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记本的书衣泛起枯黄,看模样年岁悠久像个老古董,翻开后才发现纸张保存的很好。
温幼梨捧着那本日记翻看,发现前面记录的内容并没有什么特点,都是闲话家常,但更多还是记录原主的成长经历。
翻到最后,温幼梨突然发现有几篇日记的字迹很奇怪。
不细看绝对看不出来,即便是细看了,不了解温小蝶写字习惯的人也很难发现其中破绽。
温小蝶是左撇子!
平时生活里全都是以右手为主,只有在和原主相处时才会不经意改用左手。
从眼下时局来说,温小蝶这本日记里藏着的秘密,也只有她能看得懂、解得出。
了解左右手写日记的规则后,温幼梨迅速把线索锁定在四篇日记上。
1935.4.3阴雨:答应阿梨晚上陪她去看流星雨,临时有事耽误了看流星的时间,欠阿梨两盒杏花楼鲜肉月饼、一盒玫瑰味雪花膏(时间过得真快,一眨眼贪吃的小丫头都开始臭美了。爸妈你们放心,我有把阿梨照顾得很好,她考上了复华大学,很争气也很乖,只是不爱交朋友...)
1935.12.20多云:今天是我和阿梨的生日,她煮了两碗长寿面,还给我准备了一条银项链。我瞧她最近瘦了许多,估计我给她的零用钱都省吃俭用拿去买项链了...我想和她说,其实今天是她自己的生日,不是我的...我早就忘了自己是什么时候出生的,爸妈...如果你们还在我们身边该多好
1936.5.17大雨:今天梨园休息,我来复华大学门口接阿梨,她看见我来很开心,可是四周指指点点的声音又让她低下头、弯了腰...对不起阿梨,不过总有一天,你一定会为姐姐感到骄傲。我相信,这一天不会让我等太久
1936.9.5晴:明天...他明天会来梨园...
最后一篇日记落笔的时间就在上周!
日记里的“他”到底是谁?
还有9月6号那天的梨园发生了什么事?!
察觉出少女神色凝重,辉子关切问道,“二小姐可有需要我帮忙的?”
“有!辉子哥,我明天回去看望爷爷,你等会儿去一趟梨园,以我的名义邀请杜老板明天赏光到青山别院唱出戏。”
“不行!二小姐你现在被人盯上了,我还是守着你稳妥些!”
“你守着我?”温幼梨瞥向他脸上的刀疤,笑着实话实说,“辉子哥,你是担心我暴露的不够快吧?”
“我...我也知道我这刀疤丑,凶神恶煞看着显眼——”
“多酷啊!一看就是铁血硬汉!”
“二小姐你别给我灌迷魂汤了,我长得丑人又不傻...”
“...”温幼梨没想到他还挺轴,无奈扶额道,“说实话你还不信!聂书臣这两天一直试探我,这人不怎么好应付。你跟在我身边太过明显,一旦被他扒掉小马甲,我和爷爷都会不好过。”
辉子脑袋一转,觉得没毛病。
“这样,你把你的枪给我。”少女一声令下,他麻溜把配枪上交。
“这两具尸体处理完你在这儿再待一会儿。”
“二小姐是觉得还有尾巴?”
“不管是什么,只要发现可疑的全给我抓到青山别院去。”温幼梨突然想起早上周伯跟她说的一番话,“辉子哥,你让爷爷帮我高价收购些盘尼西林。”
“盘尼西林?那是上战场救命用的特效药,现在部队里都紧缺着呢!大批收购怕是要被拉出去枪毙...”
“你就跟爷爷说,只要能帮我弄来盘尼西林——两年内!两年内我就让他抱上曾孙!”
两年...
她早完成任务滚去下一个世界了。
老年人骗骗无所谓,大不了让他哭一会儿。她这么做也是为了青麟帮好,小老头总能想开的。
转念一想,温幼梨也认为拿“抱孙子”这个噱头哄骗老头有些过分,她刚准备说“算了”,哪知辉子嘴里蹦出一句让她哭笑不得的话:
“二小姐,您要是能让家主抱上曾孙...别说盘尼西林,就是斯大林他都能给您弄来!”
