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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70章265.死去的赫尔佐格

    磨砂质感的白色墙面内部发出齿轮咬合转动的声音,这间实验室像是一个沉睡的怪物那样从死寂中苏醒。

    路明非一个闪身把诺诺护在身后,村雨闪烁寒芒在潮湿的空气中撕裂出凛冽的弧光。

    那面挂着日本国旗和蛇歧八家历代大家长遗像的墙壁悄无声息地滑开,幽深的通道出现在路明非和诺诺的眼前。

    路明非看了诺诺一眼,诺诺立刻从装备箱里找出来荧光棒,折弯之后丢进面前的幽暗之中。

    微弱的光照亮很小的范围,回声传来,路明非又等了几分钟,并没有什么奇怪的东西从通道里窜出来袭击他们。

    “果然是沙狐般狡猾的男人,赫尔佐格在实验室中修建这样的暗道大概是为了某一天如果事情败露还可以从这里逃跑吧。”路明非点亮手电,圆形光斑在锐利的光束末端落在黑暗里,又像是被持有在手中锋利的利剑。

    实验室和豢养池应该都是当初在修建源氏重工的时候就直接由丸山建造所进行施工的,总体宽阔、精致、有强对称性。

    这条暗道却应该是赫尔佐格自行修建,或者操控死侍搭建加固的,通道曲折而潮湿,层层向上,修得很粗糙。

    只是用厚实的水泥糊墙,看上去像是堡垒那样坚固,恐怕就算是用来作为防空洞或者避难所也不会有什么问题,进入这里的墙面是铜合金锻造,里面还加注了钢板,没有合适的方法就算是龙形死侍也冲不进来。

    “英格兰沿岸至今还能看到这样的传统,渔民们会在船头挂上巨大的海鱼尸体用来祈求丰收。”

    “这应该是古代北欧某些维京人部落的习俗,他们会用刀剑贯穿战败部落的领袖,把他的骨头挂在桅杆上随海盗们一同出海。传说中那些骨头会庇佑维京海盗满载而归。”诺诺低声为路明非解释,附耳在男人身边的时候幽幽的暖流像是云一样笼罩了路明非的耳朵,

    路明非挺了挺胸:“你以为在你身边的是谁?卡塞尔学院百年以来最有天赋的学生,密党元老寄予厚望的传奇屠龙者,青铜与火之王诺顿的埋骨人,大地与山之王耶梦加得龙骑士……”

    诺诺拧住路明非的耳朵咬着牙说:“把这话跟夏弥说去,看她咬死你!”

    拉丁文和希伯来文是卡塞尔学院的必修课,路明非学过一些。

    “师姐你看见这东西不会害怕?”路明非轻轻挠了挠诺诺的手心,诺诺耳根子发烫,却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耸耸肩。

    路明非竖直了耳朵听周围的动静,诺诺把自己的头发用发带束起来,像是跃动的马尾,手中的亚特坎长刀反射微弱的寒光。周围的黑暗里好像时刻都会有不甘的恶鬼扑出来,就算是诺诺这样的女孩也有点心里发毛,不自禁就抓住了路明非的衣角。

    两道光束交叉着切割黑暗,前面的转弯处居然钉着像是青铜浇筑的枯骨,它像是受难的耶稣那样被坚硬的钢钉贯穿四肢钉在两条交叉呈十字的钢条上,巨大的翼骨屏风般收拢,头颅像是泰坦巨蟒和人类的融合,上下颌张开到几乎能塞进一颗篮球的大小。

    “希伯来书的一段,我不信教,不知道具体是哪一章。”诺诺说,她用刀尖碰了碰扭曲狰狞的头骨。

    诺诺冷声说,“它的身体骨骼构造已经完全迥异于人类,反倒更接近真正的龙,这意味着这东西活着的时候距离进化成纯血龙类已经只有一步之遥……比起它的骨头,我更害怕的是这玩意儿活着出现在我面前。”

