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回来啊,佐那,我前些天,认识了一个新朋友呢。”
将双手环抱在胸前,迈着八字步的千叶重太郎突然跟身旁的妹妹搭话。
“……新朋友?”将双手交叠、放在身前,与千叶重太郎并肩同行的佐那子,侧过头看向自己的兄长。
千叶重太郎点点头:“是里中八郎他介绍给我认识的新朋友,名叫川原正继。”
“是一个非常优秀的青年呢。”
听到千叶重太郎的这句话,佐那子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一样,两道柳眉微微皱起,神情……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冷漠。
千叶重太郎注意到了佐那子的这副神情变化——但他却故意装作没有看到,一边哈哈地干笑了几声,一边接着往下说:
“那个川原正继今年不过23岁,就已经是越中町的千学馆的师范代了。”
“佐那,越中町的千学馆,你应该也是知道的吧?就是教授小野一刀流的那座千学馆。”
“啧啧啧,23岁就靠着实力,成为了千学馆那种大剑馆的师范代,前途无量啊。”
“我前几天和这个川原君一起出来喝了几杯。”
千叶重太郎抬手做了个喝酒的动作。
“我原以为像他这样前途光明,模样长得不错的年轻人,肯定早就被哪户人家的女儿给抢走。”
“但没成想,那个川原君竟然现在仍未婚娶……”
“……兄长。”
千叶重太郎的话还没讲完,佐那便默默地将视线从千叶重太郎的身上转回到自己的正前方,然后用无悲无喜的冷淡口吻打断了千叶重太郎的话头。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难得一起出门一趟,可以别再讲这种我不爱听的话题吗?”
千叶重太郎的表情僵住了。
他用复杂的目光好好地打量了佐那子好几眼后,缓缓闭上嘴巴,长叹了口气。
“……佐那,我承认那个坂本龙马的确是个很优秀、很有魅力的男性。”
“但他有优秀到那个地步……?让你直到现在都忘不了他……”
千叶重太郎面露懊恼地抬起手,抓了抓后脑勺的头发。
而佐那这时则嘴唇微抿,将脑袋稍稍垂低了些,交叠放在身前的双手,轻轻攥住和服腰带下部的布料。
“我有拜托一些住在土佐藩的朋友,帮我打听龙马的消息哦。”
“龙马他在离开咱们小千叶剑馆,回到土佐后,加入了由一个名叫‘武市半平太’的下士所建立的一个组织:‘土佐勤王党’。”
“据我那些土佐藩的朋友们所说……这个‘土佐勤王党’是一个奉行相当激进的攘夷主张的组织……以攘除国内所有的夷狄为目标。”
“我觉得龙马他……稍有些不妙啊……竟然加入了这种激进组织……”
“佐那,我觉得你还是别再对龙马有什么期望比较好。”
“龙马他现在可能……已经不再是我们以前所熟识的那个每日只知道练剑、无忧无虑的龙马了……”
“……兄长!”
佐那再次出声打断了千叶重太郎的话头。
这一次,佐那的声调要更高昂了一些。
“关于龙马君的话题……可以到此为止了吗?”
“……好好好。”千叶重太郎轻轻地咂巴了下嘴,“佐那你不想听的话,那我不讲了就是。”
此话说完后,兄妹二人随后便再未出过声。
直到——一股股烤鳗鱼的香味钻进千叶重太郎的鼻孔之中。
“哦哦……!”千叶重太郎用力地抽了几下鼻子,随后急切地转动脖颈,寻找着这气味所传出的位置。
“这个时间点还有鳗鱼摊啊……”千叶重太郎看着前方不远处的一座还在营业的鳗鱼摊,用力地咽了口唾沫,“……佐那,你现在想不想吃鳗鱼?”
