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1章喜讯
局成,乔二爷死了。
搭了不少钱,丢了一条命,临了还给人赔上无数声谢谢——
谁若不知道“憋屈”俩字儿怎么写,倒是可以去看看乔二爷的死相。
翌日清晨,家丁仆从回到乔宅府邸。
一进院子,远远地看见祠堂大门敞开,心里便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
来到堂内一看,乔二爷果然跪在密匝匝的祖宗牌位前,双目紧闭,神情惊惧狰狞,四肢僵硬苍白,早已死透了。
可周身内外,仔细检查了一通,愣是没发现任何伤口。
只有怀中那道被折成三角形的灵符,不知什么原因,却从黄色变成了黑色。
于是,乔宅闹鬼的说法,便迅速在街坊四邻中疯传开来。
其后巡警介入,仙师无方子自然成了首要怀疑的目标,可这伙人早已预先准备好了不在场证明,且死者毫发无损,实难定罪。
乔二爷过于谨慎低调,外人更难猜出他有什么仇家。
仙师无方子是他自己请来的,就算是个江湖骗子,图财足以,何必害命?
反倒是乔家夫人,自从被逐出宅门以后,音信全无,未曾归来,愈发惹人怀疑。
毕竟,法事当天,夫妻二人曾大吵一架。
乔二爷曾扬言休妻,从动机上来看,书宁怀恨在心,似乎更能说得通。
但乔二爷到底因何而死,死前又看到了什么,归根结底仍然是一个谜……
…………
余波稍歇。
旧市街,裕泰栈。
江连横和王正南相对而坐,彼此闲话。
赵国砚始终杳无音信,对其下落的猜测,也随之愈发悲观。
新市街,鬼子的警务署那边,没少花时间打探,却仍旧没有消息,人又找不到,因此聊着聊着,话题就不知不觉地往操办丧事上去靠拢。
刘雁声和李正西等人,刚刚做完扎飞局,也在新市街地界躲避风头。
屋子里还剩一个床下罂,当下正俯身案前,在记事本上奋笔疾书。
“太刺激了!”闯虎边写边喃喃自语,“最后就那么吓死了,有点儿意思!”
江连横瞄了他一眼,冷哼道:“你说得倒轻巧!深宅大院,一个人没有,我自己换上那身清廷官服,在乔家祠堂里一戳一站,心里都跟着发毛,何况是那个乔二?”
按照最初的计划,江连横本打算将乔二爷勒死,再伪装成上吊的模样。
没想到,乔二爷受惊过度,直接当场吓死,倒也省去了不少麻烦。
闯虎嘿嘿笑道:“哥,你误会了,我不是说他胆小,而是说这扎飞局做得实在有意思,这可比采风偷月勾人多了,下回还有这事儿,你千万记得把我带上,钱不钱的,无所谓,主要是乐子!”
然而,江连横却面露沉思,多少有点闷闷不乐。
不知是因为赵国砚生死不明,亦或是另有其他担忧。
这次扎飞局做得顺当,首先是盘子踩得准,摸清了火点的秉性;其次便是大伙儿通力合作。
做局初始,床下罂闯虎,先行潜入乔家供奉神像的堂屋,在神像底座下面,垫一块小石子儿,再用朱笔勾个嘴角。
烛光灯影,角度一变,立刻大不相同。
正脸看过去,那叫灯下看美人;可只要稍稍来个俯角,立马就变成灯下看女鬼了。
乔二爷本身就有些神叨,那一晚又是南风呼啸,烛影闪烁,心下一慌,便越看越发毛。
祠堂的排位,自然也照例动了手脚,经风一吹,便微微晃动。
其后的诸多把戏,其实也并不高明,不图别的,只为了让乔二爷动起请人驱鬼的念头。
自从乔家的门房见过李正西以后,乔二爷等了仙师三天,随即又准备了三天法事,最后又在祠堂给祖宗上了三天香火。
这也是做局的一部分,万万不能缺少。
一连九天下来,火点近乎足不出户,为的就是要夺其耳目,蔽其视听,以防外人警醒。
乔二爷本身就是个不开眼的空子,门第偏见,又让他对江湖唯恐避之不及。
再精明的人,总搁屋里待着,早晚也得傻。
如此一来,仙师无方子还没来,乔二爷自己就已先呆了三分。
不许外人进入祠堂,是为了方便在砖石地面上做手脚,以便顺利显现出“鬼脚印”。
法事当天,祖宗排位在众目睽睽之下,轰然散落,其实是床下罂闯虎早已在梁上静候。
那供桌上的祖宗牌位,本来就有阶梯,只需用鱼线将后排钩倒,其余自然散落在地上。
ltdivquotcontentadvquotgt倘若乔二爷足够冷静,便理应发现,祖宗排位倒下两次,一次是规规整整,一次是零散四处,原因就在于一次是预先摆好的,一次则是当天现做,情形当然有所不同。
仙师无方子将乔老太爷从李正西身上“驱走”以后,第一时间让众弟子去祠堂扶正牌位,为的也是消抹掉做局的痕迹。
江连横最后亲自行凶,为赵国砚报仇,吓死了乔二爷,末了还不忘把他怀里那道折成三角形的黄色灵符换成黑的,也是为了让这扎飞局有头有尾、有始有终。
江湖骗术,概莫如此。
哪怕是线上的老合,碰见不同的门道,也不敢保准自己永不受骗,何况是个空子?
