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江生涅的怒火万丈,江夫人的表现反而冷静得过了头。
江夫人仍在一片一片地撕着面包,却也不吃,只是丢在盘子里整齐地码放好。
江生涅正在气头上,没注意到江夫人的异常,怒然道:“你这个畜生!滚出去!今天不许吃饭!也不许”
“好威风。”一道熟悉的声音打断了江生涅的狂怒,“江先生这又是不准叫谁吃饭啊?”
江城和江生涅赫然抬眼,只见江绘伊正挽着段鸿迹的手臂,走进了江家的门!
虽然实时转播也很爽,但是亲眼看到江生涅无能狂怒显然更为快乐。
赵若明今天一大早就把江绘伊从床上薅了起来,美其名曰要找江夫人讨要一个说法,实则是为了亲眼见证僵尸大战。
顺带一提,江绘伊其实很不情愿,对上次乘坐的那辆车也有了心理阴影。为此,段鸿迹还善解人意地换了一辆车开。
家丑不可外扬,更何况是扬在段鸿迹这个人憎狗嫌的家伙面前。江生涅硬生生将即将冲口而出的国骂咽了回去,恼羞成怒道:“段先生最近来江家来得很勤啊!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江家的上门女婿呢!”
段鸿迹微微扯了扯嘴角,竟然没有就江生涅这番高论发表任何意见。
说来也巧,那封邮件里有三张纸,前两封鉴定报告被江城捏在手里,第三张纸飘得有些,此刻正好在江绘伊的脚下。
江绘伊本就尴尬,此刻正好想做些什么事情转移一下尴尬的心绪,便弯下腰,捡起了那张纸。
看清纸上内容的那一刻,江绘伊愣了愣。
只见第三张纸上,赫然写着:“经显示,A号样本无生育能力。”
无生育能力?!
江绘伊面色古怪地又读了一遍这份报告。
出于一种女人的直觉,她没有读出声来。可架不住她旁边站着赵若明。
赵若明扫了一眼那份报告,当即露出了相当奇怪的表情:“A号样本是谁?”
江生涅豁然有种不妙的预感,几乎是下意识地接口道:“关你什么事?”
江绘伊吓了一跳,连忙拉了拉段鸿迹:“老段,别说了。”
段鸿迹安抚地按了按江绘伊的手,随即笑道:“A号样本难道是江家的家生子?”
“你为什么这么说?”即使知道段鸿迹的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江生涅还是忍不住道。
江绘伊心头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段鸿迹!”
可惜了,段鸿迹的嘴比谁都快。
“我看这报告上写着A号样本无生育能力。”段鸿迹伸出二指,弹了弹那份轻飘飘的报告。
江绘伊并没有用多大力气捏着这张纸,这份报告被从她指尖弹了出去,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拉扯着,精准地糊在了江生涅脸上。
在一片白茫茫中,江生涅听到段鸿迹笑道:“江家既然有家生子,会不会也有阉人?”
“段鸿迹!”
江生涅无能狂怒地将那张纸从脸上撕了下来,可是在看清那行字的一刹那,整个人都僵住了。
这怎么可能!
江城同样沉浸在震惊之中。
如果江生涅没有生育能力,那他,伊伊和绘春,岂不是?
想到这个关节,江城浑身一僵,不可置信地看向了端坐在原位置的江夫人。
江生涅忽然像发了狂一样,一把丢开手中那张纸,扑到江城面前,夺过了江城手中那两张!
江夫人抬起眼睛,扫了这对父子一眼。
江生涅将江城和江绘春的报告哆哆嗦嗦、翻来覆去地看了又看,呼吸越发急促。
在场唯一不知情的江绘伊也察觉出了不对,不由微微上前一步,试探道:“爸,妈?”
忽然,江生涅向后一耸。
赵若明看热闹不嫌事大道:“诶诶诶,要吐血了要吐血了。”
出人意料的是,江生涅竟硬生生地将那口血咽了回去,转过身,颤颤巍巍地指着江夫人道:“你你”
203原本一直在操控着江夫人挂机吃面包,此时终于有机会登场了。
江夫人优雅地擦了擦嘴角,抬起眼来望向江生涅:“我怎么了?”
江城迷茫地看着眼前的场景,不知怎么,他有种既视感。好像眼前这件事,已经发生过一次似的。
江生涅颤抖地上前扶住桌沿:“你就没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江夫人平板板地道:“你要我解释什么?
