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8章泰拉(六)
我是否喜欢……十三?
当摩根伫立在圣吉列斯背后的羽翼所延伸出来的阴影之下,交叉着双臂,面不改色地咀嚼着大天使的询问的时候,她趁机恰到好处地眨了眨自己的眼睛,将青蓝色瞳孔之中的思索遮掩了过去。
在阿瓦隆之主那斑驳不堪的内心中,正悄然划过一丝喜悦:经历了如此混乱的拉扯过程与礼仪式废话之后,摩根终于找到了这个合适的机会,抓住了圣吉列斯话语间所遗漏下来的一丝痕迹。
十三。
这是一个有趣的数字:在整个人类帝国的文化之中,十三这个数字似乎同时裹挟着神圣与不详两种含义,而且伴随着某位马库拉格执政官的回归,它又被无知的流言蜚语所困扰,不明不白的增添上了些许野心勃勃的味道。
但摩根知道,圣吉列斯在此时提及十三这个数字,跟基利曼是没有任何关系的,跟那个谣言中的所谓帝皇圣数更是毫无关联:可以说,如果是单独拿出来的话,十三这个数字在这次谈话中,是没有任何意义的,它需要为和圣吉列斯之前的话语摆在一起,才能看懂其所含有的深意。
那,天使刚才说了什么?
摩根迅速的回忆了一下:圣吉列斯的话语虽然琐碎,但是并不晦涩,阿瓦隆之主几乎是在一瞬间就能明白他的言中之意。
巴尔的大天使先是悄无声息地将原体回归帝国与原体为帝国服务这两个概念进行了一次置换,让摩根从明面上的第十六位回归的原体,变成第十四位:而十四这个数字在帝国内部,往往会是由莫塔里安作为基因原体的阿斯塔特第十四死亡守卫军团的代指。
对于摩根来说,这是一个非常微妙的数字:想必,早在大天使到来之前,他就已经通过各种渠道知晓了摩根与巴巴鲁斯之主间,那深刻的矛盾。
现实总是荒诞的。
希望这场会面会物超所值,不然他回去之后要挨的那顿打,可就是白挨了。
这个只要抹掉在他们之前回归的一个兄弟,就可以让摩根从十四这个她所讨厌的数字上摆脱,从而抵达的新位置。
上面也许有一位长发飘飘的公主在等着他?
当康拉德想到了这个无聊的童话故事的时候,他笑了起来,紧紧抓住塔楼外壁的双爪也有略微的松动,但这并不足以让基因原体的身躯有所动摇,他依旧如同一只灵敏山羊般在塔楼的外壁上移动着,就连那些巡逻的禁军们,似乎也对这个不速之熟视无睹。
“做你想做的吧。”
是的,尽管这种理由与解释听起来是如此的荒诞不羁,但这的确是摩根在排除掉所有不可能的选项之后,所推选出来的,最有可能的选项了。
又是否被阿瓦隆之主所喜欢?
而她也不打算在这个问题上继续拖延下去了:一次的拖延固然能让她享受到一些卑劣的快乐,但是如果故技重施的话,就未免有些过于明显了。
摩根有些惊讶,而她的惊讶则是换回了圣吉列斯的一串轻笑。
不,圣吉列斯。
摩根微微扬起脖子。
……
摩根如此想着:一切就像她所期待的那样,来自于一尊近乎于神的完美塑像中的失态,哪怕只有须臾,也足以让人为之谋划了。
那还真是多谢了。
她也并没有泛起亲情。
可以吗?
“我们再去那边看看吧。”
圣吉列斯摊开一只手,他毫不在意的笑着。
一尊不讨喜的雕像而已。
……
那是没有被动力甲所保护起来的脖颈,在那里,有一个正在颤抖的吊坠,午夜幽魂那长的过分的舌头卷住了这个瓜坠,然后将它扔进了自己的嘴里。
不等摩根接下来的回应,已经说完了自己该说的话的某位诺斯特拉莫人,就直接将口中的挂坠吐了出来,接着,他抬起头,看见了那个他即将攀爬到的窗户。
“当然能够理解。”
那么,有没有一种办法,能够让圣吉列斯与摩根同时摆脱他们各自讨厌的这个位置呢?
很好。
啊,我忽略了这一点:阿巴顿与影月苍狼告诉了荷鲁斯,荷鲁斯则是告诉了你?
“这是我的疏忽,摩根。”
“……”
就像这尊雕像一样。
水晶的光芒照拂着的这对暂停了漫步的兄妹,形成了数以千万计的破碎倒影。
天使的面孔依然是如同大理石雕塑般的完美无瑕,他的眉眼略微低垂了一下,显然,他并没有预料到谈话会进展到这个地步,短暂的犹豫也诉说着其内心的困惑,但他还是偏转着身子,保持一个任谁都能跟上的缓慢步伐,在摩根的身上停驻着,不过这一次,他只是领先了摩根不到半个身位而已。
这位天使,在这个问题上,又想要得到她怎样的答案呢?