要是纯粹为了谋财害命,早在三天前,李正西等人就该跑路走了。
可乔二爷虽死,乔家的夫人毕竟尚在。
王正南便趁势问:“道哥,乔二的媳妇儿还在西风那边,伱打算怎么办?”
江连横反问:“你打算怎么办?”
“我?嘿嘿,这……我也没啥主意呀!”
“那娘们儿长得挺俊,要不你把她给娶了吧,以后好好照顾。”
“不不不,别人穿过的鞋,太脏!”王正南连忙摆手道,“道哥,你又拿我开涮,我又没别的意思,只是西风那边还等着咱们的消息呢。要是清了,也好赶紧给个痛快,省得遭罪,她一个妇道人家,也挺不容易。”
江连横摇了摇头,却说:“告诉西风,把人码好了,藏住!等这阵风再小一点,我有话要问那娘们儿!”
暂且留下乔家夫人的命,理由很简单。
这娘们儿毕竟深度参与了乔二爷的买卖,对于货源、货运和买主,必定有所了解。
探明这些黑金的货运,无论是直接参与,还是开办保险公司,都大有好处。
“咚咚咚!”
说话间,屋内的房门突然被人敲响。
闯虎一怔,立马停下手中的笔,站起来躲到柜子后面。
江连横冲王正南使了个眼色,二人旋即将手探入怀中,按住各自配枪。
“进!”
房门推开,迈步进屋的,却不是店里的伙计,而是一个身形瘦削的白脸小年轻。
此人年岁,不过二十上下,手指细长,双眸明亮,衣着虽然简陋,但绝不是个卖苦力的主,为人也相当懂得进退之间的分寸感。
“呃,你好,哪位是江连横先生?”
江连横刚要开口,王正南却有些惊讶地先行问道:“诶?兄弟,你咋来了?”
白脸小年轻看了看南风的身形,立马回想起来,当即笑道:“呀,真巧!王先生,你也在这呐!”
江连横皱起眉头,看向南风,问:“你俩认识?”
“认识,认识!”
王正南连忙起身,一边让着白脸小年轻进屋,一边解释道:“道哥,这位兄弟名叫方言,是德茂洋行里的伙计——啊不,是翻译——我之前不是去过一趟洋行,问猪毛的事儿么!来来来,兄弟,快进来呀!”
“别别别,不用气。”方言微笑辞让道,“我这次,是帮人带话,专程过来找江先生的。”
闻言,江连横缓缓站起身,抱拳作揖道:“兄弟辛苦了,请问——你是帮谁来带话?”
方言连忙还礼,却问:“江先生,你是不是有个朋友,名叫赵国砚?”
江连横心头一紧,忙说:“对!那是我兄弟,你知道他在哪?”
“哦,赵先生现在正在我们洋行里养伤,现在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就是死活不肯去医院。江先生要是方便的话,我可以带你过去看看。”
江连横一听,当即就明白了赵国砚的良苦用心。
从码头一别,时至今日,已经过去了将近半个月的时间,赵国砚不可能一直昏迷不醒。
他不愿尽快找江连横,不肯去医院,只有一种可能,那便是在等风声过去。
赵国砚“莫名”中了枪伤,尽管已经逃到了旧市街,不在鬼子的“辖区”,可如果真要追查下来,以当局的德性,肯定也拦不住人家。
这时候要是去找江连横,或是去医院,都有可能把大哥拖下了水。
因此才秘而不宣,直到半月以后,觉察风声无恙,才让人来找江连横接他回去。
做小弟能到这份儿上,已经不再是“忠心”二字可以概括的了。
江连横闻听此言,当然没有丝毫犹疑,一听对方是在德茂洋行工作,立马从箱子里换上一身西装,礼帽一戴,怀表一配,揣上两包烟,便立马起身招呼南风。
“走吧!去找国砚,顺便谈谈猪毛的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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