    “师妹还是很心疼我的……”路明非深觉夏弥不会变成一条大蛇突然咬死自己。

    “师姐别怕,别说是活着的死侍,就算是活着的龙王要欺负你我也削死他。”路老板豪情万丈,颇有些天下无敌美人在怀的豪迈感。

    作为在卡塞尔学院加上两个世界的经历一起混了五六年的老油子她真不至于害怕。

    “你看它的蛇尾和骨翼,生前显然是只畸变程度相当高的龙形死侍。”手电的光束上下扫过青铜般晦涩狰狞的骨骼,肋骨与肋骨之间的缝隙居然极小,圆形的光斑扫过的时候成排的阴影落下在胸腔和腹腔中,像是在黑暗中凝视妖鬼,

    诺诺一脚踢在面前的骨头架子上,那看上去威风凛凛的十字骷髅就散了架。

    诺诺白了他一眼,身子却也诚实,往怀里边又挤了挤,“真要有龙王我担心被削死的是你。”她丝毫不给面子。

    路明非皱了皱眉,他看到这枯骨低垂的头颅顶上用刀剑篆刻出潦草而锐利的希伯来箴言。

    ——“那借着天使所传的话即是确定的,凡悖逆的都受了该受的罚”。

    路明非被逗乐了,攥了攥拳头,一把将师姐揽进怀里。

    相比一具枯骨,这东西更像是一件黑暗到极致的后现代工艺品。

    在这段箴言的下面还用激光雕刻技术雕琢出狰狞美丽的凤凰图样,并非是恺撒他们家的家徽,而是更狰狞更张狂的模样,双翼张开像是贯穿整个面骨的十字。

    失去韧带和软骨后,即便是真正的龙也很难保持骨骼构架的完整性,更何况死侍,诺诺这一脚甚至没用多少力气那东西就哐当哐当散了一地。

    “用钢骨钉连接固定起来的标本,整这么唬人。”诺诺骂骂咧咧又踢了一脚,那個有部分巨蟒特征的人类头骨就滚到了一边的黑暗里。

    两个人继续向上,这条暗道的长度超过一百米,估计往上爬了十层楼的高度,应该是修建在楼层的夹缝中,或者某些不引人注目的储物间的夹层里,墙壁厚度和隔音效果都相当惊人。看样子工程量巨大,仅仅依靠满脑子杀人的死侍很难完成建设工作,八成蛇歧八家有人在帮着赫尔佐格做这件事情。

    “通道狭窄但是干燥,墙面也算平整,应该有照明系统,只是我们没找到。”诺诺皱着眉。

    路明非点点头,源氏重工对蛇歧八家来说原本就是一座军事建筑,这栋建筑的验收规格直接对标战时堡垒,整栋建筑里面应该藏着各种各样的秘密,甚至说不定真的有某些生化实验改造的怪物。

    想来真是宏大又诡异,充满了后现代朋克风。

    手电的光忽然变暗了,随后路明非和诺诺都意识到那并非是他们手中的光源亮度发生了变化,而是通道已经走到了尽头。

    诺诺的侧写只是勉强能知道赫尔佐格在实验室设置了一条通往联络室的暗道,却并不知道那个空间里是否存在什么危险,所以两个人都很警觉。

    就着手电最后的光,路明非和诺诺对视,随后手中如辉世利剑的光束骤然熄灭,他们陷入了彻底的黑暗,只听见黑暗中各种诡异的微声。

    前方显然就是这条路的尽头,出现洞开的大门,路明非将色欲贴着自己的小臂做出扑击的姿势。

    诺诺重新点亮手电,但朝下扣着,只有地面上一个小小的光圈,不过靠反光也够照明了。

    前面什么都没有。

    只有一缕阳光般温暖的色泽从通道的尽头传递过来,那是一扇半开的门,门上的浮雕是浮夸的油画,似乎是描绘撒旦从地狱走出要狩猎人间的盛况,魔鬼们都狰狞张狂地笑,而代表人类的那些旗帜全都折断倒塌在废墟上。