...
和辉子分道扬镳后,温幼梨拦下一辆黄包车去了英租界。
刚才那两个小鬼子说了,他们和“梅花”接头的地点就在天主大教堂。
而这座伫立百年的大教堂,恰好就位于黄浦江西边的英租界。
宽敞繁华的街道两侧,是修葺漂亮、造型独特的银行大楼和商贸行。
主干道被络绎不绝的老头车和军用吉普车占满。
马路上最常见的,还是身穿洋装戴蕾丝手套的女人一边挽着包,一边挽着穿了舶来西装打扮时髦的男人。
在沪海,租界和其他地方相比不亚于是两个世界。
天堂与地狱。
纸醉金迷和水深火热。
这片土地属于中国,使用权却不归属中国。
这些高楼耸立在黄浦江畔,却也没有一栋属于沪海。
也许是因为温小蝶和原主从前的那些记忆,温幼梨觉得自己今天有点儿多愁善感。
天主大教堂很容易辨认,典型的哥特式建筑,尖屋顶、大拱门。
温幼梨没着急过去,她路过一家西洋商贸行时,被里面摆着的时兴玩意儿吸引了目光。
商贸行不大,胜在货物精巧新奇。
即便是工作日的下午,也来来往往有一些顾光临。
温幼梨越往里面走,越是能闻到一股尤为熟悉的气味。
她现在的五感就像打开了某种放大器一样。
好在意志坚定就能控制身体不被影响。
但要是高潮的那种快感...
这种你爽我爽大家爽的事情,反正她不控制,谁爱控制谁控制!万一不控制了,会不会又爽得太厉害?
聂嘉树那鼓鼓囊囊的肌肉——
聂嘉树!
温幼梨总算明白萦绕在鼻前的气味为什么会那么熟悉。这是圣海伦娜咖啡豆的味道,焦糖混合着松木香。
她刚才还纳闷门口停着的那辆军用吉普有点儿眼熟。
没记错的话,早上在泳池边儿聂书臣可是发话了,让他天黑前滚回沪港航编队。反正沪港航编队他是没滚进去,西洋商贸行倒是轻车熟路。
这是又跑来给聂瑶汐买东西了?
温幼梨心底腹诽的同时也在自我检讨,看来她给聂嘉树点的火还不够旺。
有时候拿捏男人,想让男人为你所用,不能只靠皮囊色诱。外表只是靠近他的初始条件,想让他心动,就要让他先学会心疼。
正如现在,时机成熟。
温幼梨注视着熟悉的身影慢慢走进商贸行的大门。
那道身影瞧见她时先是一愣,接着三步并两步向她走过来,笑得跟一朵花似同她打招呼,“温同学!这太巧了,我爸爸今天上午升到了正处!他一回来就跟我说,让我一定要感谢我们班姓温的女同学,我下午专门旷课出来给你挑礼物的!”
庄宜霏激动得眉飞色舞,说着还要亲昵地将人挽住。
温幼梨躲开,笑吟吟道,“庄宜霏,帮我个忙。”
“你说你说!”
“帮我演出戏。”
“啊?”
“打我。”
“???”
见她还没反应过来,温幼梨只好先自己演上一段独角戏。
少女猛地后仰,狼狈摔坐在地上。
突如其来的异响吸引了商贸行里所有人的目光,包括坐在二楼包厢里的短发男人。
“庄宜霏你、你为什么要推我?我已经主动退出校刊,不和聂瑶汐竞争名额了,你没必要还在校外这样...这样对我吧?”
庄宜霏眨眨眼,秒懂。
刚好她最近特别爱看电影,还有点儿戏瘾在身上。
“推你怎么了?你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仗着会写几句酸不拉几的文章,就敢跟瑶汐争校刊的名额?”
“大家公平竞争,难道写文章还要看出身?”少女捂着膝盖龇牙咧嘴想从地上站起来,下一秒又被面前的身影推倒在地。
“公平?瑶汐说的没错,你们这些臭鱼烂虾只配烂在河里,还想从我们手里分一杯羹,当人上人呐?!”
