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今天上午是不是没去上学?”
刚推开门,带着老茧的手掌便轻轻揪住了王锦的耳朵。
“说!是不是学坏了?偷偷去网吧还是…”
望向鼓着腮帮子的女人,王锦举手投降,从兜里拿出东西递了过去。
女人的手松开了,她不可思议地看着那只耳环。
“我平时有攒零花钱,就趁着上午把它赎回来了…虽然只够赎回来一只。”王锦揉着发红的耳朵。
“天啊!你怎么这么好!”用力揉了揉王锦的脑袋,女人迈着轻快的小碎步走进卫生间。
“单戴一只好像更好看了!”过一阵子,她带着些颤音的惊呼声传来。
紧接着,水龙头被打开,哗啦哗啦的流水声掩盖了那不易察觉的呜咽。
“好像是那家伙第一次跟她见面的时候,送出来的礼物。”餐桌旁的王琳压低声音,小声说着。
“然后被换成了普普通通的伙食费吗…”王锦摸了摸口袋里的另外一只耳环。
他的钱不够,这是用脏钱买回来的。
等杀人的事成功掩盖住,自己攒下足够的钱,再用其他借口还回去吧。
“快吃饭吧,两个小家伙。”女人走出卫生间,解下围裙放到一边。
“我今天也是夜班,话说快递分拣好累哦…”她扭了扭酸痛的肩膀,“不过戴上耳环就神清气爽了,回来时给你们带好吃的!”
轻轻抱了抱自己的孩子们,她又穿上了那身破旧却厚实的工作服,哼着歌出了门。
“呼…”王锦放下碗筷,轻轻向后靠住椅子。
吃不下去东西了,嘴里莫名其妙的发苦。
要是自己那时候能再早点挣到钱,挣到足够多的钱,她是不是就不会老的那么快。
明明心理还跟个小姑娘一样,她不应该受这些苦的。
“哥,你说我要不要办个退学。”王琳也放下了饭碗。
“说什么呢。”王锦的声音严厉起来,“绝对不行。”
“也别跟她说,她会哭的。”
“…好吧。”王琳点点头,没再多说什么。
她是个很聪明很早熟的孩子,许多事并不需要反复寻求答案。
对王珏的厌恶,正是在这一次次失望中生根发芽的。
——
夜晚来的很快,从秋天到冬天,白昼只会越来越短。
洗漱完毕的王锦躺在床上,准备入睡。
晚上并没有什么事要做,他现在最主要的就是养好精神,迎接可能到来的盘查与追问。
“刚好过去了二十四小时…”
王锦在心中盘算着。
按照常规流程,尸体这个时候已经开始生蛆了。
幸运的是他在此之前就准备好了冰柜,把这份变化牢牢锁在了萌芽阶段。
嗡。
手机震了一下,是转账信息,银行卡到账五十元。
每次清理只能得到这么多,王锦并不嫌少。
他会把这些钱花在女人不容易看到的地方,比如换些新盘子,新家具,或者偷偷交水电费供暖费。
这条信息让王锦心神微微安定下来,他闭上眼睛,结束了这一天。
——
“冲锋!让这群恶徒付出代价!”
鲸之港中,围绕着灯塔的冲突愈演愈烈。
执法者与异端们厮杀在一起,无数白鼠冲进战场,撕扯啃咬着目光所及的一切。
蒸汽铳疯狂射击,占据制高点的炮塔在人潮中屹立不倒。
一具具尸体落在地上,又有后人踩着它们爬向高处。
这疯狂的,堪称绞肉机的战场,其实并非关键。
灯塔只是灯塔,它并非神国,也不是任何一个人的藏身处。
异端和执法者在哪都能打起来,他们并不能意识到这是王锦放出来吸引火力的靶子。
真正的主战场在墓园正门。
“还真找到这了啊…”阿丽莎坐在泰迪肩膀上,看着逐渐逼近的庞然大物。
“那…那他妈是啥啊?”孔雀咽了口唾沫。
“履带啊,履带,我的研究,还记得吗?”阿丽莎一边比划一边解释。
“有了它,再重的东西也能跑的飞快,我当时也说了吧,成品被教会拿走了。”
“而且你们没发现吗?”阿丽莎摸了摸下巴,“主教的房子地基很高,其实就是这个啊。”
“哈…”望着那飞快移动的洋楼,红桃无奈地笑着,“我记得是有教堂坦克这种构想的,整个教堂都能移动,上面站一排神父边开炮边诵经,把教义和炮弹同时送到敌人脸上。”
“没错,但成功把它化为现实的是我哦!”阿丽莎得意地叉着腰。
“不不…这种时候有什么好得意的啊!我们要被碾碎了!”孔雀捂着脑袋蹲在地上。
“怕什么,天文狙击枪可在我们这里,而且…”阿丽莎拍了拍身旁的泰迪。
那钢铁巨人早已经变得臃肿不堪,像是背上了比自己还要庞大的背包。
而现在,随着阿丽莎的拍打,它身上的各种部件零零散散落了下来。
哗啦!