“对,你是没有生育能力。
“你的三个儿女,没有一个是你的。
“江城的父亲是江城人,目前还不知道在哪个犄角旮旯;
“江绘伊的父亲是江家曾经雇佣过的司机,我和他在车上有了江绘伊;
“江绘春的父亲你应该也认识,哦,是你表哥。他的活儿比你可好多了,大概第十次,我们就有了江绘春。”
江夫人的语调平板得仿佛在念大藏经:“哪一条是你没听明白的?”
赵若明在意识海里惋惜道:“203!你的演技也太烂了吧!同样的台词,从江夫人口中说出来就能把江生涅气个半死,从你嘴里说出来,我差点听睡着了!”
没错,这些话,正是江夫人死之前,对江生涅说出口的。
这才是那晚的真相。
那天晚上,江城去诊所拿到了亲子鉴定,看完结果后,心中惊骇不已,想找江夫人问个清楚。
结果,江夫人和江生涅正在江绘春的房间里,为江绘春私奔的事情争执不休。
江生涅口不择言,骂江绘春水性杨花,随了江夫人。江夫人何曾受过这种气,扑上去就要打江生涅。
江城上去拉住江夫人,可江夫人对他本就颇为厌恶,一把推开了江城。推搡之间,验证报告掉了出来。
江生涅看到验证报告,大惊失色,逼问江夫人是怎么回事。
江夫人本就正在气头上,当下口不择言,说出了刚刚那些话。
说完之后,江夫人许是心虚,许是恼火,便要回娘家,怒火万丈的江生涅失去了理智,在背后蓄意偷袭了江夫人。
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江生涅不想让外人进入江绘春的房间,虽然记忆被抹去了,可潜意识里,江生涅还是模模糊糊地觉得,江绘春的房间里,似乎有什么不利于自己的东西。
这些,是203从江夫人的记忆中翻出来的。
江夫人当时说这些话,说得那叫一个尖酸刻薄,杀伤力十足。可是203如今演绎出来,却一股子塑料味儿。
203歉意道:“对不起,宿主,我这就改正。”
说完这句话,江夫人立刻站起了身,感情充沛,抑扬顿挫道:“江生涅!你就是个活王八!腌入味了的活王八!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江生涅呆滞地看着自己的妻子,不知是被气傻了,还是被这么大的信息量冲晕了。总之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并没有如预想那般冲上来再给江夫人一花瓶。
203以为是自己模仿得不够刻薄,便虚心向赵若明请教道:“宿主,他不动了,怎么办?”
“那就只能加料了。”赵若明在意识海中支着下巴,“我说一句,你跟着念一句。”
过了几秒钟,江夫人清了清嗓子,尖利地大笑道:“你的三个孩子没有一个是你的!你这头骟驴,还沾沾自喜,以为江城是你的儿子!
“你看看江城的年龄!你和你那初恋情人分手之后不到半个月!她就另觅新欢了!
“可笑你普信至极,还以为人家对你情根深种!哈哈!”
江生涅双目赤红:“闭嘴!你给我闭嘴!”
江夫人狂笑道:“实话告诉你吧!我早就知道江城根本不是你的儿子!这么多年,看着你对一个野种爱得像眼珠子命根子,我心里别提有多痛快了!
“我跟你表哥说了这事,你知道他说了什么吗?他说你从小吃里扒外,给别人养儿子倒是个标兵!”
江生涅感到身体里的血液几乎全冲到了脑子里,扑上前便扼住了江夫人的脖子:“贱妇!”
江绘伊完全吓呆了,尖叫一声,上去就要拉住江生涅!
赵若明啧了一声。
江夫人只能被砸死,不能被掐死,否则后脑勺那个洞就没处说理去了。
想到这里,赵若明一个箭步上前,一记扫堂腿把江生涅扫翻在地!
江绘伊扶着自己的母亲,惊讶而感激地看了段鸿迹一眼。
段鸿迹跟江夫人关系恶劣,江夫人昨天还算计了段鸿迹,可是此时此刻,段鸿迹还是挺身而出,帮助了江夫人!
江生涅疼得抽过气去,恼怒道:“段鸿迹!这是我家的家事!”
赵若明耸了耸肩:“抱歉,你现在不算伊伊的父亲了吧?可江夫人却依然是我的丈母娘。”
“段鸿迹!”江生涅倒抽了一口凉气,努力地扶着椅子想爬起来,“这贱妇生了两个水性杨花的女儿,你以为你就比我好到哪里去吗?说不准,你头上的绿帽子,比我还多三层楼!”