佐那摇了摇头。
“你不想吃啊?那好吧,我自己去买一根来吃。”千叶用力吸了下口腔内所蓄积的唾沫,然后加快脚步,向着那座鳗鱼摊奔去。
“兄长。”佐那连忙向着千叶重太郎的背影喊道,“我们现在可还得赶去试卫馆呢,没时间在这吃吃喝喝。”
“没事没事。”千叶重太郎头也不回地向着身后的佐那摆了摆手,“我吃东西很快的!老板!来一串烤鳗鱼!”
“好嘞,8文钱。”
……
……
江户,小石川小日向柳町,试卫馆——
厅房内,正跪坐在厅房的一角,捧着本算术书在那认真端看的冲田,转过头,向正站在他身侧的青登眨巴了几下眼睛:
“洗澡?”
“嗯。”青登点了点头,“我和近藤君还有斋藤打算现在到千寻屋那儿洗澡,冲田君你要一起来吗?”
和近藤一起在道场那儿进行了1个多时辰的夜练的青登,现在满身是汗,脸上泛着剧烈运动过后独有的潮红。
青登是那种习惯在剧烈运动、练得浑身是汗后,立即就去洗个澡的人。
他现在的身上,布满了在与近藤一起夜练过后残留的汗水,他现在只想赶紧到就位于试卫馆附近的澡堂:千寻屋那儿洗个澡。
近藤他们家是没有浴室的,想洗澡只能去附近的澡堂。
这种家里没浴室的家庭构造,在整个古日本其实相当普遍,绝大多数的城市居民……包括武士们在内,家里都是没有浴室的。
之所以会如此,主要是因为2层原因。
一:地狭人稠。就以江户为例,江户的町民们的人均住房面积,只有10平方米不到,这么狭窄的居住空间,光住人都不够,还建浴室?
别说浴室了,绝大多数的家庭甚至连个厕所都没有,要和邻近的几户、甚至十几户人家共享一个公共厕所。
二:用火安全。洗澡总要烧水吧?这样一来就会大大增加用火上的隐患,所以官府也并不鼓励町民们在自宅中建浴室。
综合上述的这两层原因,在整个古日本,只有极个别人,才有能力在自己的家里整个私人浴室,绝大部分的人想洗澡,就只能到临近的浴场里泡澡。
因为绝大多数的人只能到浴场那儿洗澡,所以诞生出了日本特殊的“泡澡文化”。
顺便一提——青登就属于这种“极个别人”里的其中一位。
在奉行所奉公的青登,从官府那拜领了近330平方米的土地,面积管够,所以他的家有建一个小巧的浴室……其实说是浴室,其实也只是一个用来摆浴桶的小房间而已。
青登刚才已经跟近藤他们逐一发出过邀请,近藤和斋藤这二人都点头同意了“现在一起去澡堂洗个澡”的邀请,就只差冲田还未邀请。
“我就先不去洗澡了。”青登的邀请声刚落下,冲田便一边向着青登露出开朗的笑容,一边不假思索地摇了摇手中的算术书,“我现在想先转西南看会儿书,我想等时间晚点后再去澡堂洗澡。”
青登看了眼冲田手中的书……冲田正在端看的这本算术书,据冲田所说,是那位青登直到现在都未曾蒙面过的那个土方岁三,以手写的方式,专门编写给冲田的“算术教科书”。
青登有借来简单地翻看过一遍——这本教科书的内容,的确是相当适合算术基础完全是一塌糊涂,只会算10以内的加减法的冲田。
那个土方岁三似乎是打算采用“循序渐进”的方式,来教冲田学会算术,这本薄薄的教科书,没教别的,只教加减法。
书里用着极简明扼要的语言,给冲田介绍何为“加减法”、教导冲田该如何去掌握两位数以上的加减法,并列下了大量很适合冲田目前这个段位的算术题。
据青登自住进试卫馆后的这段时间里的观察——冲田是个日常生活很规律的人。
白天的时候在道场练剑,晚上的时候就在那研究算术。
总体而言,是个很宅的人。
只有在家里的金平糖吃完了,或是嘴馋了,想到外面吃点好吃的零食时,才会偶尔出门溜达一下。
既然冲田表示想等时间晚点才去洗澡,青登也不去强求他。
跟冲田简单地打了声“那我和近藤、斋藤等会就会回来”后,就离开了厅房,去往玄关。
