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胜利者
冉丹的帝皇来了。
它出现在了如同野兽咽喉处一般猩红与旺盛的光芒之中,踩踏着源自地平线的死亡与寂静,来到了这个战场上。
没人能看清它的面容,就连睁开了第三颗眼睛的摩根都做不到这一点,每一个试图辨别它的容貌的战士,如果他的双瞳没有被那刺眼的光芒所杀死,如果他的精神没有被那疯狂的意志所扭曲,那他所能看到的,也就只有一副最为威武与神圣的盔甲,沐浴在宛如恒星一般的无边光芒之中。
而在那无边的光芒之中,有人看到了最扭曲的怪物,有人看到了最惊悚的颅骨,还有人看到了曾经距离杀死自己只有一步之遥的最强大的对手:每个人,无论他的勇气与智慧到底如何,当他看向异形帝王的时候,他只会看到自己内心深处最恐惧的事物。
那些他们自己都没有预料到的恐惧,如今正以不可阻挡与战胜的气势,踏破了他们的防线,就宛如最顽强的阻击,也不过是夏夜中恼人的蜢虫。
冉丹的帝皇,它也许有整整十米高,当它行走、奔跑、以最快的速度,杀向了太空野狼的军阵,它所掀起的浪潮比最团结的火星泰坦军团更为可怖,它所挥舞的剑芒比最恢宏的战列舰队齐射更强大。
阻挡它,会死亡。
直视它,会恐惧。
无论是阿斯塔特,还是基因原体,都会感到恐惧:感到他们理论上已经不复存在的本能。
有那么一刻,黎曼鲁斯甚至真切地感觉到了,自己的忠诚受到了挑战与动摇,当那巨大的嘶鸣、杀戮与脚步声被他的感官所捕捉到的时候,芬里斯的狼王只感到了自己的手指甚至都觉得麻木,就仿佛掉入了最深邃的海沟一般。
无论是芬里斯那暴戾的永恒寒冬、亦或是人类之主因为两次失败而显露的微小愤怒,又或者是他在大远征之中所面对过的,无以计数的,能说的,不能说的生物,都没有带给过他这种感觉,这种最接近于恐惧的感觉。
第六军团的基因原体在一瞬间就分辨出来了,这种畏惧,并不来自于他的躯体,而是来自于他的灵魂。
但尽管如此,黎曼鲁斯依旧没有停下自己的任务。
汗液在低落,在黏糊糊地稠在基因原体的每一寸皮肤上:在不过数秒之间,两位帝皇的子嗣已经将他们的效率达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高度,他们几乎是忽略了外界的一切,将所有的力量投入到了破坏眼前这个器械的工作中去。
在凡人眨一下自己的眼睛的时间里,摩根已经压榨着自己的灵魂力量,指出了数以百计的缺口与漏洞,而黎曼鲁斯则是挥舞着酒神之矛:这连他都需要全力以赴才能舞动的神兵,在每一个被指出的目标上留下触目惊心的孔洞。
数百次刺击,每一次都让两名基因原体竭尽了自己所剩余的所有力量,以确保无需再次进行。
最后一个。
摩根那同样颤抖,同样战栗,同样在无边的恐惧与忌惮中竭力保持着冷静的声音,在黎曼鲁斯的耳边回响着,与此同时,最后一簇光亮出现在了黎曼鲁斯的眼中,那正是最后一点的标注。
狼王没有丝毫的犹豫,他举起了掌中的酒神之矛,用尽了自己所有的力气,刺了下去。
破坏掉命运引擎的坚固外壳无疑是一个十分困难的任务,这个云集了整个种族的一切希望、绝望与野望的可怖器械,混杂着来自于亚空间之中的亵渎技术,其本身是存在于现实与幻想的模糊界限之上的,哪怕是最强大的轨道轰炸也无法伤到它:除了帝皇亲自赐予黎曼鲁斯的,那蕴含着人类之主的力量的神兵。
以基因原体的伟力,再加上蜘蛛女皇的操控,与酒神之矛中所封印的,来自于人类之主的意志:这三者的合作与联手,才一步一步地击碎了名为命运引擎的存在。
