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陈去蜀郡时是三个人,回咸阳却有了六个人。
刚入城门,就有一个同龄人前来拦路。
“成蹻公子,请留步。”小小少年拦在高头大马前,毫无异色。只是在看到王陈身旁的几个女性时,面色不自然,偷偷啐了一口。
李青衣一身男装,姬绯焱、姬如月面纱遮面,虽然都不见本来颜色,却也曼妙非凡,一看就是人间极品。小小少年本来还以为这王陈是个高级趣味的王孙公子,哪知道也是一丘之貉。
“你是?”
王陈好奇,莫不是哪家公子哥慕名而来?
“在下相国府少庶子甘罗,拜见公子。”甘罗不卑不亢的说道。
原来是他!十二岁拜相的甘罗。
王陈问道:“甘罗先生,我知道你,你来所为何事?”总不会是要改换门庭吧。
对于王陈知道自己,甘罗有些自得,他也是一个少年神童,只是名声还没有王陈这个天策公子响亮。
“相国有请公子,前往府中一叙。”甘罗不仅仅是吕不韦的门,他家背景也很深厚,他的祖父甘茂,曾经是秦国左丞相,这让他在面对高官贵族、王孙公子时可以保持平常心。
“怎么是你甘罗来请我,太大材小用了,吕相国有点不尊重人才了啊。”王陈轻轻挑拨一下,试探此人目的。
“公子想多了,并非相国强令我传信,而是我自己主动请缨。我也没有别的目的,就是想看看秦国年轻一代最优秀的人,到底有何本事?”
凡年少成名、少年得志,皆是心高气傲之辈。甘罗六岁就因为才思敏捷、处事有度,被吕不韦青睐有加,破例邀请加入府中以作谋士。甘罗也确实不负重托,能够在三千门中脱颖而出。然而不管他如何努力,在秦人眼中,他都不如王陈。王陈几乎成了他的梦魇,也被他视为最值得期待的对手。
原来这小子是来试试自己水分的,王陈眯了眯眼。
“那你不用试了,你就当我毫无本事,是个水货好了。”王陈可没有心情陪他玩这种游戏。
“你……无耻。”甘罗没想到王陈毫无自尊,气煞他了。
王陈摇了摇头,这孩子的臭毛病得治啊。多好一个人才,可惜长了一身臭脾气。
“我一无恃勇斗狠的习惯,二无文人相轻的毛病,对在人前显圣更是不感兴趣。甘罗先生,你是个人才,我十分尊敬你的学识和才干。但我这个人在行事之前有两个原则,一看此事有无益处,二看自己有无兴趣。对于莫名其妙的挑衅,威胁不大的我不会理睬,威胁到我的生命或者人格,我就会全力出手清除,绝不会闲来无事就清谈。”
甘罗听懂了王陈的讽刺,骂他习惯不好,还有文人相亲的毛病。他有些生气,直接出言顶撞:“天策公子好大的架子,你不是以克己守礼闻名的吗?怎么还搞起了'事功'学问?这不是表里不一吗?”
王陈真是服了这个杠精,杠精才不会思考你的本意是想说明什么,他只会挑毛病,不管什么毛病都行。
只要被杠精找到一处毛病,他就跟疯了一样,紧盯着这一处不放,甚至可能因为错别字或者口音对别人进行全盘否定。
后世也有这种杠精,比如觉得某个人道德不行,就全盘否定一个人的其他价值。真是服了这种老六,这种人归根到底是因自身不足就生出了嫉妒心,从专业角度攻击不了,那就从道德攻击,反正道德文章最好做,指责别人最简单,你让他去做就一塌糊涂,是相当平庸的一类人。
王陈示意相里刑带其他人先回天策府,自己要去相国那里坐坐。然后对面露轻视的甘罗说道:“我只坚持做正确的事情,而正确不是从某类人的道德价值观出发,而是从普世价值观出发,从能否让更多数人获得利益出发。至于少部分人的红眼病,只能由他们去好了。你如果认为这是事功学问,那也可以。其实我更愿意称之为“知行合一”以及实用主义。”
看着路人越聚越多,王陈赶紧说道:“甘罗先生,要不我们边走边说如何?这样拦在路上争论,展现自己的辩论口才,我不喜欢。我一直认为清谈误国,实干兴邦。实在抱歉。”
“理不辨不明,群众的眼光是雪亮的,公子你为什么不敢在大庭广众之下,把你的道理跟大家说说。”甘罗十分不服气,人越多他越兴奋好不好。
“甘罗先生,普世的道理是需要多渠道进行宣传,可有些道理不是人们一时可以接受的,我就问你一句,你认为真理掌握在多数人手里,还是掌握在少数人手里?”王陈最讨厌这种人来疯了。而且人只有越少才会越深入思考,人越多就越容易陷入极端情绪,人在群体之中,喜欢跟风,喜欢随波逐流,这是人性决定的。而且,普通人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不用思考直接喊口号。真要是研究学问,肯定不能在人多的环境。在人多的环境里,绝大部分都是演讲家这种善于煽动情绪的人在哗众取宠。
“这……”甘罗犹豫了,他喜欢辩论,但不代表喜欢说假话。很多时候,大道至理因为其艰深晦涩,违反人道常识,是不会被多数人掌握的,就算多数人掌握也需要一个漫长的学习过程。
乌合之众,不是说说而已。
世界是由草台班子搭起来的也并非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