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这也说不通啊。
清水一族有什么理由来追杀我呢?
因为橘隆之的那几百两金的赌债?
不可能!姑且不论清水一族已经为与我交好而免除掉了橘隆之所遗留下来的所有债款,几百两金对一般人家而言,也许算得上是几辈子也还不清的天文数字,但对清水一族这种级别的雅库扎集团而言,这点钱跟零花钱无异。
清水一族犯得着为了这么点小钱而来追杀我吗?
因为我曾经当街暴打过清水一族的首领清水荣一的亲戚?
也不可能!
这种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的冲突,犯得着如此大动干戈吗?
可是……除了清水一族之外,青登实在是想不到自己还有跟哪家雅库扎势力打过交道……
疑问越来越多了……
——也罢!只要我持续调查下去,总会知道真相的!
一念至此,青登不再作无谓的猜想。他抓过身旁的越前住常陆守兼重,“呼”地站起身。
白菊见状,连忙问道:
“嗯?花田先生,你要走了吗?”
“嗯,是的。我想问的都已经问完了。白菊小姐,感谢您的配合。”
青登顿了一下,然后换上严肃的语气:
“白菊小姐,我猜测:袭击你的那俩人,十有八九就是结城龟之助的同伴……也就是我正追查的那支匪帮的成员。”
“那帮人行事极端、不择手段。”
“你也看到了,他们敢于蔑视世间一切道德和律法,连当街杀人这种荒唐事儿都干得出来。”
“所以,你近日务必小心谨慎,尽量不要外出走动。”
“再不济就向瓜生婆婆寻求帮助吧。”
为了达到最好的劝诫效果,青登特地换上肃穆的面容。
就结果而言,青登这番劝诫的效果奇佳——白菊直接吓哭了。
“为、为什么结城君的同伴杀我啊!”
一抹抹雾一般的水汽在白菊的眼眸中氤氲。
也不怪得她会那么害怕。
突然被来路不明的雅库扎追杀……但凡是没怎么经历过风雨的老实人都会感到害怕。
“因为天红信笺。”
“天红信笺?”
白菊一愣。
“虽然只是我的猜想,但你所身负的唯一一样有可能使那支匪帮感到不安的东西……就只有你给结城龟之助寄天红信笺时所用的寄信地址。”
“那、那我该怎么办……”
白菊像是失去脊骨了一样,整个人向前倾倒。
要不是她及时地伸出双臂,撑住榻榻米,否则她现在绝对已面朝下地瘫趴在地了。
“我我、我还不想死……我从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为什么我要受这样的罪……”
白菊的声音颤抖着,俏脸和嘴唇失去血色,娇弱的双肩不住地抖动。
她虽装作坚定,但“不安”与“恐惧”仍然如涨潮般浸遍其全身。
对白菊来说,今夜肯定是一个永生难忘的夜晚吧。
先是遭遇脑袋坏掉,一心想拉着她一起去死的妄想狂。
好不容易获救了,结果刚出狼口又入虎穴,被比妄想狂还要可怕得多的匪帮盯上性命。
换作是心理素质稍差一点儿的人,现在只怕都直接吓昏过去了。
虽然自己与白菊非亲非故,但眼见面前的“弱小”正无助地哭泣却无动于衷——这并非青登的作风。
“白菊小姐,不用担心。”
天赋“帝王之术”发动——青登一边露出能带给人安心之感的平静微笑,一边以笃定的语气,一字一顿道。
“我与那支匪帮,乃是不死不休、不是对方死就是我亡的关系。”
“我会尽快铲除那支匪帮,让你能够早日恢复自由的。”
留下这句话之后,青登提刀转身。
黑色的围巾与青色的衣摆在半空中甩出利落的弧线。
……
……
哗。
推开屋门,瓜生秀的身影便闯入青登的眼帘。
“结束了吗?”
青登轻轻颔首。
“瓜生婆婆,感谢你的照顾,我得告辞了。”
“你打算离开吉原了吗?”
瓜生秀讶异地眨了眨眼。
“嗯,详情我不可说。总之——我现在必须得立刻赶往某个地方!一刻也不能耽搁!”
青登本计划着在从白菊的口中问出情报后,就先回一趟月宫神社的。
然而,事态的意外变化,使青登不得不对他的计划内容做出更改。
疑似匪帮成员的两名雅库扎,不顾众目睽睽的压力,试图强杀白菊——这可不是什么不值一提的小事!
