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屏后走出来的,不是朱家家主,而是煊国公朱冠霖。

    煊国公朱冠霖生得温文俊雅,四十多岁看起来不过三十出头,他极少出现在公共场合,所以苏浅浅这一次,算是第三次见他,一次是宫宴,一次是狩猎。

    朱冠霖朗声笑着出来,走到苏浅浅和秦含璋面前,见二人并未答话,朝着苏浅浅接着说道:

    “狩猎场一见只觉得小苏大人前途无量,没想到如此锋芒毕现,令人佩服不已,含璋,有此助力,叔父我甚是欣慰。”

    苏浅浅听煊国公这样说,心里有了底,抱拳拱手:“煊国公谬赞,好说好说!”

    秦含璋也施礼:“不知竟是国公在此,含璋失礼了。”

    煊国公让他们坐下,桌上并未备茶点,彼此都心照不宣。

    “贤侄,听闻你出门办差,为何竟然乔装到了津宁,你本是武宁侯,奉上命办差又何需隐瞒身份?”

    煊国公似笑非笑说道。

    “并非有意隐瞒身份,差事办得差不多,随内弟到这津宁走一遭,难得浮生半日闲,何苦为身份所扰。”

    秦含璋淡笑着回应。

    “小苏大人初入津宁,便将县令收监,果然是雷霆手段。

    古县令他在我的封地之内行不法之事,实是死有余辜,小苏大人为民除害,也为我解了后顾之忧,我心甚是感佩。”

    煊国公又转向苏浅浅,话里有话地表态。

    苏浅浅又笑呵呵道:“好说好说。”

    “不知国公为何离京,回到津宁封地,既非祭祖又不必亲自收食邑,难道是知晓我们在此,特意赶来?”

    秦含璋故作玩笑。

    “贤侄有句话倒是说得不错,我非特意前来,今日却是有意相请,实有一些肺腑之言相告。”

    煊国公看一眼苏浅浅,又去观察秦含璋的反应,见秦含璋并无要苏浅浅回避之意,对苏浅浅的地位又有了新的认识。

    “贤侄出征五年立下不世功勋,将大梁边境缩进百里,逼迫大梁国举降旗上表求和,这中间艰难不可尽数,贤侄可曾想过,为何区区大梁能将我大齐欺凌了几十年?”

    “贤侄领兵期间,粮草物资可有及时送到,粮草成色如何,物资可有以次充好?当年我曾去北疆押送粮草,自然知道其中难处。”

    煊国公做出感慨同情的模样。

    “粮草物资一事从来都是如此,军中屡见不鲜无从抱怨,只要不是发霉和掺了一半沙石的,那便是好粮,至于陈粮和糙米算不得成色不好。”

    秦含璋没什么表情,淡淡地回了一句,煊国公的表情有了一些变化。

    “贤侄果然是心胸开阔之人,这些都能大以化之不计较……不过贤侄若是知道,九年前你父兄战死之事可能另有内情,你可还会如此说?”

    煊国公的话如石破天惊,让秦含璋和苏浅浅都无法保持镇定,秦含璋双手不自觉攥拳,沉声问道:“有何内情。”

    “唉,贤侄,这个秘密我已经在心里藏了十年,是不忍贤侄再重蹈覆辙,才特意等在此处,只想告慰你的父亲,我的老友。”

    煊国公竟然红了眼圈,是真是假却不清楚。

    “十年前我押送粮草至此地,那时正是豪气干云想要建功立业,谁知却意外发现押送的粮草大多是霉谷,运送的兵器补给也都是生锈的,兵士们的冬衣更是虫蛀鼠咬。

    我大为惊慌不知所措,情急之下只能用了法子谎称兵士吃坏了饮食,这边筹措粮食和冬衣,将那些兵器去锈打磨,六日后总算补上了一半,也只能硬着头皮送过去。

    我那时不敢隐瞒,对你父亲说及此事,你父亲竟然都知晓,还安慰我不必挂怀,他自有法子应对。

    这一事后我便心灰意冷,原来建功立业就是踩在同袍尸体之上,用他们噬血厮杀的累累白骨换来的,于是返回京中便辞去官职,只挂着这个虚衔虚度光阴。”

    苏浅浅听到这里,眼睛眨了眨:这个说法半真半假,不知道他隐去的那一段,都发生了什么?

    系统正在努力查询中……

    苏浅浅不由偷偷翻了个白眼。

    煊国公不知道这些,还在继续讲述。

    “转年你兄长赶去增援,你父亲捷报频传,我在京中得了消息也甚是欣慰。

    但是就在他们即将凯旋之际,却忽然传来你父贪功冒进直逼大梁边城,却被设伏全军覆没的消息,我自然不能相信!

    那年津宁送食邑到西京,家主送了一封信与我,我才得知消息。

    就在须弥山一役之前,有人曾经传令到北疆,虽然他并未见到传令之人,可是据城门吏说,传的是圣旨,要武宁侯进须弥山寻找被掳去的穆王爷,不惜代价将穆王爷带回来。”

    穆王爷!那个大腹便便只知道吃喝玩乐的闲散王爷,为何也会牵涉其中?苏浅浅有点跟不上节奏了。

    “可是那时穆王爷根本不可能被掳,他正在津宁微服小住,家主是知道的,没想到此事无意中被城门吏知晓,差一点就酿出了大祸。”

    “所以,当时身为县令的朱家家主,杀害了无辜的城门吏?”苏浅浅声音里没有一丝温度。

    “虽说城门吏无辜,可是比起朝堂动荡,一名小吏的性命,又算得了什么?”

    煊国公的语气轻飘飘。

    “既然如此,朱家家主也知道此事,为何不一起为朝堂捐躯?”苏浅浅跟着问了一句。

    煊国公一梗,但是表情已经在说一件事:小小城门吏怎么能同朱家家主相提并论!

    “此事……属实对城门吏的妻儿有亏欠,所以这么多年让他们在津宁安稳度日,算是对城门吏的补偿吧。”

    神他娘的补偿,放心,我定会补给你的家主,让他也尝一尝。”

    见苏浅浅不再多言,煊国公以为接受了他的说法,于是继续说下去。

    “既然穆王爷不曾被掳,圣上却下了这样的旨意,其意为何贤侄还不清楚吗?

    无非是你武宁侯府功高盖主,圣上为了社稷稳固,这才做下此局!”

    煊国公痛心疾首:“贤侄,当年之事已令我彻夜难寐痛不可挡,难道你如今还要步你父兄后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