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灯幽黄,周燃在底下站了好一会,眼看着视频里巷子里的灯光亮起。
夏眠站在巷子口,回头对着街对面的方向挥了挥手。
直到风铃声从手机里响起,夏眠的消息也弹了出来。
到了。
一个白色的马尔济斯小狗跳出来。
周燃笑了笑,手指在屏幕上敲了几下。
周燃:收到。
他抿起唇角,笑着挂了视频把手机揣进兜里。
周燃懒散地抻了个懒腰,慢慢悠悠转过身喊了一嗓子:“水草,回家。”
话音刚落,周燃的脚步猛地后退半步。
老太太穿着一身中老年舞蹈服,一手提着个音响,一手拎着小板凳,直愣愣地站在不远处路灯底下看着周燃。
水草跟在边上把老太太手里的音响抠出来提在手上,又把自己的小手钻进她掌心里握好。
做完这些,她也抬起头跟着老太太一起直勾勾地盯着周燃看。
周燃在原地杵了半天,满脑子想的都是那老太太什么时候站在那的。
边上的老张头背着个手,胯上还挂着他家老太太的水壶。
“桂芬儿,那是不是你孙子啊?”
离得有点远,他那老花眼还真有点看不清楚。
“啊,”老太太吱了一声,“表的。”
“孙子还有表的?”老张头回头看着老太太问。
老太太动了动,撇着嘴牵着水草的手往回走:“再问就是你孙子。”
坏了。
周燃心想,老太太八成是都看见了。
小广场离小区就几分钟路程,老张头特意把老太太和水草送到单元楼下才走。
周燃跟在屁股后面,眼看着楼上的声控灯亮起,抬头就和老张头打了个照面。
“张大爷。”周燃喊了一声。
“哎,小周啊,”老张头点了下头,“刚才离得远,都没看清是你。”
周燃笑了笑:“这不看清了吗?”
他抬手指了指楼上:“都成表孙子了。”
老张头摆了摆手:“你姥姥就是嘴厉害。”
他朝着楼上努了努嘴,给周燃使了个眼神。
“回去了,一会儿你姥姥听见了又酸叽。”
周燃笑了笑,打了个招呼就跟着上楼了。
门口留了条缝,周燃一拉开门就看见水草跟个小哈巴狗似的跟在老太太身后递蒲扇。
老太太瞅了一眼周燃,接过蒲扇指了指卧室门。
“自己换衣服去,一会洗澡睡觉了。”
老太太年纪大了嗓门本来就不小,怕水草听不见还特意拔高了音量。
周燃“嚯”了一声:“您再大点声,隔壁聋子都要投诉您扰民了。”
老太太慢悠悠往沙发上一坐,摇着扇子叹了口气:“那也总比有人报警说我孙子当街耍流氓强啊。”
周燃顿了一下,趿拉着拖鞋走进屋。
“那您看得还挺投入。”
“我那是给你们小年轻留点面子,”老太太撇着嘴说,“还是改革开放了好啊,都是站大街上亲嘴了,我跟你姥爷处对象那会儿都得猫屋里。”
周燃咧着嘴一笑:“您跟我姥爷满屋里亲嘴啊?那您比我胆儿,您不怕让人戳脊梁骨。”
老太太回手拿着扇子对着周燃的嘴就是一巴掌。
“抽不死你我。”
周燃躲了一下,摸着嘴唇笑着说:“扎嘴。”
老太太白了他一眼:“我戳你脊梁骨了?”
“那我也没亲嘴啊。”周燃往沙发上一靠。
老太太撇了撇嘴,把电视机打开。
“你也不知道背着点人,那小广场人都快赶上我们当年下乡的人多了,捧着人姑娘脑袋就亲,你也不嫌害臊。”
老太太边说边比划着:“得亏我眼睛贼,离老远就看见你了,我拿身板子就挡水草前面了。”
周燃仰着脖子靠在沙发上笑:“您话说的怎么比我还白呢,什么叫捧着人姑娘脑袋就亲啊。”
周燃舔了舔唇:“情难自禁,不行吗?您孙子都二十多了,您体谅体谅吧。”
“哟,这会儿觉得自己二十多了?”老太太把老花镜戴上,语气还有点嘲讽,“也不知道谁头先说的,哎呀没想法啊,不感兴趣啊,处对象得让他姥姥且等着。”
她瞥了周燃一眼,还带着点嫌弃。
“这才哪么两天半啊,跟他姥姥扯上情难自禁了。”
老太太顿了一会:“认真的?不是随便找一个玩玩糊弄姥姥的?”
“您这话说的,肯定认真啊,”周燃笑了声,“我要随便找一个糊弄您还用等到现在吗?早二十年前就糊弄您了。”
“是,”老太太哼笑一声,“要不是这张脸啊,早二十年前都让人打死了。”
老太太说完叹了口气,手里头摇着的蒲扇就没停过:“反正你这孩子比你姐拎的清,什么事儿也不用我操心,处就处了,对人姑娘好点,别回头让人跟你姐似的,三天两口回家来哭。”
周燃愣了一下,嘴角的笑收了。
“周楚萱什么时候回家哭了?”
老太太一下愣了:“没,我就那么一说。”
“没那事您怎么一说啊,”周燃压着眉头问,“她什么时候回来的?”
老太太沉默了几秒:“就前几天的事,就回来坐了一会,聊了聊水草的事,让我别跟你说。”
水草现在住的房间就是周楚萱以前的,老太太把屋腾出来,能用的继续用,不能用的都换成了新的。
“她还在夏城没走?”周燃问。
“往哪走啊,”老太太说,“听说闹离婚呢,你姐夫不同意,现在还有个什么冷静期,我一个老太太也听不懂,就在外面找了个旅店凑合着呢。”
见周燃不说话,老太太又继续说。
“你姐也三十多岁了,有句话你说的对,她自己选的路就该她自己走,咱谁都别插手,我一个老太太管不了那么多,也没法管一辈子,把她拉扯大就行了。”
“小燃,有些事你也别管,你有你自己的路,不能让什么哥啊姐啊的,拖了你一辈子,你就过你自己的,咱们家没那么多说法。”
水草换好了睡衣从屋里走出来,指了指浴室的方向。
“洗好了?”老太太站起身把扇子撂下,“姥姥带你洗澡去。”
水草点了点头,跑到门口把老太太带回来的小板凳拎上带进浴室里。
老太太岁数大了,跳了一天舞累着呢,小板凳得拿进去给老太太坐着洗。
周燃靠在沙发上呆呆地看了会电视,心思全然没在那上面。
他起身走到阳台上,调出的号码半天没拨出去。
周燃靠在窗户边上叼了根烟发了半天呆,直到烟头咬瘪了也没点着。
半天后,他烦躁的把纱窗往上一抬,嘴里叼着的烟被吐出窗外。
“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