就如青登刚刚对白菊所说的,要说这位在吉原随处可见的年轻游女,是否身怀着什么足以构成匪帮不得不杀她的理由……那就是她寄送天红信笺时所用的寄信地址!
尽管只是青登的猜测,但他大胆推断这串地址一定不简单。
有可能是结城龟之助的住所。
有可能是匪帮存放重要物资的仓库。
有可能是匪帮的据点,甚至是……总根据地!
言而总之,假使这串地址所示的区域,即泽町二丁目的大和屋真的内有乾坤……那么,不能排除匪帮为了隐蔽其行踪,而将大和屋内的所有重要人员、物资悉数转移的可能!
也就是说,青登若不赶在匪帮销毁重要情报之前,从速从快地赶往泽町的大和屋,今夜的一切辛劳恐有尽皆付之东流的风险!
瓜生秀听罢,也不多言。
只见她微微一笑。
“那好吧。”
“虽然我不知道你都在忙些什么,但你的身上散发着‘战士’的气味——这是只有马上要奔赴战场的人,才会拥有的气味。”
说到这,瓜生秀上前2步并张开双臂,仿佛鸟妈妈一样地轻拥青登。
“花田君,祝你武运昌隆。”
“等你空闲的时候,记得多来吉原看望一下我这个老太婆。”
就像是被瓜生秀的笑容感染了一样,青登也露出了轻浅的微笑。
他抬起手,反抱住瓜生秀。
“嗯。瓜生婆婆,等万事尘埃落定之后,我一定会再来看你的。”
说完,青登放开瓜生秀,然后退后两步,冲这位自己很敬重的老妪躬身行礼。
待礼毕之时,他马不停蹄地挺步离开。
瓜生秀站在原地,目送青登的背影——这道高大的背影还没
走远几步,便忽地停了下来。
“啊,差点忘了。”
青登回过身。
“瓜生婆婆,有句话忘记对你说了。”
“嗯?”
“天璋院殿下托我向您问声好。”
青登话音落下的那一瞬间,瓜生秀顿时露出一脸惊讶的样子,仿佛听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天璋院……?”
瓜生秀怔怔地直盯着青登。
片刻后,她哑然失笑。
“真是一个让人怀念的名字……”
“花田君,麻烦你代我回复天璋院殿下:感谢殿下关心,我过得很好,欢迎殿下再来吉原做,我非常期待能与殿下再度促膝长谈。”
青登笑道:
“我会如实转述的。”
这一回,青登没有再停步。
头戴褐笠、颈裹黑色围巾、身披青色羽织的修长身影,在瓜生秀的视界内渐行渐远,不消片刻便融在了街角的阴影之中。
……
……
吉原,大门——
“排队!排队!统统排好队!”
“不许挤!不许挤!”
“妈的!我让你们排好队!不要挤,没听到吗?”
漫长的队伍以大门为起点,沿着仲之町向吉原的深处延伸。
此时此刻,四郎兵卫会所和奉行所的官差们相互配合,逐个检查每一位离开吉原的人员,寻找着“仁王”橘青登的身影……
青登目前乃是“赤羽灭门案”的最大嫌疑人之一。
官府虽未张贴正式的通缉令,但青登确已是事实上的“通缉犯”。
尽管“赤羽灭门案”早已被移交给火付盗贼改,但奉行所有义务对影响极大、极深远的此案提供协助。
因此,在接获“橘青登在吉原”的举报后,奉行所不敢怠慢,连忙调兵遣将。
吉原怎么说也是常驻人口数千、每日人流量在江户内外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日本第一红灯区”。
在人流众多的偌大吉原里寻人……此举虽不能称是大海捞针,但也可说是困难重重。
哪怕是征调自身番的吏员们前来协助,奉行所的警力依旧可怜兮兮——单凭如此寒碜的警力,要想在吉原找人,只怕是找到天亮也仍是一无所获。
于是,奉行所的官差们只能采取虽然很笨,但却行之有效的方法:将人手分成两队,一队人马在吉原内四处搜查;另一队人马则堵住大门,逐个排查离开吉原的人员。
那座能容纳5个成年人并肩穿行的宽敞木门,乃吉原唯一的一处出入口。
只要堵住了这面大门,除非有着翻越墙壁、游过深沟的本领,否则绝不可能逃出吉原!