近藤和斋藤都已拿好澡盆、毛巾等物,站在玄关那儿等着青登。
“橘君,你刚去哪了?”近藤问。
“我去问冲田君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洗澡了。”青登向着二人说,“冲田君他说他想等晚一点后再去洗澡。”
“哈哈哈,这是总司的习惯了。”近藤笑了笑,“总司他一向喜欢等时间很晚后才去澡堂洗澡。”
“既然总司不来的话,那就我们三个去澡堂吧。”
青登点点头:“嗯,走吧。”
……
……
千寻屋是距离试卫馆最近的浴场,从试卫馆出发,走个2、3分钟,拐过2个路口,就能抵达这座浴场,近藤一家子人平常都是来这座千寻屋洗澡。
千寻屋有着这个时代的浴场最普遍、最经典的构造。
屋檐上挂着副弓箭,因为“入浴”和“射箭”的日语发音一样,所以为取谐音象征,许多浴场都喜欢在大门前挂副弓箭。
一共有2扇大门,左边的那扇大门挂着块蓝色的布,上书“男汤”,右边的那扇大门则挂着块红色的布,上书“女汤”。
在整个古日本,直到江户时代中期以前,浴场基本都是不分男女的,基本都是混浴。
当然——混浴时,男女都是不会脱光的,女子会穿浴衣和汤文字(贴身裙),男子则会穿兜裆布。
直到70年前的宽政年间,时任老中首座的一个名叫松平定信的男人,觉得男女混浴实在是伤风败俗、有伤风化,于是明文规定:浴场不可再混浴,必须男女分开。
自此之后,除了极个别区域之外,日本的浴场就都是男女分开的了。
据说:当年,在松平定信下令禁止男女混浴时,有相当多的男人恨松平定信入骨,恨不得将松平定信抽筋扒皮。
和绝大部分的浴场一样,这座千寻屋一共有着2层楼,一楼是洗澡的地方,二楼则是休息室,供洗完澡的人们到里面休息、玩耍。
女性是不能到二楼的休息室的,女性洗完澡后就只能离开浴场,不能像男性那样,在洗完澡后还能到二楼那儿歇一歇、和朋友们一起吹吹牛逼、侃侃大山。
绝大部分的町民都只能到浴场来洗澡,浴场自然而然地成了古日本的百姓们的重要社交场所之一。
结伴来浴场洗澡,一边洗澡一边侃大山,洗完澡后接着到二楼的休息室那儿一边喝茶一边继续侃大山——这是这个时代相当普遍的光景。
千寻屋的主人,是一个年纪约在70岁上下的老婆婆。
这个老婆婆名叫“阿千”,但常来这座浴场的人,都习惯称这个老婆婆为“汤婆婆”。
青登已经在试卫馆住了一段时间,也来过这座千寻屋很多次了,和汤婆婆也已较为熟络,汤婆婆也已认得了青登这位新。
坐在毗邻男浴入口的帐台后方的汤婆婆在见着青登等人来了后,立即热情地向着他们打着招呼。
跟坐在柜台的汤婆婆打了声招呼、交了洗澡的钱(每人2文铜钱)后,青登三人鱼贯而入,进到脱衣间。
千寻屋的一楼共有3个组成部分:用来脱衣服和放行李的“脱衣间”、用来洗澡的“冲澡间”、用来泡澡的“浴池”。
所有的浴场都是这样的,必须要洗干净身体后,才能进到浴池内泡澡。
进到浴池内泡澡时,你就只能泡澡,不能在那游泳,也不能在浴池里洗澡,否则会被当成没礼貌的人,有可能会被直接赶出浴场。
现在这个时间点,正是浴场人最多的时候。
在青登、近藤、斋藤3人在冲澡间洗干净身体,进到雾气弥漫的浴池时,发现宽敞的浴池已经有近7成的空间坐满了人。
一具具各种体型、各种年龄段的肉体,在池水内四处晃动……看上去颇为辣眼。
青登三人在浴池内找了个人较少的、背后有墙壁可供倚靠的角落坐下。
青登特意将身子坐得更矮一些,好让池水能漫到他的脖颈。
感受着包裹着他身体的热度正好的池水……青登感觉四肢百骸的疲惫都减轻了不少。
青登正想着好好享受一下泡澡的快乐呢,但离他不远的几道谈话声,却让他的注意力不得不被吸走了——
“喂,你们听说过那个橘青登的故事吗?”
