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沅缓步走到姜欢的身边，直直的看着姜欢，没有说一句话。
包厢里的人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陆席城忽然开口，“各位，可能需要处理点家事，下次有机会再请大家喝酒。”
众人露出意味深长的表情，大腹便便的男人站起身，“既然人家处理家事，我们就别凑热闹了，走吧。”
几人纷纷站起身离开包厢，很快，包厢里只剩下他们三人。
姜欢怀里抱着托盘，还假装自己不存在。
陆席城淡淡地往沙发后一靠，给自己点了支烟。
姜欢低着头，也想趁机离开，她还以为姜沅看不见，以为她是来找陆席城的。
但她刚走到两步，就被姜沅抓住了胳膊。
姜欢身子一震。
她抬起头，对上姜沅说不清道不明的视线，她隐约觉得，姐姐能看见了。
可她没有任何一刻像现在这样希望姜沅看不见。
姜欢张了张嘴，白着脸，却吐不出一个字。
“欢欢，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姜沅一开口，姜欢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姐…你能看见了？”
姜沅死死抓着她，一点点红了眼眶，“你在这里干多久了？”
“我……”
“你知道自己才多大吗？你为什么要来这种地方！”姜沅将她拽回来，双手死死抓住她的肩膀，眼睛因愤怒和难过通红。
姜欢身子抖了抖，她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慌乱的想要解释，“我，我…姐姐，我错了……”
“不，不，你没错。”姜沅无力的垂下手，她退了一步，“是我错了，是我没用，如果不是我太没用，你就不会出现在这里。”
“如果不是我没用，你就不会被人欺负，是我没用，是我拖累了你，是我对你一无所知，是我活在自己幻想的美好里，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姜欢拼命的摇头，眼泪大颗大颗的从眼眶里掉下来，她伸出手去拉姜沅，姜沅一把挥开她。
“姐姐。”姜欢哽咽地开口，固执的上去再次拉她的手。
姜欢再次甩开她，“你别这么叫我，我不配，我不配当姐姐，没有姐姐会让妹妹在这种地方上班。”
她是在自责，可说的每一个字，都像是针尖扎在姜欢的心里。
“姐姐，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知道错了，你不要生我的气，姐姐……”姜欢哭着上去拉她，“你不要说了，求求你了姐姐不要说这种话。”
姜沅在看到她的瞬间，是真的崩溃了。
她以为姜欢瞒着她在学校里被人欺负的事，已经是她最大的秘密了，没想到她竟然还在这种地方。
她才十三岁啊！
姜沅到现在才知道，自己看不见的这三年，到底有多少事情被蒙在鼓里。
她每发现一件事，都像是一记重锤砸在她头上，让她知道自己有没用，有多累赘，每件事都让她觉得自己不配活在这个世界上。
姜欢没有问她要过一分钱，可她也没问过，她们每天吃的用的东西，都是从哪里来。
每次她问姜欢缺不缺钱，姜欢都会告诉她不缺，她有钱。
一问她钱是哪里来的，都是卖以前的东西换来的。
“欢欢，你跟我说实话，这三年你的钱，都是卖东西来的吗？”
没等姜欢开口，姜沅又说，“你跟我说实话，你不要到这个时候，还在骗我。”
姜欢低下头，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掉了下来。
片刻后，她摇了摇头，用极其小声的声音说，“不是。”
包厢里灯光昏暗，大屏幕里闪烁着明暗不定的光芒，在两人明暗交错。
姜欢说，“在大哥进医院的时候，我就已经把能卖的都卖了，才勉强凑够他的手术费，后面要的太多了，我实在拿不出来了……”
姜沅闭上眼，眼泪顺着眼角蜿蜒滑落。
所以当她知道大哥需要医药费的时候，已经是在姜欢走投无路的时候才知道的吗？
她去求陆家，求陆南，还以为姜欢什么都不懂，以为要靠她支撑着这个家。
没想到，在她不知道的地方，姜欢比她付出了更多。
“陆南没有给过你钱吗？”他都给自己转了钱，不可能不管欢欢吧？
“我没要，你，你不是也不要嘛，我也不要。”
“我去捡垃圾，去乞讨，我总能赚到钱的，我也能养活你的。”
姜欢还有些话没说，也不敢说。
每次从陆南那里拿钱，她都有种卖姐姐的感觉。
只要缺钱了，就朝陆南伸伸手，告诉他们姜沅是他的未婚妻，就能拿到钱。
这很简单，可她做不到。
大哥的药费是她无能为力，可她自己有手有脚，她不需要靠这层关系要钱。
如果可以，她更希望自己能拿出更多的钱，让他们永远不结婚，这样她们就永远不会分开了。
所以她在拼命的赚钱，存钱，赚够大哥的医药费，她们就不用寄人篱下了，姐姐也不用看陆夫人的脸色了。
她不敢说出来啊。
“还是我的错。”姜沅看着她，这个才到自己肩膀的妹妹。
姜家出事的时候她就瞎了，每天浑浑噩噩的，她出不了门，花不了钱，对金钱还是和以前一样没有概念。
她不知道菜多少钱一斤，不知道米多少钱一斤，不知道她们活下去要多少钱，她什么都不知道。
“不是，不是你的错！”姜欢一把抱住她，“姐姐，你没有错，是我不好，是我让你伤心了，你打我吧，骂我吧，千万不要生我的气！”
眼泪模糊了视线，姜沅低下头，轻抚着欢欢的脑袋，“我没有生你的气。”
她是在生自己的气，是她没有做到一个当姐姐的责任。
“答应我，不要在这种地方上班好吗？好好上学可以吗？”
姜欢拼命的点头，“好，好！我答应，我什么都答应！”
“以后不要再骗我，也不要再瞒着我做这些事。”
“不会了，再也不会了！”
姜沅抱住她，两人都哭的泣不成声，像极了最初姜家刚出事的时候，她们也是这样，抱着彼此，支撑着自己坚强的活下去。
两人太过忘乎所以，都忘了旁边还有个人在看着。
直到打火机的声音响起，姜沅才想起来，她赶紧放开姜欢，扭头回去看沙发。
打火机的光熄灭，男人又隐入了阴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