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中,及四中周围。
在远处,从低往高看,只会感觉天空依旧湛蓝,一碧如洗,美如玉。
但在无形的屏之内,向上仰望,便会看到,犹如地狱的一幕。
——湛蓝的天上,被层层黑雾遮笼,其中猩红之色无数,那是一双双眼睛,正在狩猎地上那逃窜的食物。
黑羽满天,在扭动,在呼啸,扑进了年轻的嚎啕,渗入了淋漓的血迹,显得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时间,就在死与死中缓缓流逝。
在食人乌鸦的猎杀下,四中的众人,大致分为了四个部分。
——一,逃往教学楼的主体部分,也是被最多乌鸦追击的,伤亡惨重,每个人脚底都踩着黏糊糊的血与肉。
——二,已经躲进了食堂的部分,大多是领导老师,还有要发言,要宣读的学生代表,毕业生之类的。
他们,因为逃离的比较快,目前几乎没有什么伤亡。
——三,跑向校门口的部分,这些人大多体力好且聪明,知道逃进建筑只会困死,只有远离四中才能安全。
哪怕校门口的距离最远,也要不惜生命地闯过去,但,他们注定要失望了。
——四,分散逃跑的部分,这些人杂乱无章,很多速度比较快的,已经躲藏在了学校的各处。
还有一些,正在挣扎中逃亡,或已经死在了那群乌鸦的嘴里。
以上的四部分,加起来共有五六百人,剩下的,那将近一半的人数,全都化作了根根白的骸骨。
与腥且殷红的血,紧粘在各处。
蓝淼依旧身处绿化带中,他扫了眼混乱的四周,没有丝毫同情心,这时,口袋里的手机却突然响了。
“蓝淼!你在不在四中,我去找你!!”
拿出手机,刚一接通的瞬间,耳边便传来急切而疲惫的声音。
这声音蓝淼再熟悉不过了,是陆皓的,他此时正大口喘着粗气,声音略打颤,还能隐隐听到鸦叫与哀嚎。
唐隐也没离开,就站在一旁,此时很有眼力劲,做了一个给嘴巴拉拉链的动作,不出一点声音。
“我自然不会参加,怎么了。”
蓝淼这样说道,他的目光扫向右方,远远望着挤在人群,正疯狂逃向教学楼建筑的陆皓,随时准备出手。
不过,他没想到,陆皓的QQ和都被封了,居然还会用电话号码来打,明明这个号码自己不常用的。
只是以前,高一的时候还没下过QQ与,他开玩笑地向陆皓说,记个电话,以后毕业了也能联系。
真没想到,他…还真记下来了。
这家伙……
“呼…没参加就好!四中里…额…没事没事!!就是有什么设施炸了。”
陆皓解释道,他听到蓝淼没来的信息,明显松了口气,只是声音更加打颤了。
“原来如此。”
蓝淼点点头,但他听到了猎杀的动静,而且声音说不上小。
只是陆皓似乎没有想到这一点,或许是顾不上这些细节,前者也并没有戳破这拙劣的谎言。
“好好,先挂了!”
陆皓绷紧的神经一松,他看着四面八方的血泼肉洒,又绷紧,鼻里堆满了血腥味,感觉很怕,瞳孔都在颤抖。
蓝淼还没回复什么,便已被挂断了。
“别杀我别杀我!吃她!吃她!!”
“妈妈!妈…啊——!!”
“救命…救命…救……”
“我想回家!回家…回家——!!”
……
耳边,有各种各样的声音爬进去,扭成尖牙,撕咬着深处的脑神经。
“呼…呼…呼……”
冷静!冷静!
陆皓呼吸杂乱而急促,他单手死死掐着心脏处,那里,传来狂跳的“咚咚”声,震得思绪更加混乱不堪。
草!冷静个屁!根本冷静不下去啊!!
他还是第一次,这么清楚地看到死亡的全过程,并且还是以这么血腥的方式,简直恶心到家了!