    路明非放低了脚步声,他伸手示意诺诺跟上,随后撩起自己的额发,金色像是涨潮的海岸一样淹没那对黑色的瞳孔,暗淡无光的色欲在此刻被唤醒,古老的生命在其中低鸣。

    路明非一把推开门,诺诺那双高跟靴子敲打地面的声音忽然间带出了回声。

    映入眼帘的居然是哥特风的教堂穹顶,那上面上是米开朗基罗所画的《创世纪》,它显然是仿照西斯廷教堂在大厅天顶的宗教壁画,由“上帝创造世界”、“人间的堕落”和“不应有的牺牲”三部分组成,每幅场景都围绕着巨大的、各种形态坐着的赤裸青年,壁画的两侧是生动的女巫、预言者和奴隶。

    恢宏的圣歌像是在耳畔奏响,有古老的管风琴在演奏着低沉庄严的音乐。

    “根据源氏重工的建筑结构,这里面有可能在不引起任何人注意的前提下塞进来这么大一座礼拜堂吗?”路明非提出来他的问题,他环视四周,这里算得上空旷,但并没有多余的生物。

    诺诺摇了摇头,“这里有点不太对劲,不像现实世界,倒像是……”

    ltdivquotcontentadvquotgt“尼伯龙根。”

    路明非说出这个炼金史上每一个炼金大师都梦寐以求的词汇,一时间一切都变得死寂了,连管风琴演奏的乐曲也像是响起在远山之外。

    他那对甚至能让恺撒和楚子航感到胆寒的黄金瞳像是锋利的刀剑那样横扫周围的一切,在这里路明非感受不到风的流动也感受不到空气中原本应该无序游移的微尘,像是一切都死去了。

    这很符合死人国度的特征,这根本就是一个依托于源氏重工存在的死人国度。

    诺诺突然朝着穹顶开枪,枪声简直胜过狮虎的吼叫在这死寂的圣殿中凶猛地响彻着。

    路明非没有阻止,这里应该没有危险,即使有危险也没关系,有他在。就算出现了连他也对付不了的敌人,夏弥也就在不远的地方。

    子弹像是撕裂了一层薄薄的气膜,壁画荡漾着消逝了,路明非没有意外,赫尔佐格原本就不是信仰神的人,他如果真有信仰,那天堂必然不会是他的归宿。

    穹顶变成了用宝石镶嵌成的星空,星空下摆放着樱红色的长条会议桌,会议桌上则摆着一台风格古典的收音机,里面时而传出沙沙的电流噪音。

    管风琴的奏乐声显然就来自这台收音机。

    就在路明非和诺诺来到这里之前,应该还有人正坐在这张长桌的一侧,侧耳或者闭目聆听管风琴的乐曲。

    路明非看看诺诺,他们一起踩着旋转阶梯向下来到这张会议桌的旁边。

    如血一般的红,桌面做了镂空,镂空里填充着某些金属。

    “樱木,封边是檀木和橡木。”路明非用色欲撬下来一点木材,放在面前仔细端详。

    诺诺则查看那些填充镂空的金属,“黄金,全部都是黄金。”她这么说的时候看向路明非,目光凝重。

    黄金在神秘学中一直占据重要的地位,炼金术里这种稳定性极强的金属也是绝大多数炼金矩阵最优先选择的媒介。

    出现在死人国度的黄金通常会被认为赋予过特殊的属性,但路明非现在真正震惊的依旧是这个尼伯龙根本身。人类没有构筑死人国度的技术,即使在纯血龙类之中要想修建起这种独立于现实世界之外的空间也是君主的权限,有记载的能够拥有独立尼伯龙根的亲王也屈指可数。

    而这一座死人国度显然不会是赫尔佐格的作品,另一个世界中他没有展现过这样的能力。

    也就是说在背后为他提供支持的人已经终于忍不住现出端倪了,也或许这个尼伯龙根的拥有者根本就不是赫尔佐格而是弗里德里希。

    此刻壁龛中烛火摇曳,路明非绕着长桌行走,仔细打量起桌上的装潢。

    十尊钢铁浇筑的王座坐落在长桌的两侧和尽头,主位的王座反而朴素暗淡而毫无光泽,像是在模具中随意铸造,其他的王座则像是用荆棘编织的,嶙峋锋利的铁锋指向八方,座次的前方则放放置着用黄金锻造的世界树徽章。