“早听说过了,我在好几天前就听说过那个橘青登的事了,你直到现在才知道吗?”
“哎呀,我这几天没怎么出过家门嘛。那个橘青登可真了不得啊,竟然就靠着那么点人,就那200多个‘攘夷派’的疯子给打得落花流水。没想到奉行所竟出了个这么厉害的官差。”
“我倒觉得这故事说不定是编的……”
“管它是不是编的,哪怕是编的,这故事听起来也够畅快。我老早就看那帮张口闭口‘攘夷’的人不顺眼。”
“我也是。我好烦那帮人。天天标榜自己是什么‘攘夷志士’,结果到头来,尽不干人事。”
“阿梅的杂货铺上个月就被几个自称为‘攘夷志士’的混账给勒索了。那几个混账要求阿梅给一笔支持他们的‘攘夷大业’的资助金,说什么你不给我们钱,就是不支持我们的‘攘夷大业’,就是不爱这个国家的国贼。”
“然后呢?阿梅给钱了吗?”
“一开始的时候,阿梅是不想给钱的,但那几个混账见阿梅不给钱,就要挟阿梅:若是不给钱,他们之后就一直来骚扰、惩戒你这个国贼。阿梅害怕了,就只能忍气吞声、乖乖交钱了。”
“他妈的,这帮标榜自己是什么志士的家伙,真是一帮畜牲。”
“真希望能多一点像那个橘青登一样的人啊,狠狠地教训教训那些畜牲。”
……
就坐在青登隔壁的近藤也听到了这组对话。
“哈哈哈。”近藤笑了笑,然后压低声音,向身旁的青登打趣道,“橘君,你现在算是江户的货真价实的名人了啊……”
面对近藤的这番打趣,青登苦笑了下。
若论江户最近讨论度最高的话题是什么……那自然是非青登的这场“雪夜乱战”莫属了。
在青登的这场事迹被不知何人给大力传播的缘故,直到现在,这个话题仍有着极高的讨论度。
这段日子里,每逢青登外出,都能听到有人在讨论着他。
也得亏这个时代没有相片、互联网这些方便的东西,全江户上下没几个人认得青登长啥样,否则青登若是外出的话,肯定免不了要被人给围观。
因“人气”的暴涨,连带着让青登在试卫馆内的变化都发生了些奇怪的变化。
近藤、冲田他们没有因青登突然变名人了,而对他青登另眼相看,而是一如往常地对青登热情相待。
但某些学徒就不是这样了。
某些学徒在得知他们这位年轻的小师弟竟突然成了如此有名的人物后,都忍不住地用着异样的目光来打量青登,下意识地用着敬语来和青登对话……
“近藤君,老实说:自己突然变得这么有名……这让我稍有些难以适应啊。”青登以无奈的口吻说。
青登的这句话倒没有在自谦,他是真心实意地这么说的。
突然一夜之间,从籍籍无名变得路人皆知,走到哪都能听到有人在讨论他……这巨大的反差,让青登于一时之间,觉得有些难以适应……
心里有种怪异的……惊慌感,莫名地感觉压力好大……
“哈哈哈哈。”近藤又笑了笑,随后一边露出泛着回忆之色的微笑,一边幽幽地说,“我稍微能理解你这样的感情呢。”
“我以前是多摩上石原村的一户农民的儿子。”
“在父亲于10年前收我做近藤家的养子后,我瞬间成了整个多摩地区的名人。”
“近乎全多摩的人都知道了——上石原村的胜五郎被武士收为养子了,变成武士了。”
“大家都相当地惊讶,甚至有很多人跑到我们村子来,看看我这个一飞冲天的人长啥样。”