江绘伊身体一僵,下意识地望了一眼段鸿迹。
她和段继之的事虽然她从不后悔与段继之的爱情,可此时此刻,她的心依然被揪紧了。
段鸿迹轻嗤一声,露出森白的牙齿:“岳父天生不能生育,从娘胎里就是候补王八。段某再怎么努力,也只能忝居第二喽”
江生涅双目鼓出,血丝爬满了眼睛,看起来恨不能把段鸿迹活吃了。
203怕赵若明刚刚那一脚太狠,暗中给江生涅又敲了一针麻醉剂,让江生涅能站起来活动。
餐桌上摆着那个花瓶江夫人早上从江绘伊屋中拿出来的,摆在了餐桌上当装饰。就在江生涅手边,抬抬手就能拿到。
万事俱备。
见火候差不多了,江夫人一把挥开了江绘伊,叉着腰,走在江生涅面前,居高临下地尖刻道:“江生涅,像你这样的劁猪,天生就是断子绝孙命!”
说完这句,江夫人便背过身去,将一个毫不设防的后脑勺留给了江生涅。
江夫人向江绘伊伸出手,傲然道:“伊伊,扶我”
“嘭!”
一声巨响打断了江夫人的话头。
江绘伊愕然地望着面前的江夫人。
江夫人脸上还是那副趾高气扬的微笑,一道道鲜血顺着她的脑门向下流淌,像溢出桶外的颜料。
紧接着,江夫人轰然倒地,露出了她背后的、江生涅狰狞的脸。
江夫人死了。
是江家家主江生涅杀的。
这两条劲爆的消息一夜之间席卷了海城!
警方当天就带走了江生涅,江生涅已经神智错乱,在监牢里不停地吐血,昼夜狂呼着什么“鬼啊”“她不是她”之类叫人听不懂的话,搞得警方烦不胜烦。
江城试图托关系找人给江生涅开一份精神疾病证明,好把江生涅从监狱中保释出来。毕竟江生涅虽然不是他的亲生父亲,这些年对待他总算是不错。
谁承想,没过两天,江生涅的表哥就站了出来,拿出了三份亲子鉴定报告,和一份江生涅不能生育的证明。
至此,江家三位少爷小姐都成了野种。江城被逐出了江家,除了自己和自己那身衣服,什么都没带走。保释江生涅的计划也就泡了汤。
江家其他族群像闻到血味儿的鲨鱼一样冲上来试图瓜分这块同时失去了掌舵人和继承人的肥肉,谁承想,段鸿迹那条老鳄鱼不知从哪里得来的风声,捷足先登,第一时间将江家这块肥肉吞了个干干净净,连一点子油腥都没给他们剩下。
这些事情纷至沓来,挤占了整个月份。眨眼就入了冬。
江夫人的葬礼举办得甚是隆重,毕竟母家的势力还在。海城的柴米游言江现在只剩下了柴米游言,四位家主带着家眷,在葬礼上聚在一起说小话,唏嘘不已。
言总悄悄道:“听说了吗?江生涅死了。”
游天龙惊讶道:“死了?怎么死的?”
言总道:“听说是吐血而亡。”
米总显然不信:“他那吐血不都是老毛病了吗?之前跟我谈生意还吐过一回呢。怎么就吐死了?”
言总道:“这次可不一样!真惨呐!我听朋友说,他晚上突然怪叫了一声,没人理他第二天早上一去看”
“怎么了怎么了?”其余三位老总竖起耳朵。言总在那边有人脉,他们是知道的。这瓜至少有八分真。
言总低声道:“满地都是血!都是江生涅一口一口吐出来的!整个人都快吐成干尸了!”
众老总齐齐打了个寒战。
柴总颤巍巍道:“你们说这事儿,会不会是段”
“大家说什么呢?”
这道声音一响起,在场几人脊梁骨就是一凉。
柴米游言四老总立刻稍息立正,一板一眼道:“没事儿!段哥!您这是?”
段鸿迹穿着一身纯黑色西装,更衬得整个人修长挺拔,英武不凡。现在居高临下地往他们面前一戳,压迫感十足。
江绘伊也穿着黑色的套装,眼圈红肿,整个人苍白消瘦了不少。
言总装模作样地叹息了一声:“我们在讨论老江唉!他糊涂啊!”
江绘伊脸上的神情没有丝毫变动。
众人心下了然,看来江绘伊这是早就知道消息了。
江绘伊知道消息知道的这么早,这是不是意味着,江生涅的死,有段鸿迹的影子?
如果赵若明知道老总们的所思所想,估计会大呼冤枉。
江生涅这么些年都快吐成毛血旺了,能保得这条狗命不死,完全是因为他是江绘伊这位女主的爹。
现在,江生涅不能生育的事儿一爆,首先从血缘上就切断了他和江绘伊的联系。加上他害死了江夫人,又从精神上割断了和江绘伊的牵绊。
现在的江生涅,在这本里就是妥妥的炮灰路人甲,自然不能像以前那样挥霍无度地吐血了。
江绘伊得体地招待着葬礼上的宾客。赵若明懒得陪她应酬,百无聊赖地四处打量。
就在这时,赵若明目光微微一凝,看到了一位不速之客。
“系统,封宝宝怎么会在这里?”