这由灵魂之海中,无尽熔炉的神明所亲自创造与赐福的容器,它宛如山脉一般的巍峨与雄伟,黎曼鲁斯必须尽他的所有力气,才能一次一次地撼动它:外壳破碎、机械尖鸣、原本不可摧毁的扭曲管道与严密金属终于如同被烈日灼烧的雄伟冰川一般,出现了一道道触目惊心的巨大伤痕。
就宛如一个包裹着水的坚硬纸袋一般,这个本就在运气与操控中小心维持平衡的造物,终于伴随着狼王的怒吼与挥击,彻底的破裂了开来:尽管那堪比巢都一般的躯体不是狼王能够挑衅的,但是在摩根竭尽全力地帮助下,一道高耸且扭曲,比军阀级泰坦更为宽阔和巨大的缺口,终究在酒神之矛那不可阻挡的力量下,被硬生生地在最牢固的外壳上,被凿穿了出来。
上百米的厚重外壳被基因原体的力量所彻底破坏,而蕴含于其中的恐惧:灵魂,无数的灵魂,无以计数的灵魂,哪怕是把摩根和马格努斯的智慧聚在一起,也不可能清点完全的灵魂,便如同被鼓舞与牵引的海啸一般,争先恐后地涌向了广阔的天地,涌向了两名正在气喘吁吁的基因原体。
那是怎样的可怕力量啊,无数在死亡、背叛与折磨中所尖叫的生命,它们的愤怒与积怨在日复一日中膨胀着,它们的数量更是多到一个可怕的地步:哪怕是把摩根到此为止所杀戮的、吞噬的、与利用的所有魂魄,通通加在一起,也远远不及这股力量的冰山一角。
这可怕的浪潮:它完全可以在精神上摧毁一个原体。
狼王咬着牙,他命令着自己的身躯,从竭力的虚弱中,以最快的速度恢复,但这仍不能阻止那股浪潮冲到他的面前。
而就在这时,摩根的手掌搭上了鲁斯的肩甲
第二军团的蜘蛛女皇正在咬着牙,她的面容已经变得无比地狰狞与可怖。
在这无穷无尽的哀嚎灵魂的浪潮面前,摩根对自己的意志下达着不可违背的死令:她的嘴角留下了鲜血,她的脑海在不惜一切地尖叫着,
终于,她暂时的遏制了这股毁灭的奔涛,而她抓住了这最为短暂的,连一个呼吸都不到的时机,念动了最简单的咒语。
下一秒,摩根和黎曼鲁斯的身影就跌落在了远处,看着那股毁灭性的浪潮开始肆无忌惮地摧毁着周围的一切,就像是海啸在蹂躏脆弱的渔村一般。
黎曼鲁斯看着这一幕,他重重的呼吸了两下,就迫不及待地站起了身来。
“结束了?”
保险起见,我们最好把缺口再扩大。
“那你去做。”
……?
摩根一边喘着粗气,一边看向了自己的血亲,想要问个明白,但她很快就发现这是无谓的举措,因为黎曼鲁斯的举动再明显不过了。
没有一丝一毫的停留,当黎曼鲁斯的力量稍稍回复了一点后,他就迫不急待地进入了战斗与狂奔的状态,他握着自己的斧子与酒神之矛,正奔着远方而去。
在那里,数千名太空野狼的呐喊与战吼惊天动地,却又在以一种让人胆寒的速度在缩减,每当时间流过最短暂的一瞬,就有数百个咆哮的声音彻底的消失。
而与之相对的,那颗猩红色的恒星,距离命运引擎已经只有一步之遥了。
就在摩根错愕的一瞬间,芬里斯的狼王已经消失在了她的视野之中,摩根咬着牙,她命令着自己的声音,穿透距离与空间,在黎曼鲁斯的脑海中回响。
回来!黎曼鲁斯!这里有更重要的事情!
狼王没有停下脚步,在数个呼吸之中,他已经跨越了无数的丘陵与燃烧的废墟,他睁大着眼睛,嘴角禁闭,面容异常的肃穆。
而在灵魂之海中,这个狂暴的基因原体正几乎在抓着他的血亲的衣领,愤怒地咆哮着,她甚至能感觉到来自芬里斯的闷热燥气在冲击着自己的脸庞与瞳孔。
——————
“重要的事情?!”
“我告诉你!摩根!”
“你看到那里的吗!那是我的子嗣!他们在战斗!在流血!在成群结队的战死!”
“我必须赶到那里!我必须与他们并肩作战!对我来说!这就是最重要的事情!”