正认真听讲着的青登,此时点了点头:“农民变武士……这种消息的确是很石破天惊啊……”
日本一直是一个阶级固化极其严重的国家——江户时代尤甚。
武士和平民,这两种身份之间有着近乎不可逾越的鸿沟。武士世世代代是武士,平民世世代代是平民,按照正常手段,平民近乎是不可能成为武士的。
一介农民突然成了有自己的姓氏、有佩刀之权的武士……这种事情对这个时代的绝大部分人而言,连想都不敢去想……
“在一夜之间,成了整个多摩的名人后,很多人跑过来跟我说:我是多摩的骄傲。”
近藤脸上的笑容,这时慢慢泛起了几分苦涩。
“虽然这些夸赞我的人里,有一部分人的确是在真心实意地祝福我,但也有相当一部分人……表面上在祝贺我,但实质上却一直用着奇怪的目光在看我……”
“那个时候,我也觉得心情有些难以适应啊,有种压力很大的感觉。”近藤豪爽地大笑了几声,“但这些都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我也早就不在意了。”
“橘君,我相信过多一段时间,你也能渐渐习惯这种‘名气’的骤然变化的。”
“哈哈……”青登笑了笑,“承你吉言。”
……
……
此时此刻——
试卫馆——
咚咚咚……
正在厅房内专心看书,研究算术的冲田,陡然听到玄关那儿传来了敲门声。
“嗯?”冲田放下手中的算术书,蹙起眉头,仰头看向玄关的方向。
“都这个时间点了……谁呀……”
他一面这般嘟囔着,一面啪嗒啪嗒地快步走到玄关。
“来了——”冲田一边拉长音,一边将房门拉开。
站在门外的,是一道壮硕的身影与一道如隆冬梅花般的娇艳倩影
“重太郎君?佐那小姐?”冲田讶异地看着门外的这一男一女。
“噢噢,总司,晚上好啊。”身上散发着一股烤鳗鱼的香味的重太郎,向着冲田热情地打着招呼,“总司,周助先生和勇君他们在吗?”
……
……
随着和斋藤的相处时间越久,青登就越觉得斋藤是不是树懒的转世。
若条件允许的话,他似乎可以全天都不说话、可以全天都待在同一个地方不动弹……
明明是青登、近藤、斋藤他们仨一起来浴场洗澡,结果却硬是整出了种“表面上是3人,但实质上才2个人”的感觉。
斋藤全程都没有主动加入过青登和近藤的聊天之中,泡澡时只一言不发、一动不动地将身子缩在池子里……
青登和近藤也有试着将斋藤拉进“群聊”之中,结果斋藤只会用“嗯”、“哦”、“好”之类的字眼来接青登他们抛来的话题。
青登他们都不是那种会将大量时间都用来洗澡的人,在跑到指头稍有些起皱后,他们便离开了浴池,擦干净身体,换好衣服,准备返回试卫馆。
“我们回来了……嗯?”走在最前头的近藤最先拉开房门,进到屋内。
刚进着屋内,近藤便发现:用来摆放鞋子的土间处,摆着一副草鞋和女式的平底木屐。
啪嗒啪嗒啪嗒……是冲田的脚步声。
“近藤兄,你们终于回来了啊。”冲田火急火燎地从走廊的另一端向着正站在土间上的青登等人快步奔来。
“总司。”近藤疑惑地向着那副草鞋和那副女式平底木屐努了努嘴,“是有人来了吗?”
