孩,他们说出了当天有个拉洋车的小伙来过,岁数不大,又高又瘦。
秋田撒下人去找和这个嫌疑人相符的拉洋车的,大的洋车队都有公司的,查了一遍,没有。却有个人说他头两个月卖了一辆旧车,买车的人就是个瘦高的小伙,看面相也就十七八岁。大概在头道街附近住。
终于在大量的排查下,在头道街一片出租房里,有个房东说出了有人在他这租过房,样子就是又高又瘦的小伙,房租交了一年的。登记的是蛟河县的良民证。洋车还在,听说前些天被警察抓走了,什么原因不清楚。
秋田找到纪华时,正赶上纪华领人行动回来,抓了一批人,吩咐手下人先分别关起来,等候审讯。
纪华看过秋田证件后,打了个立正,举手敬礼。秋田摆摆手说:“不用客气,我这次来是调查一个人来的。你们上个月是不是抓了一个拉洋车的小伙,十七八岁,瘦高的个子,大名叫刘振武的?”
纪华心里一惊,不过没表现出一丝慌张,而是从容地给秋田倒了杯水,笑着说:“应该是有,不过这人来人往的,记不太清楚,我给您查一下。”
记华回去找案件材料,让手下人好好侍候秋田。提起小五子,记华总觉得有点对不起小五子。因为小五子走的时候自己满口答应替小五子解决叛徒,没想到当时人手不够,等找好了人手后才发现,牧童和刘云失踪了。
官方也没消息,私下里也没打听到消息,估计这两个人是私自逃跑了,瞒下了所有人,包括日本人。
等材料拿来,秋田只是简单地翻了翻,并没有秋田想要的东西,就放下了。
对纪华说,跟我说说这个刘振武。纪华就从接到举报,说这个人是抗匪,于是出动了行动队在小饭馆抓住了他。到上面有人保他,草草审讯后被司法部的人带走。一五一十地说给秋田听。
他是有意地说出刘云举报又找人说情的事,没准儿能让日本人找到这两个人呢。
果然,秋田对这个刘云很感兴趣,问纪华,材料上怎么没写这些?纪华说:“这个刘云家里是新京有名的大商人,他哥哥在满洲国经济部任局长,有些势力,所以这没法写在官面材料上。”
秋田又问:“知道这个刘振武最终去哪儿服刑了吗?”
纪华说不清楚,这得问司法部的人。秋田笑着说:“谢谢纪队长的帮助,往后可能有事还得麻烦纪队长。”纪华又打了个立正,说:“秋田长官有事随时吩咐。”
三天后秋田带了个助手乘火车去了吉林。因为他在司法部的档案里查到了小五子是被送去了吉林上游正在修建的水电站去服刑了。
秋田实际上去查了刘云一家,发现刘云失踪了,跟她一起失踪的还有一个投诚过来的抗联重要人物。
刘云的哥哥是经济部的实权人物,查到这儿是真的查不下去了。而且他们和自己的案子也没太大关系,只能回头继续查刘振武。
等秋田下了火车,早有吉林警察署方面的人派车接上他,把他们送到了水电站工地。
秋田到地方才发现自己又来晚了,大坝上负责治安的山本告诉他,上个礼拜,工人武装暴动,杀了六个日本兵,逃走了三十多人,到现在还没抓到这些人。而秋田要找的刘振武很有可能就是这起暴动的发起人之一。
又说他们往东去了,派出去很多个巡逻队,到现在还没有消息呢。
往东去就是蛟河敦化。于是秋田决定去趟蛟河,因为刘振武的良民证就是从蛟河县发出来的。
小五子绝对想不到有人盯上他了,而且离他越来越近。
江上风大,小五子打了个喷嚏,嘴里叨咕了一句:“谁骂我呢。”
大龙一边划船一边说:“是有人想你了。”
两个人划到江西岸一打听,说这地方叫石头河子,再沿江往南二十里就是常山。
于是哥俩顺着西岸往南划,打算去常山。因为小五子去过那里,常山已经是桦甸县境内了,小五子已经是回到家乡了。
结果一问大龙,才知道大龙是磐石县的,家乡也离这儿不远。
进常山之前,二人把船划到一处无人的江湾里,在江岸的山上挖了个大坑,将船上盖武器的大苫布铺到坑里。这苫布原是鬼子卡车上的,用来隔离潮气正好。
费了好大劲才一趟一趟地将武器电台倒腾到山上用苫布裹上埋进坑里。
二人故意埋成个坟包,还砍了段木头立了个碑,让外人看怎么看都是座坟墓。
小哥俩的武器只留了花口撸子,每人五个手雷,一把刺刀。大枪太显眼没法在人多的村屯里背出去。
只是衣服不太好弄,他俩都没有换的衣服,还都穿着鬼子军服呢,军官的皮鞋穿着很舒适,但天热了有些捂脚。
天过了晌午,小五子让大龙看着东西,自己脱了外衣只穿了件白衬衫就进了常山屯,他准备先弄两套老百姓的衣服。
常山屯虽然叫屯,却是有好几百户的大屯子,已经形成个集镇了。
小五子在镇子里找了一家成衣铺,买了两套土布衣裤,又上街买了两双黑布鞋这才回船上和大龙换上。
日本军官的皮鞋不错,又结实又舒服,他俩都没舍得扔,就包起来塞进船舱里。然后将船划到个隐蔽的地方藏了起来,这才上岸。
两个人进入常山时已经傍黑天儿了,因为他们藏船的地方挺远,这一来一回耽误了很长时间,忙活一天都没咋吃东西,都饿了。
看大路边有个大车店,哥俩直奔大车店而去。
两个人进院,这大车店还挺热闹,马棚里好几挂马车。小五子看这大车店的布置有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但这地方以前绝对没来过。
进入堂屋,一个小伙计迎了出来,问:“两位吃饭还是住店?”小五子问:“有啥现成的,快点上,不差钱,越快越好。”说完掏出十块钱拍在桌子上。小伙计收了钱就去后厨了。
吃饭的除了小五子他们还有两桌,都吃的大盘的蘸酱菜,猪肉炖豆角等时令菜。
不一会一个女人端着托盘,上面码着炒的鸡蛋,油炸花生豆,还有一盘蘸酱的黄瓜大葱之类的。
走近看见了小五子一愣。
小五子却笑了,这女人他认识,还在一起战斗过,分过脏。她是李贞,和王喜一起去找队伍的李贞。
李贞放下托盘,没说话,给小五子使了个眼色,小五子不着痕迹地点点头,坐下和大龙甩开腮帮子大吃大喝。
二人吃饱喝足,小五子领大龙进了后院,一进院就看见了端着烟袋的王喜,二人眼里都有泪光闪烁,却都没说话。上前抱了抱,用力地拍了拍对方后背。感慨万千,不知从哪说起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