摩根咬着牙,她呼唤着自己的灵能,飞向了那个正在崩溃的灵魂牢笼,继续着自己的任务,她恶毒的声音在黎曼鲁斯的脑海中久久回荡着。
它比你想象的强!
黎曼鲁斯!你会死的!
而回答她的,是一段大笑,与毫不犹豫的回应,它们发生在最短暂的须臾之间。
“是吗。”
“那记得替我收尸。”
没有更多的回答。
而当摩根再次看向了自己血亲的灵魂之海的时候,她只听到了无穷无尽的勇气、信念,与战吼。
还有更多的,她竟然无法立刻理解的东西。
——————
屠杀。
这是屠杀。
在不过是凡人眼中,一个完全可以忽略不计的时间碎片里,冉丹的帝皇就已经来到了命运引擎的边缘,他从战场的一边走到了另一边,没有人能够阻止它。
即使是太空野狼,无穷无尽的太空野狼,他们源源不断地从已经攻破的战场中冲来,也许已经有了几千人,又也许是上万。
但毫无意义。
帝皇阔步上前,不可阻挡,他只用了一击,就在阿斯塔特的铁灰色浪潮中劈开了一道不可逾越与冒犯的鸿沟,有上千名阿斯塔特战士在这一击下身死,还有更多的鲁斯之子被一丝最轻微的余波抛到了天上,重重的落下,即使是最坚强的意志也无法支撑他们快速站起。
军团被击溃了。
帝皇,它花了不到一秒完成了这一击,又花了不到一秒,跨越了崩溃的军团,它已经来到了它心爱的造物旁边,而就在这时,它听到了一个最不愿意听到的声音。
那是破碎的声音,那是无数的灵魂被释放的声音,那意味着这座牢笼不再完美无缺,而是有了一个致命的缺口。
即使是最伟大的意志,最威严的君主,也在这一刻,停滞了,一种有关于命运与未来的感慨袭击了它,让它在这一瞬间,没有做出任何动作,只是感慨与叹息。
而当它迅速回复心神,准备赶到那缺口,尝试补过的时候,它看到了那个身影。
所有人都看到了那个身影。
他高高跃起,比任何伟大的英雄都要更为强大与潇洒。
那是黎曼鲁斯。
他面前所闪烁的,是酒神之矛的锋芒。
一击。
在所有太空野狼的欢呼与咆哮声中,两个最强大的存在进行了一次交锋。
异形帝王的巨大利爪刺穿了基因原体的臂膀,最坚固与厚重的盔甲如同干枯的树叶一般裂开,属于基因原体的滚滚鲜血染红了它。
而鲁斯的酒神之矛刺破了空气与引力,在冉丹帝皇那最华丽的盔甲上,留下了一个缺口,一个转瞬即逝的光芒。
两个战士都在咆哮,都在用尽自己的力量,然后不由自主的被战斗的反噬所逼退。
异形帝王后退一步,而基因原体掉在了地上,滚了几圈,才勉强地站稳了脚步。
但即便如此,毫发无伤的冉丹帝皇的面孔确实冰冷的,而鲜血四溢的黎曼鲁斯在子嗣的欢呼与惊呼声中,却露出了笑容。
“杀死我,或者留在这里。”
看着他的对手,基因原体吐出了这样的话语,然后再一次地举起了自己的酒神之矛。
冲锋!
冲锋!
就仿佛诸神的赌局上,赌上了一切都伟大英雄,在进行着他们的冲锋,与悲剧。
基因原体在咆哮,在战斗,在一次次地压榨着自己的所有力量与所有技巧,在这个不可阻挡的强敌的攻势下,站稳脚步。
黎曼鲁斯抡圆了长矛,挥出了一击,而与此同时,他的对手已经挥出了至少十击,每一击都命中了他的身躯与臂膀,而每一秒,这样的对决都要进行多次。
当离得最近的太空野狼冲到这里的时候,他们的基因之父已经彻底地成为了一个血人,在异形的攻势下节节败退。
但尽管如此黎曼鲁斯依旧是笑容满面。
在没人能够看清的对决中,在竭力跟上这个强大对手的以伤换伤之中,芬里斯的狼王紧盯着他面前这个毫发无伤的异形帝王,吐出了唯一一句话。
“我不需要赢。”
“不是么?”