就像我说的那样:这尊雕像着实是令我伤感。
“请说。”
“没有人会喜欢这种雕像。”
虽然他并不是王子,而里面也并没有什么公主,但他的确要去那个窗户里面,赶赴一场会面。
圣吉列斯同样没有发现。
就这?
圣吉列斯轻快的点了点头,在这些毫不相关的问题上,他总是显得很真诚。
当然了,圣吉列斯。
……
说着,圣吉列斯便加快了他的步伐,来到了摩根的身边,他的手随意一指,便指向了房间中更为明亮的中央地带,那里还有着无数尊形态各异的雕像,它们看起来在前不久才刚刚被移动过。
她可打不过圣吉列斯:在如此贴近的情况下。
“一边慢慢谈。”
要知道,某位正在被帝国尽全力抹除其所有存在记录的第十一原体,其回归顺序可是仅次于荷鲁斯与黎曼鲁斯的:如果他彻底消失无踪的话,那么圣吉列斯将回到他喜欢的第九位,摩根也会摆脱掉她讨厌的第十四位。
大天使的光芒远比之前更加的温暖与璀璨。
事实上,我的兄弟,在一定的区间之内,十三,可是我最喜欢的一个数字。
……
姑且,这算是我的一点小小任性吧。
当她挺起胸膛,骄傲地说出了这句回答的时候,毫无意外的,阿瓦隆之主在那双陡然眯起的琥珀色瞳孔之中,看到了那洋溢起来的短暂严肃,以及无奈的失望。
但是,康拉德却发现了。
你居然听说过他?
阿瓦隆之主故意将这句转折拖得很久,直到她口中的热气团在这个较冷的房间中诞生了薄雾,抹在那些水晶的雕塑上,又在圣吉列斯的羽翼尖端凝聚成露珠。
我回去再收拾你。
你知道吗,兄弟。
ltdivquotcontentadvquotgt赫克特是我麾下的第二十三连的连长,但是在这场远征结束之后,为了奖励他的功勋,我决定将他晋升为第十一连的连长:那个连队在远征之中损失惨重,其编号已经到了被抹除的边缘,我会将两个连队合并,而这个被我所青睐的子嗣,就会成为背负着十一这个数字的战士。
嗯,气急败坏的腐尸女王,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了,都有点怀念那副模样,以及之后的拳头了。
她并没有思考多久。
“……愿闻其详。”
“没错,我也很喜欢十八。”
大天使想不明白摩根为什么要这样做:他只当这一切是这位阿瓦隆之主的小小任性:毕竟,比起其他兄弟的任性来说,摩根的确算得上是乖巧的了。
摩根压抑着嘴角的笑意,她让自己的回答听起来尽可能地严肃与真诚,尽可能地出自于一颗卑劣无比的心脏。
摩根微笑,而天使也随之微笑了起来,这真是一对令人心旷神怡的和睦兄妹:乖皮但却也乖巧的妹妹,温柔且大方的兄长,哪怕此时是一个禁军站在在他们的旁边,也都会是这样认为的。
就像我在刚才跟你所说的那样,圣吉列斯:我是一个偏向内向与被动的人物,这就意味着,当外界递给我某些东西的时候,我注定不会只喜欢其中的一样,也注定不会讨厌其中的绝大多数。
但是我最喜欢十三,却并不意味着我讨厌其他的数字,对于我来说,像是十,十六或者十八这样的数字,都是令人欣赏的:十八尤其令人欣赏,不是么?
摩根回答得轻快且迅速,几乎与大天使的长叹同时落地。
愿它被人遗忘吧:他本应被任何人遗忘。
说着,摩根微笑着,看向了巴尔的大天使。
但秉持着这样的观念,圣吉列斯下意识的忽略了一件事情:当摩根的一只手刮起了如此猛烈的灵能风暴,遮蔽了整个房间的时候,她的另一只手却是背在了身后,同样敲打着灵能的节奏。
“你也是正因如此,将他任命为了连长么?”
我当然会喜欢,又或者说是钟爱十三这个数字了。
而就在午夜幽魂即将抵达最顶端的窗户的时候,康拉德突然感应到了什么:没有丝毫的犹豫,午夜幽魂停止了他的攀爬,随后,他细长的舌头伸了出来,伸向了他的脸庞附近唯一的脆弱点。
但是……
……
它令我伤感。
事实上,在十到二十这个区间之中,十三,的确是我最为喜欢的一个数字,就像在一到十这个区间之中,我最喜欢二一样。
圣吉列斯的军团,是有什么问题么?