“嗯。”冲田用力地点了两下头,“是重太郎君和佐那小姐来了。”
“重太郎君和佐那小姐来了?”近藤眉毛一挑,面露疑惑。
同样面露疑惑的……还有青登。
“……近藤君,冲田君,这个重太郎与佐那是?”
青登是为不认得这二人而感到疑惑。
“啊,橘君你还没去过小千叶剑馆,应该还不认得这两人。我等会再来跟你好好解释。”近藤向着青登笑了笑后,转头向着冲田接着问,“总司,重太郎君和佐那小姐他们现在在哪?他们突然造访我们试卫馆是要做什么?”
“他们俩现在正在厅房那儿,师傅正在招待他们。”冲田答,“至于他们俩为什么要来,我就不知道了。只知道他们似乎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和你与师傅谈。”
“近藤兄,你快去换下衣服,整理下头发吧,师傅他们都在等你呢。”
“嗯。”近藤颔首,“好,我知道了。”
近藤甩掉脚上的木屐,踏过土间。
但就于这时,近藤像是想到了啥似的,身子顿了顿,然后扭过头,向着青登笑道:
“橘君,你也整理下头发,换下衣服吧。”
“我?”青登竖起手指,朝自己一指。
“嗯,这是一个带你认识认识小千叶剑馆的人的好机会。跟我来吧。”
……
……
既然近藤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青登也不好拒绝。
而且他对那个重太郎和佐那是谁,也颇为好奇,于是没做太多的思考,便欣然同意了近藤带他去见见这二人的邀请。
因为是刚洗完澡的缘故,青登他们的头发都是正披散着的。
若是将平日里会挽成发髻的头发披散下来,青登的头发是能够披肩的。
披散着头发……以这副模样去见,相当地没礼貌,因此青登和近藤只能先到1楼的某个小房间内将头发梳好,挽好发髻——冲田也跟着一起过来,帮青登和近藤二人梳头发。
借着整理头发的这个空档,青登从近藤和冲田二人的口中知晓了这个重太郎和佐那是何许人也。
原来,这两人是那座鼎鼎有名、和试卫馆有着不浅因缘的小千叶剑馆的少主与大小姐。
小千叶剑馆的现任馆主,是仍活着的传奇大剑豪、北辰一刀流师祖千叶周作的弟弟:千叶定吉。
而这个重太郎和佐那,便是千叶定吉的长子与女儿:千叶重太郎和千叶佐那子。
“重太郎君和佐那小姐算是我们江户剑术界的一对极有名的兄妹了。”跪坐在青登的身后,帮正盘膝坐于榻榻米上的青登挽发髻的冲田不急不缓地说,“这对兄妹俩都继承了他们家族优秀的剑术天分。”
“与近藤兄是同龄的重太郎君,前些年靠着过人的实力,顺利地成为了小千叶剑馆的师范代。”
“而那个佐那小姐的剑术成就,丝毫不输给他哥哥。”
“佐那小姐她10岁的时候,就拿了北辰一刀流小太刀术的免许皆传。她也是小千叶剑馆的师范代,主要教授北辰一刀流的小太刀术和薙刀术。”
“……哈?”青登这时一脸呆怔地转过头,看向身后的冲田,“你说那个佐那小姐几岁拿北辰一刀流小太刀术的免许皆传来着?”
“10岁。”冲田字正腔圆地重复了遍她刚才所说的那个数字后,笑道,“如何?很惊讶吧?”
这不惊讶才奇怪吧?!