他笑着。
而伴随着他的笑声,在这场战斗与屠杀进行到了不过几十秒钟的时候,又一声爆炸传来。
这一次,彻底的惊天动地。
命运引擎在晃动,在咆哮不休,在土崩瓦解。
在一位原体那不惜一切的攻势之下,彻底的死去。
裂口,巨大的裂口,足以撕碎一座巢都,而现在,它已经出现在了牢笼的一侧,数以十亿计的灵魂在每一次心跳的泵动之中,一批又一批地逃离、破碎、不复存在。
终于,异形帝王的面容已经变成了彻底的寒冰,它不惜一切地试图赶去,却被一次次地拦住:被这个大笑的,野蛮的,伤痕累累的胜利者所拦住。
沉默被点燃了。
够了!
终于,那属于异形与帝皇的咆哮在灵魂之海中回荡。
冉丹的帝皇向前一步,它没有在阻拦黎曼鲁斯的攻势,它任凭酒神之矛狠狠地刺在了它的胸膛上,刺穿了盔甲,留下了鲜血。
而就在此时,它握紧了自己的拳头,在基因原体完全不能反应过来的时间里,狠狠地砸中了黎曼鲁斯那满头金发的脑袋。
一击。
基因原体倒下了,他的气息变得无比的微弱,甚至连咆哮和大笑的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他的战斧在这一击下彻底的四分五裂,而酒神之矛则是脱离了他的手指,滚落到了地上。
帝皇再一次前进,试图赶到那里,又或者杀死眼前的崽子,但是一切都泡汤了:所有的太空野狼都扑了上来。
无穷无尽的铁灰色没有哪怕一丝一毫的迟疑,数千名鲁斯的子嗣在无尽的咆哮与高呼之中,奔向了自己的基因之父,保护他。
被屠杀、被杀戮、被掠夺了灵魂与生命、被毫不犹豫地捏成了爆炸开来的血肉……没有什么能够阻止他们,在最短暂的时间里,数百名最好的太空野狼死在了自己的基因之父的身边,用自己的生命与脚步拦住了异形的帝王,直到愤怒再一次的来到了它的身上。
“死。”
它诉说着,开始发射出足以消灭所有人的力量。
而就在这时,它听到了一声冰冷的呵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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滚开!
你这该死的异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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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形帝王抬起了头,它只看到了一双青蓝色的瞳孔在那之中正燃烧着货真价实的愤怒。
下一秒,她吐出了鲜血,大股大股的鲜血。
伴随着这些鲜血,最汹涌的浪潮袭来了,那是命运引擎中被释放的囚徒们,它们在这竭尽全力的引导与命令下,组成了足以摧毁一切的浪潮,冲向了冉丹的帝皇。
它们杀不死它。
但足以拖延时间。
拖延最宝贵的几秒。
摩根呼吸着,她感到了一股虚弱的感觉,正在肆无忌惮地袭击着她的脑海,强行命令着如此庞大与积怨的力量,让她的嘴角、她的心脏、她的灵魂,都在流血。
她根本不会这么做。
但她的确这么做了。
这是连摩根自己,都无法在短时间解释与理解的事情。
但是她也没有时间去思考,在这最短暂的机会里,她再一次的驱使着自己仅剩的力量,甚至不惜让更多的鲜血与混乱在自己的脑海中横行无忌。
终于,她呼唤了一个门扉,一个可以通往塔克斯五号星地表的门扉,一个通往生存的门扉。
没有任何犹豫,她把奄奄一息的黎曼鲁斯扔了进去,又把她所能看到的任何还能战斗的太空野狼一股脑地扔了进去。
她来不及顾上任何事情了,她只记得在太空野狼之前,把自己的子嗣们同样扔了进去,在他们的身上还包裹着一层最基础的保护。
在平时,甚至就在刚刚,完成这一切不过是眨眨眼睛的事情,而现在,摩根虚弱到必须命令着自己去做这些事情。
直到完成这一切,也不过是几秒而已,而冉丹的帝皇已经发出了它的咆哮,在它的咆哮面前,灵魂的浪潮暂时的破碎了,而摩根也已经来到了门扉的旁边。
在最后一刻,她的目光在远方那些受伤倒地的太空野狼与酒神之矛间回荡。
她没有犹豫。
最后的时机被用来抓住了那把帝皇亲自赐予的武器,然后,摩根就消失在了门扉之中。
只留下冉丹的帝皇,它在沉默着,看向了那座已经死去的命运引擎。
下定着某种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