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傍晚,她像平时一样在屋里用了很平常的一顿晚膳,然后又在入夜后,端着一碗参汤,去往三草斋。

    夏光淳也像往常一样,在书房里看图纸,提笔写写画画。

    见魏氏来了,他随意打了声招呼:“夫人来了。”

    魏氏将参汤端到了夏光淳的身前。

    “老爷,今日夜里越发凉了,喝碗参汤吧。”

    夏光淳点头:“辛苦夫人了。”

    魏氏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半晌没有作声。

    夏光淳察觉到她今日似乎有些异样:“夫人是有事要说?”

    魏氏看着眼前这个即便已到中年,气质依然干净儒雅的男子,不禁像少女时那般,生气欢喜。

    毋庸置疑,直到今时今日,她依然只钟情于夏光淳。

    曾经她总是觉得的,自己底蕴浅薄,面对夏光淳时总隐隐有一种高攀的感觉。

    可是从钱庄正式过户到她名下的那一刻,她猛然间就觉得,自己这样的女子,配得上这世上任何一个男子。

    如今再看夏光淳,仰望的感觉消失了。

    她觉得她就是夏光淳最好的良配。

    她微笑着看着夏光淳,默了默,道:“老爷,你怨过我吗?”

    夏光淳有些莫名:“夫人何出此言?”

    “当年,为了让你娶我,我用了那样的方式。”

    夏光淳微怔了一瞬,随即淡笑了一下:“你我都育有一子一女了,又何必再提当年之事。”

    魏氏浅浅低眉:“其实这些年,我心里一直都有些心虚。总觉得你会看低我。”

    夏光淳放下了笔,道:“讲实话,当时我的确是郁闷过,但作为男子,总要承担起该承担的责任。与夫人成婚之后,你也与别家的夫人一样,担起了管家之责,我们阖府虽算不上过得有多风光,却也算体面。这也是夫人的功劳。所以,旧事莫提,向前看便好。”

    魏氏抿了抿唇:“是啊,就是应该向前看的。今日妾身也想说一句心里话,嫁给老爷这些年,妾身始终都觉得自己是这世上最幸运的女子,对老爷的仰慕之情没有一刻变过。妾身往后一定会努力做好老爷的贤内助,保证老爷可以安心做差。”

    以后,她会是这上京城里头叫得上名头的夫人。

    绝对能帮着夏光淳抬脸面。

    夏光淳微笑点头:“那就谢过夫人了。”

    魏氏也牵了牵嘴角。

    “那妾身就不打扰老爷做事了,老爷也不要忙得太晚,记得早些歇息。”

    夏光淳道:“夫人慢走。”

    出了书房,姜嬷嬷问她:“夫人何不将你已是康顺钱庄掌柜的事情,告诉老爷,老爷一定会替你高兴的。”

    魏氏摇摇头,面色分外平静:“那样就变成了炫耀,我会等着他得知消息,亲自来找我确认才是。”

    姜嬷嬷恍然:“有道理,夫人,怎得感觉您突然之间成熟了好多。”

    魏氏道:“走到今日这一步,自然是不同了。”

    -

    两日后,康顺钱庄换东家的事便在上京城内传开了。

    在京中商圈掀起不小的涟漪。

    很多在这里储钱的大户都纷纷过来问询具体详情。

    很多有野心的商贾都感觉像是一觉睡过了头。

    他们错过了什么?怎么京中出现如此大的商机,他们此前却是一无所知?

    而平民百姓则是将此事当成个新鲜事儿做个谈资。

    早闻那康顺钱庄的东家此前父母病重,四处寻医问药,这会儿竟是真的将钱庄转了出去,回老家陪伴父母了。只叹那魏金花不愧是出身毅远侯府,竟能一跃成为大钱庄的东家,真是个了不得的女人。

    而毅远侯魏金城在得知自己妹妹接手了康顺钱庄时,第一时间以为自己听错了。

    只觉不可置信,闻讯第一时间便前往康顺钱庄确认真假。

    魏明瑶也一头雾水地跟着去了。

    康顺钱庄诶,那可是有着万金的地方,姑母竟成了那里的新的东家?

    康顺钱庄后院,魏光成见魏氏真的在里面做东,开口便问。

    “魏金花,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魏氏早猜到,听闻自己接手了康顺钱庄,他这个兄长定是坐不住的。

    幸亏手续已经办完。

    不然,她这个兄长能让她得这个便宜才怪。

    她面色淡定地道:“兄长,你来了,快坐。”然后吩咐一旁的丫鬟,“给侯爷看茶。”

    魏金城定定看了她好会儿,满眼疑虑地坐了下来。

    “说吧,你怎么就一下成为这康顺钱庄的东家了?为何此前从未听你提起过?”

    魏氏平声解释:“兄长,并不是我不想声张,主要是付建白这决定做得低调,也劳烦我不要声张。而我又恰巧与她夫人交好,无意中得了消息。我们便就一拍即合,谈成了转让的买卖。”

    魏金城道:“如此大事,你连与我商量都不商量,就自己做了决定?你可知这钱庄里水多深?你说淌就淌?”

    魏明瑶也道:“是啊姑母,你行事怎能如此草率?好歹也应该与父亲知会一声的。父亲毕竟比您有头脑,也好帮你斟酌一二。”

    魏氏道:“我知道你们是关心我,可这康顺钱庄一直运转的好好地,且极受百姓信任。

    再说,付建白也不是一开始就决定转让给我的,他也跟我提了好些条件,其中有一条,就是一定要有一个精于算学、懂得钱庄运营之道的人,他才肯转让。不然,他不放心将钱庄交于我。

    我也是颇废了些心里,达到了他的条件,才顺利接手的。账目也是清楚的,所以你们不必为我担心。”

    魏金城看着自己这个妹妹,脑子嗡嗡的,很是无语:“你懂什么?即便有问题,他又怎会放在明面上让你看出来?这件事从头到尾他都没有声张,难道你就一点都不觉得奇怪吗?”

    “有何奇怪,我们俩儿是互相知晓的啊。”

    魏金城气得眼睛都要绿了:“你俩儿知晓不是更好骗,你这种榆木脑袋,也敢涉足钱庄生意?”

    魏氏终于有些恼了:“兄长,我不妨直接告诉你。其实就是我拜托他不要声张的。若是声张了,你觉得今天还有我坐在这里的份?即便会是兄长,也不会是我吧?

    兄长,我已经是个三十几岁的妇人了,你莫要觉得我还是十几岁不谙世事的少女。一些机会若是不拼命抓住,转眼间就会是别人的。就像那川儿面,但凡那会儿我们擦亮眼睛,又会有夏桉什么事?”

    魏明瑶脸色倏地一白。

    魏金城简直想伸手扇她一巴掌,原来她是怕别人抢了她的好事,所以才连自己这个兄长都要瞒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