青登在心中高声吐槽道。
10岁就拿剑术……而且还是北辰一刀流这种名门的免许皆传……
获得免许皆传,便意味着你已经彻底掌握了该流派的所有技艺,拥有了开剑馆、授徒的资格。
这个佐那子10岁就得了免许皆传……这意味着她10岁的时候,就拥有了开设剑馆、招揽徒弟的资格。
一名女子竟然以身体、心智、气力都还尚未长开的10岁之龄,就拿到了无数人穷极一生都得不到的免许皆传……
小说和漫画都不敢这么设计吧?
“我事先声明哦,我可没有在说假话。那个佐那小姐的的确确是10岁就拿了北辰一刀流小太刀术的免许皆传。”冲田接着道,“她从小就展现出了极过人的剑术天赋,因为她的剑术相当高超,实力像鬼一样地可怕,所以人们都称她为‘千叶的天才女剑’、‘千叶的鬼小町’。”
“小町?”青登一扬眉,“为什么要叫她小町?她长得很漂亮吗?”
在古日本,“小町”是“美丽少女”的代称。称某名女子“小町”,等于是在很文雅地夸赞她长得很美。
“哈哈。”冲田笑了笑后,冲青登露出耐人寻味的笑意,“佐那小姐她可不是一般的漂亮哦。”
“她可是远近闻名的美人,要不然她也不会有‘鬼小町’这种绰号。”
“我听说,有些好事者甚至还盛赞她是‘江户第一美人’。”
听到这,青登脸上的懵逼之色不由得更浓了几分。
身份高贵,有着个超牛皮的大伯与父亲,是武道界的大小姐,有着超群的剑术天赋与实力,还长着一张能被人盛赞为“鬼小町”、“江户第一美人”的脸……
青登越听,越觉得这个千叶佐那子怎么像个“天选之女”一样?
现实中真的存在这种身世、才华、外貌全都无可挑剔的人吗……?
听完冲田对佐那子的这些介绍,青登不由得对这位“天选之女”多了几分好奇,迫切地想要看看这个如此完美的女性究竟长啥样。
因为青登不像近藤那样梳着整个头顶的头发都剃光的月代头,所以他梳发髻要稍麻烦一些。
待将头发整理好、衣服穿好后,青登与冲田一起并肩走在近藤的身后,向着厅房进发。
“父亲,我是勇!”近藤向着厅房内喊道。
“喔喔,勇,你终于梳好头发了啊,来,快进来吧!”
“是!”
哗……
厅房的大门缓缓拉开。
在近藤将厅房的大门给拉开后,青登下意识地转动视线,打量着厅房内的光景。
厅房内,如往常那样一副笑呵呵模样的周助,大大咧咧地盘膝坐在厅内的西侧。
而他的对面,即厅内的东侧,是正并肩端坐的一对男女。
在目光扫到这对男女中的那位女性时,青登的视线……有那么一瞬间,有了一种正直视阳光的错觉,目眩了那么一刹那。
这是一位年纪应在20岁上下的年轻女子。
充满光泽的乌发,挽成规规矩矩的岛田髻。
白皙娇嫩的肌肤,清楚秀气的眉毛,柔美的睫毛线条,前端圆润、可爱的鼻梁,饱满的嘴唇。
五官完美得让人都挑不出任何瑕疵出来。
身着一套鹅黄色的和服,腰上缠着一条勒到胸脯下方的桃红色宽大腰带。
脸蛋已是极美,而除了脸蛋之外,这名女子的身形也同样是超群绝伦。
女子有着一对……和她这颇苗条的身形,颇不相称的存在感极强的胸脯。
柔软的重量,压迫着她身上的那条桃红色腰带,腰带辛苦地托举着这对看着就觉得似乎蛮重的物事。
套着白袜的小脚,塞在看上去便很安产型的臀部下方。
青登不由自主地打量着这名女子。
而这名女子也同样在打量着青登。
女子眨巴了几下有着极长睫毛的双眼。
向着青登送去疑惑的、好奇的眼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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