    路明非把每一枚徽章都拿起来查看,每一枚徽章的底部都标注着“Ⅰ”到“Ⅸ”。

    “我们似乎终于要抓住他了……”诺诺冷冷地说,

    “那个编制命运的家伙,那个千百年来藏在历史的黑暗中的组织。”

    她用手指去触碰、去抚摸每一枚徽章,只觉得冰冷,冷得刺骨,那上面那些古老的罗马数字用像是生长的藤蔓那样的方式熨烫上去,凹槽中流淌着闪亮艳丽的红色液体。

    薄薄的石英把那些液体封在里面,路明非用色欲敲开,浓烈的血腥味渗透出来。

    “龙血,纯种龙类的血。”路明非皱眉。龙血和黄金一样在炼金术中的应用十分广泛,但更加珍贵。

    这些徽章中的龙血剂量很小,但显然来自某个极高贵的古龙,不知道离开躯壳多久还保留着活性,炽热地滚动着。

    “师姐你的侧写还能起作用吗?”

    “不能,现实世界和尼伯龙根是不同的,在这里我最多可以像普通人那样推测和推演,却无法看到过去发生的事。”诺诺摇摇头,她把所有的徽章都移开原有的位置,轰隆隆的声音响起,桌面从中间裂开缝隙,这沉重的实木长桌就缓缓向两侧滑动。

    路明非惊呆了。

    那里面是一座巨大的棺椁,冰冷的棺椁中静静地躺着极具宗教色彩的尸体,他穿着黑色的西装,心脏被插入了华丽的利刃,身体上则钉入了无数的钢钉,似乎杀死他的那个人很畏惧他从地狱中归来,要用这些难以挣脱的钢铁将他钉死在棺椁中。

    路明非意识到什么,他一把掀开遮住尸体面部的白纱,露出死人的面容。

    他狠狠地打了个寒颤,和诺诺对视一眼,两个人都从双方的视线中看到了惊恐和震惊。

    “是橘政宗……”路明非缓缓在荆棘王座上坐下,只觉得太阳穴隐隐作痛。

    即使巨大的血洞贯穿尸体的面孔,路明非还是可以依靠他剩下的部分面部特征判断出那确实是橘政宗无疑。

    可有什么地方不对劲,真的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诺诺说赫尔佐格可能已经被杀死了,路明非原本还有些怀疑,因为就在他们潜入源氏重工之前还从诺玛那里得到了橘政宗的行踪。

    可现在这具尸体又是怎么回事?

    他是赫尔佐格?还是赫尔佐格的影武者?

    那源稚女发誓要杀死的王将是什么东西?

    有什么诡异的东西插手了,东京好像不再是路明非熟悉的东京了。

    怎么办,路明非,现在该怎么办,伱得冷静下来,冷静下来。

    想想,仔细想想,还有什么东西被漏过了……

    路明非将双肘置在桌面,用手掌抚住额心,他的心脏跳得厉害,几乎能够比拟龙骨状态叠加二度暴血时的模样。周围太安静了,安静得这心跳像是战鼓。

    诺诺意识到路明非的精神状况出了问题,立刻来到他的身边帮他抚背顺气,然后在路明非身后俯身为他轻轻按摩太阳穴。

    所有人都觉得路明非是个做事有分寸深思熟虑并且成熟得不像样的大男孩,可诺诺知道他的PTSD其实一直没有痊愈,只是一直把疲惫和虚弱都隐藏起来了。

    但如今路明非人在东京,时刻可能接触能让他病发的东西,处境并不容乐观。

    窸窸窣窣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来,像是雨声,又像是人走在沙尘上的脚步声。

    “宫本小莜!”路明非突然握住诺诺的手腕,吓了诺诺一大跳。他的眼睛红得像是要渗出血来,但又透着浓烈的金色,

    “现在只有她可能知道发生了什么,我们得去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