庄宜霏双臂环胸,居高临下睨着坐在地上的少女,冷哼一声又说道,“实话告诉你,能在复华大学读书的要么是有身份地位,要么就清清白白没污点。”
“你一个戏子的妹妹,能在复华大学念书已经是孔子开恩了。可惜,过不了多久,等你从督军府滚蛋了,这复华大学你也不用继续念了。毕竟...一个为了钱自甘堕落当冲喜新娘的大学生,复华大学可不敢收这种人才,留着你就等于遵循封建糟粕,助长歪风邪气!”
“不可能!学校不会开除我,我没有违反任何校规...”
“是啊~你是没有违反任何校规,可是瑶汐就是看你不顺眼,她是督军府的三小姐,捏死你就跟捏死一只蚂蚁似。”庄宜霏屈腿蹲下,手指挑起少女光洁的下巴,“说起来你能有幸进督军府当冲喜新娘,还得感谢她啊啊——”
她吃痛叫着,手腕不知何时被一只大掌猛地攥紧拎了起来。
“你、你是谁——”
男人剪着利落硬朗的黑色短发,浓眉下是一双敛着桀骜散漫的眼睛。
而现在,那双眼睛充斥着审视,细看还压抑着震怒。
薄唇随着冷硬的下颌线微微张阖,嗓音低哑得骇人,“感谢她?为什么要感谢她?”
庄宜霏收到坐在地上的少女传递的信号,努力压下心头泛起的恐惧,将那紧攥她手腕的大掌用力甩开,“跟、跟你有什么关系?”
“我只是怀疑现在沪海政府都是一群酒囊饭袋的废物,要不然怎么会有人敢造这种谣言?”
“我、我没造谣!”庄宜霏气得涨红脸,“我说的都是真的!”
她手一指,落向瘫坐在地的少女身上,“不信你问她!聂瑶汐平时在学校最针对的人就是她——”
男人目光低垂,看着那泛红的膝盖时眸色闪过一丝异样。
他从飞行夹克里伸出手递向她,却被她颤抖着躲开。
温幼梨扶着桌角缓慢站起身子,一声不吭绕过面前的两人就往外走。
她穿着白色连衣裙,外面是一件黑色的针织衫,长发梳成斜辫静静躺在右肩处。
乖巧恬静的打扮,配上那巴掌大的小脸和小家碧玉的气质,莫名惹人怜惜。
或许是病了几日的缘故,本该合身的衣裳大了一圈,松松垮垮罩着她时候怎么看都是瘦弱不堪。
那一瘸一扭走路的姿势引起了不少人侧目关注。
真犟!
他刚才诚心实意要扶她起来,她到底在装什么清高?
明明昨天晚上被他看了个遍,早上还将他摸了个遍,现在整得冰清玉洁,跟毫不认识他一样?
“嘟嘟——”刺耳的鸣笛声从门外传来,“死瘸子,没长眼啊?”
男人眉心紧拧,冷漠瞥过不敢和他对视的小姑娘,下一秒还是迈步朝门外追了出去。
庄宜霏呼出一大口气。
吓死她了!
她爹好不容易才当上正处,她还没享福呢,这小命她可千万要珍惜。
反正下次再演戏也可以...
就是她爹起码得升个副厅!
温幼梨听到身后急吼吼的脚步声逼近,知道自己今天这戏也算演成功了。
男人嘛,心里的天秤只要开始倒向一方,慢慢就会愈倒愈多,直至完全深陷,演变成明目张胆的偏袒。
“温幼梨你站住!”
“啧。我说让你站住你听不见?你到底是瘸了还是聋了?温幼梨我在跟你说话——”
纤细的手腕被他钳制,少女甩了两次都没能甩开。
“聂嘉树你放手!”
“不放。”
“我瘸了聋了都跟你没关系,你放开我!放开——”
“跟我没关系?”男人突然笑得流氓痞气,“早上刚把我摸了个遍,下午就开始没关系了?”
温幼梨动唇刚要解释,双脚却突然腾空离地。
等她反应过来时,人已经被聂嘉树打横抱在了怀里。
“你、你...”
“先去医院。再多一句话,就给你扔进黄浦江喂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