在摩根的身后,被她甩开了几个身位的圣吉列斯屹立在原地,他眯起了眼睛,看着那尊兄弟相残的雕像,沉默了一下,便抑制不住嘴角上那轻松的笑意。
当然。
“聊的开心哦。”
“你忘了吗,我的姐妹:荷鲁斯麾下最优秀的那个子嗣,可是在你的军团中临时服役呢,在他写给他的战斗兄弟们的信中,总是夸耀着不少破晓者战士的英武身姿,赫克特与阿里曼是他提及的最频繁的人物,然后则是巴亚尔。”
……
“那尊军团,如何?”
又有谁会不想抵达这个美妙的位置呢,你说是吧?
……
摩根笑的灿烂。
午夜幽魂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而摩根则是没有立刻回答她的兄弟,阿瓦隆之主只是缓慢的走到了身旁那座雕塑的面前:亚伯与该隐,自相残杀的两个兄弟。
……
在摩根的心中,久违地升腾起了恶劣的快感,她小心翼翼的把握住了这一片快乐,仔细地揉捏着它的每一丝纹理与细节,直到她的枯竭内心感觉到了久违的满足感。
你觉得,我们接下来应该去看那一尊呢?
圣吉列斯的眉头皱起,就仿佛真的在为猜错而感到忧伤一般。
你确定……
“……”
“来吧,我的姐妹,这个房间中的艺术品比你想象的还要多,我们可以一边观赏它们……”
将那失望卸去,让沉重的目光再次升华起来,令新的希望与乐观如火种般点亮:只是一瞬间,在天使的瞳孔之中,所有的沉重被尽数地抽走了,唯留轻盈。
由此,大天使就将自己与阿瓦隆之主摆在了一个同仇敌忾的巧妙位置上:就像摩根相对来说讨厌十四这个数字一样,圣吉列斯相对来说也讨厌十这个数字,他更想让自己成为第九位回归的原体。
摩根的手指擦过了这尊水晶雕下的边际,随后便转身远离,再也不去看它。
圣吉列斯的眼睛眯了眯,他没有直视摩根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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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瓦隆之主将自己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这样的微笑让圣杰列斯看不清她的瞳孔。
“不是十一?”
它也令我伤感。
我不喜欢这尊雕像。
圣吉列斯的话语流淌到了摩根的耳中,就像是用一柄轻巧的匕首在敲打着玻璃器皿一样,阿瓦隆之主的眉眼也随之有了不自觉的轻微抖动:在这一刻,她终于确定了天使来找自己谈话的目的了。
天使笑的灿烂且骄傲。
“虽然我和我的军团的第一次会面是一个大场面:在细蒙蒙的雨点中,我见到了他们几乎所有人,这让我无法辨认出哪位子嗣才是与我第一个相认的人,但是只需要换位思考一下,我就能够理解赫克特在你心中的重要程度。”
这是值得等待的一瞬间,是令人陶醉的艺术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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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既然如此,面对圣吉列斯此时所提出来这个问题,提出来的这个数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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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的确是一件艺术品,也是我从巴尔所带来的纪念品,但它并不是什么无价珍宝,摩根,比起你心中的纯洁与善良,这些无色的石块是毫无价值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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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它是你带来的。
她笑得很突然,那是被精准的计算过后,恰到好处的突然,保证了当她开始发出笑声的时候,她嘴角的轻扬能够将大天使的最后一丝失望牵引住,在那双琥珀色的瞳孔中勾勒着有所痕迹的糖丝。
“……”
“……”
她眨了眨眼睛,狡黠得就黎曼鲁斯一样,接着,上前一步,让自己的声音能够敲打在圣吉列斯的胸甲之上,一如这位巴尔的大天使在刚才对她所做的那样。
……
摩根点了点头,她收拾好了心情,转过身去,用手指轻轻抚摸着雕像中那弑杀血亲的面孔:那是怎样的狰狞、兴奋与恐惧啊。
事实上,在这个数字区间之中,除了十四之外,也就只有一个数字,是被我所讨厌的。
此时的他正在攀爬着一座皇宫之内的高塔,这并非是那座赫赫有名的霸权之塔,而是一座更为孤僻却也更为精美的塔楼,一座能够被基因原体徒手爬上去的建筑。
毕竟,她此刻正在圣吉列斯的瞳孔中作画,在这银河中最珍贵的艺术品上泼洒自己的色彩:还有什么能比这更让人感到快乐呢?