赵若明刚问完这个问题就反应过来了:“哦,也对,她现在是江绘伊的手帕交。”
封宝宝身着一袭黑裙,眉目之间含着无尽的忧伤。她手里牵着个穿黑西装的小男孩,也是一脸严肃。
赵若明顿时起了兴趣:“这小男孩应该就是天才小宝了?我去看看。”
瞌睡来了送枕头,就在这时,封宝宝向这边一望,眼前一亮。
封宝宝快步走了过来,口中呼唤道:“伊伊!原来你在这里!”
江绘伊也认出了封宝宝,略带惊喜地抓住了封宝宝的手:“宝宝!”
封宝宝眼中含着三分怜惜,三分沉痛,三分安慰,还有一分微不可察的疲倦:“伊伊,苦了你了!”
“宝宝!”
“伊伊!”
二人相拥而泣。
两个人抱在一起,黑西装小男孩自然就被冷落在一边。不愧是天才小宝,他没哭没闹,只是站在那里,淡淡地注视着面前的虚空。
赵若明单膝蹲下身,很感兴趣地望着这个小孩儿。
小男孩粉雕玉琢,十分可爱,一双眼睛黑沉沉的,像一对黑宝石。
赵若明虽然对人类幼崽十分畏惧,但对这样的天才宝贝,也难免有几分好奇。
天才宝贝看着眼前的英俊大叔,小肉脸上没什么表情。
赵若明温和地问道:“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
小男孩将投向虚空的眼神投回了赵若明脸上,用一种极不符合年龄的淡然目光,望着赵若明。
赵若明:“”
不是,她为什么,从这小屁孩的目光里看出了淡淡的鄙夷?
即使是天才宝贝!也不能这么瞧不起人!
赵若明觉得手指发痒。
赵若明觉得自己必须对这小屁孩做点什么,让他知道尊老爱幼。
赵若明刚要开口,就见小男孩突然甜甜地笑了。
小男孩奶声奶气道:“叔叔,我想跟你说句话。”
那边,封宝宝和江绘伊终于诉完了苦情,正在抹眼泪。听见小男孩这句话,封宝宝惊讶地一挑眉毛,脸色有些不太好看。
她和江绘伊当然是好闺蜜。
可是段鸿迹上次那样地羞辱封家,让她对这个男人尤为厌憎,更有些畏惧。
现在,她儿子竟要跟段鸿迹说话?
封宝宝脸色不太好地拉住了小男孩的小胖手,道:“宝贝,别随便打扰叔叔,好吗?叔叔有正事要忙。”
江绘伊见状,顿时也想起了段鸿迹上次在舞会上撒酒疯的壮举,不由有些尴尬。
老板发疯,她不好置喙,还得帮着打掩护。
江绘伊暗暗和段鸿迹对视了一眼。
段鸿迹微微点了点头。
江绘伊会意,拉着封宝宝的手臂,睁眼说瞎话道:“没事的。老段他,他很喜欢小孩子的。”
封宝宝有些犹疑。但自家儿子早慧,从小就有主意,因此,她还是选择尊重儿子的选择。
“那好吧。”封宝宝给小男孩整了整衣领,“别惹叔叔生气。”
小男孩甜甜一笑:“放心吧,妈妈。”
赵若明挑了挑眉。
虽然不知道这小鬼搞什么幺蛾子,但是她也不是吓大的。
赵若明笑眯眯道:“好,小朋友。你要对叔叔说什么呢?”
小男孩凑上前,附在赵若明耳畔,用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
“您不认识我了吗?”
赵若明悚然一震,用见了鬼一样的目光看着小男孩。
小男孩看着十分天真无辜,纯洁可爱。甚至还歪了歪头。
赵若明莫名觉得他歪头的样子有些眼熟。
良久,赵若明忽而一笑。
赵若明意味深长道:“原来是你。”
赵若明一把抱起了小男孩,在封宝宝紧张的目光中,和蔼道:“这孩子和我十分投缘,我想和他单独聊聊。”
封宝宝本来不想答应,熬不过自家儿子的央求和江绘伊的保证,又思忖段鸿迹毕竟是有身份的人,到底点头应下了。
走到一处无人处,赵若明把小男孩放了下来,蹲下身,细细地打量着他。
良久,赵若明忽然爆笑出声:“不是吧?584?你怎么变成小崽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