阿丽莎伸手一甩,腰间的工具袋横飞而出,缠在她胳膊上。
很快,她右臂的血肉迅速消退,显露出齿轮与金属的结构。
“组装起来吧,乖孩子们!”阿丽莎一拳捶在地面上,无数纹路从她手臂上扩散而出,覆盖住那些金属零件。
伴随着齿轮咬合与金属焊死的声响,庞然大物拔地而起。
那是座硬生生被拼出来的炮塔…不,应该说除了不能动,几乎和坦克没什么区别。
厚重的金属装甲把她们牢牢保护在内,缺口之中伸出无数枪管。
“我早就准备好反制武器了!”阿丽莎三两下爬了上去,兴奋地握住枪柄。
“喂,你在流鼻血。”孔雀指了指她鼻尖的鲜红。
“副作用,无限工具袋这东西,我用起来也不是太轻松。”阿丽莎用几乎完全化作金属的胳膊擦了擦鼻血,“快点!我撑不了太久!”
——
“能让一下吗?”守墓人木屋被推开,红桃推着天文狙击枪走了进去。
柳德米拉没反应,自顾自地给狙击枪装填弹药。
轻轻嗅了嗅空气中的味道,红桃眯起眼睛,“你抱他了?”
“哈——”柳德米拉头也不抬,“不然呢,白给你们干活吗?”
“这样啊。”红桃眼中闪烁着诡异而危险的光,“我说…柳德米拉,出去之后跟我决斗吧?”
“都是狙击手,你不想知道我们谁更强一点吗?”
“我看你是单纯想杀了我吧。”柳德米拉终于抬起头,她笑了笑,“不过,乐意奉陪。”
“顺带一提…在你前面十公分的地方有颗绊雷,别被炸死了哦。”
啪嗒。
红桃把早已经没了作用的绊雷丢在地上,扛着天文狙击枪上了屋顶。
——
王锦睁开眼睛。
他发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睡眠了,没进入梦境修炼体术与解剖,没做噩梦,没被狐狸啃脑袋,而是踏踏实实地,一觉睡到了天亮。
“还有点…不习惯啊。”望着空荡荡的身边,王锦挠挠头。
算了,现在想太多也没用。
起身和往常一样洗漱,再给王琳梳好头发,轻轻拍拍她的脑袋。
桌上已经摆好了饭菜,扣在上面的盘子让热量没有完全散失,还是温的。
饭菜边上有张纸条,上面写着发工资喽!电视马上就能修好啦!开心吧?
今天降温多穿点哦!
这份是小锦的零花钱,放学时记得帮我买个小蛋糕,有点想吃。
我太困了,先睡…
后面跟着个简笔画小人,头顶飘着一连串“”。
“真是…三十几岁的人了,怎么成天还跟小孩一样。”王锦无奈地笑着,把纸条小心折起来,夹进书里。
“狡猾!这次的纸条应该归我了!”王琳抢过那本书,哒哒哒跑回自己屋里。
他们俩会经常收集女人留下的小纸条,并没有什么特殊含义,只是觉得有趣。
这种零碎的关心和撒娇,再次翻看起来总会让人嘴角微微上扬。
看着王琳摇头晃脑地出来,王锦坐在凳子上,一点点吃着炒咸菜。
日子平淡,清贫,却又因为时不时的喜悦与幸福而变得能够忍受。
想起地下室那三具尸体,王锦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心仿佛被拽了一下。
这件事到底是断肢之神模拟出来的,还是切切实实发生过?
如果真发生过,为什么自己一点印象都没有?
这件事最后是怎么结束的?作为杀人犯的自己,为什么还能继续逍遥法外?
谜团涌上心头,这是比鲸之港更高一层的,关于自己的疑问。
“…哥。”王琳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你说我做出那种事…是不是很糟糕?”
“你一点错都没有,是她自己撞上来的。”王锦缓缓摇头,“糟糕的是我。”
“不过事情发展成这样,评判对错已经没有意义了,不是吗?”
王琳沉默下来,小口小口吃着饭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