阿瓦隆之主就仿佛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般,停下了脚步,她端庄大方地转过身去,向后方快走了几步,再一次停留在了那尊兄弟相残的雕像之前。
康拉德勾了勾嘴角。
她不得不承认:圣吉列斯有双很美的瞳孔,甚至比他的羽翼更有被收藏起来的价值,如果她能够得到它们的话,她是丝毫不介意与这双珍贵的宝石相拥而眠的,来度过每一个寂静的午夜。
至于十五和二十,虽然都有些问题,但……尚且可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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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别说,摩根,让我猜猜这个数字是多少。”
十一连队破碎了:但我并不打算放弃这个数字。
不,当然不是:主要还是他的能力出色。
“你和他聊的怎么样,姐姐?”
看着圣吉列斯那双笑眯眯的琥珀色瞳孔,以及瞳孔深处那耐心的等待与仔细的考究,摩根只是眨了眨她的青蓝色瞳孔,眉眼低垂。
一场早就该进行的会面。
摩根如此想到。
“当然有问题,而且是一个一万年后都无法解决的大问题。”
你知道吗,圣吉列斯,在我的所有子嗣之中,有一个格外受到我的青睐与关注:他的名字叫做赫克特,他是第一个真正与我重逢了的子嗣,也是第一个称呼我为母亲的破晓者。
直到在圣吉列斯那琥珀色的瞳孔深处,那由失望所打造的沉淀物即将落地,凝固成一块永恒的实体的时候,摩根才突然笑了起来。
摩根的话语听起来有一种毫无威胁感的愤怒,让康拉德笑的非常开心:但在微笑之后,用不着摩根的祝福,他便以最简洁的话语,向他的姐姐讲述了有关于圣血天使军团的阴暗过往。
在听到问题之后,康拉德笑的无比残忍。
当摩根将自己那充斥着灵能波动的手掌,放在那尊易碎的水晶艺术品上的时候,她看向了圣吉列斯瞳孔中,带着真切的乖巧。
接着,摩根的信息便通过了这个灵能传送信标的指引,在康拉德的脑海中响起了:信息很简洁,而且是阿瓦隆之主实时的询问。
大天使的脚步停顿了。
大天使背后的羽翼在不自觉地抖动着,散发着一种说不出来的惬意与轻松。
十三。
而在下一刻,在兄妹之间的盈盈笑声之中,伴随着摩根指尖的略微用力,狂暴的灵能力量便直接砸碎了整个水晶雕像,无数破碎的镜片随着狂风一同飘舞,将整个房间吞噬进了灵能的风暴之中。
“对。”
“……”
圣吉列斯笔直的屹立在这股灵能风暴最中心的位置上,面不改色的看着自己的纪念品被摩根的力量打得粉碎,他浑然天成的金色光芒令无数飞沙走石都靠不近他的伟岸身躯,也靠不近他的无暇微笑。
当然有。
“这个数字是十一,对吗?”
所以,在我心中,他永远都会是特殊的那一个,比他的所有兄弟都要特殊一些:我相信伱能够理解这种感觉。
“所幸选项并不多,不是么?”
他已经能想象出挂坠另一头的摩根该有多愤怒了。
“……”
于是,她再一次开口了。
它虽然蕴含着非常古老的价值,但我认为,并不是所有的价值都应该被人记住与传唱,又或者是被摆放在神圣的皇宫之中。
不过,在我们继续浏览与观赏之前,我想做一件事情。
这股节奏是如此的微弱,在剧烈的风暴面前,让它缓缓的飘出了房间的时候,是不会被任何人所发现的。
算了,拳头什么的,还是不怀念为妙了。
“……”
摩根没有回答,她只是将自己的瞳孔对准了天使的瞳孔:这位圣血天使的基因原体依旧是如此自然且从容,看不出半分的伪装,这种伟大的天赋甚至让摩根感到了略微的嫉妒,就像康拉德总是在碎碎念着某个未回归的兄弟一样。
“当然。”
再好不过了。
军团……
排除掉所有的不可能,剩下的那个荒诞,就是现实。
毕竟,十一,是一个很厉害的数字,而十一连队在远征之中的表现也令我印象深刻:我对这个数字并没有什么多余的情感,但我也并不憎恨它,当我想起这个数字的时候,我只会有些感慨而已。
以基因原体的普遍傲慢,这种矛盾基本是是无解的了,那么既然如此,摩根对于十四这个数字也是完全可以被预估出来的。
“……”
“就这。”
于是,她肆意地微笑了起来。
……
“啊……”
“他不喜欢在我的面前隐秘。”
康拉德摇了摇头,只是短暂的胡思乱想了一下,便继续开始了自己的攀爬。
而在他的头顶上。
在那扇窗户之中,是如太阳般的,无情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