这个时候,敢跑,腿不发软,都算胆子很大了。
看看有多少人因腿直接瘫软,而丧失了行动能力,只能绝望沦为乌鸦的食物,也就能拖延一会这些怪物了。
如果…如果…再多死些人,是不是就能将这些怪物,拖得更久了……
“该死!”
想到这,陆皓大脑刹时一颤,他猛地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其声音被淹没在阵阵哀嚎中,痛感却顿时涌上心头。
同时,他的心中闪过一丝打得用力了的后悔,但瞬间,又被别的,繁杂而乱糟糟的思维覆盖。
为什么,自己会有这样的想法产生,为什么!他突然感觉自己很陌生,难道自己是个卑鄙的人吗……
不,拖得更久,就有更多人可以逃……
“啪!”
陆皓猛地甩甩脑袋,抬手又给了自己一巴掌,随后却心疼地捂住脸,但因失重,差点被疯狂前进的人流冲倒。
妈的,说什么更多的人可以逃!明明就是自己可以幸免于难,这种事,有什么好回避的!
“别过来!别过来!啊——!!”
“妈的!前面的给老子跑快点,信不信…啊啊啊——!!”
“呕——呕呕——!”
……
践踏着肉,践踏着血,践踏着呕吐物,揉捏着心脏,揉捏着咽喉,揉捏着人最本能的恐惧。
耳边的声声嚎叫,也不知道有没有打乱思绪,反正就是感觉渐小,渐消。
当混乱到极致,是不是就安静了。
陆皓双眸充满血丝,他死死盯着还剩百米的教学楼,抓着凌乱的头发,感觉自己马上要疯了。
他不知道,自己要不要释放忌之能,他此时非常盼望着,大佬们突然到来,这样就用不着自己去冒险了。
可是,自己现在,明明就有不菲的能力去救这些同窗,同校共学的人。
——这些老师以前常说,多低概率才能相见相识的人。
但这些人不是蓝淼,说真的其实不熟,甚至,许多人以前还瞧不起他这个学渣,自己,该不该出手……
妈的,又找借口了!
什么熟与不熟。
“怂就是怂!”
这次,陆皓又给了自己一巴掌,非常用力,脸颊通红,只是,旁边逃亡的人没闲心去惊呆了。
教学楼,还剩五十米,每流逝一秒,每迈出一步,每呼吸一次,都在无声诉说着同为人的生命的消亡。
几番闭眼又连忙睁开,思绪,如被搅为浆糊,见死不救的道德伦理,摧残着他的每一根神经。
距离教学楼,还有三十米。
陆皓感觉这简直是煎熬,是折磨。
如果是以前,他绝对会期待这个时候,因为他可以很酷地站出来,救下所有人,成为英雄,享受人们崇拜的目光。
小时候想象力很丰富,也是这样想的。
相信每个人儿时都这样想过,幻想成为某个动画片的角色,自由篡改剧情,只是很快就睡着了。
陆皓搞不懂。
当事情真正发生的时候,他才发现,哪怕有实力,想去当英雄也很难,哪有小时候想的那么容易,那么美好。
因为见识了这些残忍的死法,他害怕自己也会如此,他没有了勇气,他感觉自己就是个懦夫。
那天情人坡,与那丑不拉几的怪物的战斗时,终归是没见证过死亡。
甚至还嘻嘻哈哈的,感觉这就是踏向主角的第一步。
不过,现在他见到了,何为死之字。
经历多了,才发现,有些经历,其实真的很多余,若不战胜,以后做噩梦怕不是天天梦到今天的懦弱。
到底,怎么办!
……
另一边,唐隐看出了蓝淼的担心,推了推墨镜道,“他是王忌,有些事情,还是早点经历最好。”
“……”蓝淼远远望着陆皓,陷入沉默。
“走,我们现在去救人。”唐隐拍了拍他的肩,率先召唤出空间门离开,“再磨叽,恐怕就要死完了。”
“好。”
蓝淼答应道,其实,他并不在乎会死多少人,毕竟她不在场,只要保证陆皓没事,剩下的……
全亡,也无所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