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水手们退出房间,堇听着王锦和黛薇的小声交谈,面色逐渐难看起来。
在达成自己目标的同时,再次摧毁莲喜爱的东西,她原本是这么打算的。
写下计划的堇意气风发,哪怕没找到戴安娜,她也觉得自己还有机会。
直到她亲眼见到了,和莉莉丝坐在一起的王锦。
原本应该是同样在高位者之间盘旋求生的对手,怎么突然成高位者之一了?
堇想不通,她百般讨好才能勉强接近的黛薇,怎么会和身为敌人的王锦这样亲近。
这不应该…不可能!他原本应该是…猎物才对!堇咬紧牙关。
“想知道为什么吗?”
问话声响起,堇抬头看向王锦。
她失了分寸,心思全表现在脸上,被王锦看得一清二楚。
“其实很简单,堇。”王锦拿起勺子,继续吃着还没转凉的咖喱饭。
“随时可能偷袭的盟友,和永远不会在战场之外对你出手的敌人,换做是你,你会更亲近哪个?”
“就算抛开这个不谈,你的思维方式从一开始也是错的。”
“哪里错了?”堇眯起眼睛,王锦正在亲手指出她的错误,她觉得屈辱。
“‘不把人当成人’这一点,我在听莲说过之后,也算是…深有体会。”王锦的眸子闪了闪,目光冰冷起来。
“这是我无论如何都要避免的状况。”
“说得明白点,黛薇也好莉莉丝也好,在你眼里并不是人,而是道具,达成目标需要的道具。”
“把复杂的人视做物品,意味着你只能看到他们在你设想中显露的‘一面’。”
“这会给思维带来多大的局限性…我想想都觉得毛骨悚然,而你居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王锦每说一句,堇心中的屈辱便浓重一分。
她大可以无视,可王锦说的…很对。
堇不想接受敌人的指点,却又不能放过任何一点提升的机会。
心中的屈辱即将到达极限时,王锦停下讲述,似乎在思索什么。
不知为何,堇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紧接着,她到少年眯起眼睛,仿佛想好了该用怎样的方式,将最大的恶意传递出来。
“堇,你还真是…令人失望。”
轰!
话语在脑海中炸响,心中的屈辱越过临界点,思维变得混乱,愤怒盖过心神。
嘭!!
捆住身体的绳索骤然崩断,堇双目血红,向着王锦猛冲出去。
看清王锦笑容的瞬间,堇猛然意识到。
他在故意激怒自己。
噗呲!
手掌贯穿胸膛,鲜血从口鼻中喷涌而出,堇挣扎两下,四肢软软垂落。
就算再怎么想报仇,黛薇都不会对没有反抗能力的人出手,不过要是堇主动扑过来…那就另当别论了。
啪嗒。
堇烂泥般落在地上,黛薇擦了擦手上的血,“我最讨厌背叛者。”
飞鸟和谷越对视一眼,头皮发麻。
“真贴心。”黛薇转过头,看向王锦。
“不气,”王锦笑笑,“毕竟等下要打包带走,她能老实点也是好事。”
“那么,继续刚才的话题?”黛薇坐了下来。
“其实该说的已经说完了,”王锦叹了口气,“你去找小北聊了聊,是吗?”
“嗯。”
“你们的处境并不相同,黛薇,你找错了人。”王锦摇摇头,“她是长生种没错,可她还很年轻,并不像你那样,在遇见莉莉丝之前度过了漫长的岁月,养成了与人类截然不同的观念。”
“万事万物都在变化,你也是这样,黛薇——我指的是戴安娜的事。”
“从费尽心力让友人幸福,到亲手毁掉这一切。百年过去,你变得偏执了不少。”
“问题出在变化的周期上,你们的寿命不同,对时间的观念也不同。”王锦伸手比划着。
“十年,五年,一两年甚至是一两个月,这都能轻易改变一个人,可这样的时间对你来说很短,所以你觉得违和。”
“解决的办法也很简单,去习惯,去接受,如果你真的在乎莉莉丝。”
“至于你,”王锦转头看向莉莉丝,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要勇敢些。”
“…还是,非打不可吗?”莉莉丝抓住他的衣袖。
王锦看了看黛薇,缓缓点头,“嗯。”
“这是个重新开始的契机,对黑船,对黛薇,对你们。”
“而对我来说…也得把敌人干掉才能安心睡觉。”
“所以,就像我说的那样,莉莉丝。”
“勇敢些。”
“以后…”莉莉丝的手掌松开又握紧,“还能吃到你做的饭吗?”
“当然,如果我们都还活着。”王锦笑了笑,打开舱门,“黛薇?”
“嗯。”黛薇迈开步子,主动跟了上来。
——
“过段时间,我会把俘虏们都送回黑船。”王锦和黛薇并肩走着。
离开餐桌,离开心理咨询室后,这就不再是朋友间的交谈,而是战前谈判。
“代价呢?”
“让还没把‘死’看做解脱的人下船。”
“水手们的去留都很自由,我从没限制过这一点。”黛薇摇摇头,“看来你得换个要求了。”
“那…就当你欠我个人情,”王锦伸了个懒腰,“等一切结束后,跟我讲讲灵界的事吧。”
“你就那么确信吗,我们都能活下来?”
“别人我不清楚,你肯定没那么容易死。”王锦看向黛薇,“灵界三柱神之一,高等存在,哪怕在我面对过的敌人里…你的强大也名列前茅。”
“强大?高等?”黛薇的上半张脸藏在黑暗中,“对我来说这毫无意义。”
“我只是个连失去莉莉丝都无法接受的,心胸狭隘之人。”
王锦愣了愣,他发现黛薇的声音有些颤抖。
“什么高等存在!就连和一个人类一起走下去都实现不了!”
“明明把能找的办法都找过了…我却只能不像样地后悔着,这么狼狈,这么无力!”
“到最后只能接受这一切,我…我不想这样啊!”
黛薇正在哭。
离开莉莉丝的视线后,承受数次冲击的她再也无法维持情绪稳定,低声抽泣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