官差们的搜查无疑给吉原的游们带来了相当多的麻烦。
斥骂声与哀叹声在这条一眼望不到头的“长龙”里此起彼伏。
游们终究是不敢与官府对着干的。因此,抱怨归抱怨,他们还是只能忍气吞声地默默接受官差的审查。
说来滑稽——游也好,官差也罢,所有人可能怎么也想不到吧,他们正苦心寻找的人物,此时就站在他们的不远处,无所畏惧地打量着他们。
……
青登大大咧咧地站在仲之町街道,抬手轻推头顶的斗笠,目光顺着笠沿前望,观察大门的动静,眉头不受控制地微蹙。
——难办了啊……
青登真的很想知道究竟是何方神圣举报的“‘仁王’橘青登正藏身于吉原”。
托了此人的“福”,他现在成了瓮中之鳖了。
如果此人真的发现了青登,那青登很想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暴露的。
如果此人没法发现青登,只不过是出于某种阴差阳错的误会而报的假警……那青登真不知自己眼下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才好。
——也罢,现在不是顾及这种问题的时候。
青登摇了摇头,甩去脑海里的纷杂想法。
虽说青登事先就已料到在奉行所派出大批警力围堵吉原的当下,离开吉原将变得甚为棘手,但大门处的戒备之严还是超过了他的预想。
脸挂面巾的人,会被扯下面巾。
头戴斗笠的人,会被摘除斗笠。
想要靠遮掩面容来蒙混过关,根本不可行。
至于化妆、易容……也行不通。
一来青登手头没有任何化妆工具。
二来他完全不懂化妆。
青登思来想去,发现自己能选的路只有两条。
其一,强闯官差们的封锁线!
其二,翻越围墙,横渡深沟!
青登仅思量了片刻,便坚定地选择了后者。
之所以不选择前者,出于很多方面的考虑。
乍一看,奉行所和四郎兵卫会所的官差们在吉原大门处组织的这条封锁线密不透风,但在青登眼里……保鲜膜与其相比都算是硬实的。
凭青登的本事,打翻封锁线上的一众官差,自然不是什么难事。
然而这么做的话,会引申出一个不容忽视的问题——
在他急着赶往大和屋的争分夺秒的时下,他是不可能将封锁线上的每一员官差都打倒的。
至多就“杀”出一条足以使他远走高飞的通道。
如此一来,那些没被他打倒的残余官差们势必会疯了似的追捕他。
青登在“一马当先”、“熊之腰+1”、“象的核心+1”等天赋的加持下,甩掉官差们的追踪不是啥难事。
但官差们的足音、吆喝声,极有可能会惊动疑似藏身在大和屋的匪帮。
泽町离吉原可不算远……
若是因自己的莽撞行径,以致打草惊蛇了,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只能尝试着翻墙了……
青登仰起头,凝睇远处那近10米高的巍然城墙。
上一次看到这么高的城墙,还是进入江户城与德川家茂、天璋院初次会面的时候。
吉原城墙最要命的地方,不是它的高度,而是它的“平滑度”。
10米来高的墙身既直又平整,连一个可供抓手的地方都没有。
要想翻越这样的城墙……难度不可谓不大。
哪怕是在云流忍术上已有一定造诣,同时还身怀大量强力天赋的青登,对于自己能否翻越如此高墙,心里也没有十成十的把握。
然而,除了强行翻墙之外,青登也实在是想不到更好的离开吉原的方法了。
——上吧!
青登紧了紧头顶的斗笠与腰间的佩刀。
不论是思维还是行事,都果断至极——此乃青登最自得的优点之一。
既已下定决心,就没有退缩的道理。青登怀揣此念,大步走向远方的城墙。
却在这个时候——
“果然啊……你还是得需要我的帮助才行。”
忽然自青登背后响起的女声。
苍老的女声。
对青登而言,相当熟悉、才刚分别没多久的女声。
霎时,青登露出一脸夹杂着惊讶与困惑的表情。
他连忙转身向后。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虽布满岁月的痕迹,但却丝毫不给人丑陋之感的好看笑颜。
“瓜生……婆婆……?”
你怎么会在这儿——青登的这句疑问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便见瓜生秀莞尔一笑。
“花田君,我来帮你了。”
“啊,不,不对。不应该喊你‘花田君’。”
瓜生秀一边说,一边轻挑纤眉,眼眸中多出若隐若现的狡黠色彩。
“应该称你为‘橘君’才对。”
青登还来不及对瓜生秀的这句话做出反应,便见这位仅时隔10分钟不到便与青登重逢的老婆婆,仿佛回想起了什么伤心事似的,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唉,为什么每一个我觉得出类拔萃的男人,都是不得不以虚假身份示人的通缉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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