鲸之港逐渐被暴走的藤蔓吞没,衰败小镇燃起火海。
噼里啪啦的响声伴随着房屋倒塌声响个不停,可就算这样,犀鸟的笑声仍旧在风中传了很远很远。
“你笑个什么劲?”雷纳德皱着眉。
几个小时前,他还用斧头压着犀鸟的肩膀——啊,其实现在也压着。
犀鸟的骗局很好识破,王锦并不是“感受不到恐惧”。
王锦会害怕,他怕死,更怕亲近的人受苦,最怕...
雷纳德不清楚王锦最害怕的是什么,可他知道,绝对有这么个东西。
还有另外一个破绽。
王锦咋可能奄奄一息呢,他心眼子多的跟什么似的。
如果鲸之港真能把他逼上绝路,自己这伙人也就该做好鱼死网破的准备了。
拆穿犀鸟骗局后,最好的办法本应该是一斧头劈个桃花开。
可犀鸟的话假中带真,雷纳德想多套点东西出来。
于是,就暂时僵持在了这里。
还好主动权在他手上,怎么都好说。
“我笑什么…?哈哈…”犀鸟擦了擦眼泪,努力坐起身子,深吸一口气。
“这座小镇是禁止明火的,一旦点了火,就会被火刑之神注视。”
“而那小姑娘,你看她在干什么?”犀鸟指了指悬浮在半空的安妮。
人偶姑娘的身形在逐渐亮起火光,她的衣服,头发,都被火焰烧的有些卷曲。
另外一股属于“火刑”的权柄正在和她碰撞,安妮的身形逐渐虚幻起来,仿佛正在进入另一片空间。
“她要去直面火刑之神了。”犀鸟平静下来,缓缓说着,“你认识她,觉得她有胜算吗?”
“胜算?”雷纳德摸了摸下巴。
他跟安妮的交集并不多,只知道她是跟王锦联系最紧密的怪谈,每次吹动铜哨都会出现。
安妮话很少很少,也没什么表情,低头看书时甚至会被误认成没有生机的人偶。
除此之外呢?
“啊!”雷纳德的记忆逐渐浮现,他想到了年会时的神孽事件。
那时的王锦在安妮陪伴下,帅到没朋友。
“稳了。”雷纳德长出一口气。
他清楚强的并不是王锦,真正恐怖的是安妮。
“哈…”犀鸟低声笑笑,“你觉得‘神’那么弱?”
“或许在鲸之港里的祂还只是个雏形,可在这里,祂已经在神国中蓄势待发了十几年,甚至几十年。”
犀鸟指了指已经消失的安妮,“她没有任何胜算。”
“在那站着说话不腰疼。”雷纳德皱起浓眉,“换成你,你能做到什么程度?”
“我么?”犀鸟呵呵笑着,看着自己那菌丝构成的身体,“虽然只是那么一小下,但我真觉得自己挺厉害的。”
“在跟三神周旋的过程中——我寄生了寄生之神。”
——
“我…我看见她了...”
望着那张女人脸下方熟悉的面庞,犀鸟脑子里“轰”的一声。
他不清楚,不明白,甚至不敢去想…为什么母神身上会有自己的脸。
哪怕那张脸现在双目紧闭,毫无生机,可它确实就在那里。
甲虫轻轻转过头,那张绝美的女人脸看向犀鸟,她轻轻张开嘴,张开眼睛。
眼睛里是同样的脸,嘴里也是同样的脸,她自己的脸。
而那些脸的嘴里和眼睛里,同样嵌套着更小的绝美面孔,一次又一次,形成了死循环。
单是直视这张脸,犀鸟的眼角便缓缓流下了泪水,鼻涕和口水不受控制地流出,他耳朵嗡嗡作响。
犀鸟并没有被肉体上的痛苦影响,他的心神被另一种更加巨大的,恐怖的猜测充满了。
他在想那张属于自己的,双眼和嘴都紧紧闭上的脸,下方是否也是这样的光景。
污染仿佛重锤一样敲打着犀鸟的脑袋,望着这不可形容的虫子
那个念头仿佛闪电般划过他愈发混沌的头脑,让他颤抖起来。
这就是母神。
血甲虫是祂,面前的东西也是祂,只是占比多少的问题。
寄生之神几乎无处不在,不能用单一的形体来考量。
等等…
犀鸟咽了口唾沫,他看着那张自己的脸。
“我也是…母神?”
想到这一点的瞬间,犀鸟不受控制地跪倒在地,痛苦地捂住脑袋。
母神似乎还在说着什么,可那些声音在犀鸟脑子里尽数扭曲起来,拉长成可笑的颤音。
他听不懂了,看不懂了,思考不懂了。
轰轰!!
头顶再次传来爆炸声,这让犀鸟略微清醒了过来。
他想起母神一次次阻挡他的接近,如果自己也是母神,那这些行为完全没有必要。
对!没必要!
犀鸟猛地站起身,掐了自己一把。
自己是来找真相的!
念头猛转,犀鸟发现自己又能听懂母神在说什么了。
她在说,
“你怎么又来了?”
“不是立下了契约,我帮你留住记忆,你就再也不踏足这片神国吗?”
“别以为再找阿尔帕斯他还会帮你!我们没有时间了,它已经醒了!”
“什么…您,您…”犀鸟目光呆滞,“您怎么…会说话呢…”
他从来没想过母神会和自己搭话,那样高高在上,聆听祈祷的母神,居然会和普通人一样说话。
这不应该吧?不管怎么想,都不应该吧?
不一样啊!跟自己想象中完全不一样!
“麻烦…你是很大的麻烦。”母神似乎明白了犀鸟的身份,祂看了两眼,转而开始自言自语。
“上面的那个人,他是更大的麻烦。”
“我们真的花了很大力气,我们一定要杀了它,你怎么就不明白呢,这样做对你来说有什么好处?”
犀鸟没再说话了,他甚至没再思考母神正说着什么。
他缓缓抽出镰刀。
顶着恐怖的污染,犀鸟摇摇晃晃地向前走去,向着那有两张脸的巨大甲虫走去。
“假的,你是假的,你不是母神。”
“你在做什么?”甲虫皱起眉头,向后退了两步。
每个生物都是寄生之神,这只是祂的其中一具躯体,并不具备太多力量。
“教会信仰着神,借此来保护小镇。”
“神应该是美丽、强大、高高在上的。”犀鸟喃喃自语。
“而你,你丑陋,污浊,还说其他神跟你一起勾结,密谋,做那些不光彩的事。”
“我明白了,你只是只虫子,守着我想要真相的虫子。”犀鸟越靠越近,目光中多了几分恍然大悟。
他举起镰刀,口水滴答滴答落在地上,充血的眸子死死注视着面前的母神。
“把真相给我!!!”
犀鸟怒吼着扑了过去。
“啊!!!”
刺耳的尖叫声响起,很快,令人毛骨悚然的剥皮声响彻整个洞窟。
“真相…我要看到的真相呢…”犀鸟在地上那零碎的秽物中寻找着。
他想知道自己为什么被母神唾弃,为什么自己的脸会出现在这里,以及,当年给自己种子的那个异端,到底是谁。
“呼哧…呼哧…”
视线逐渐模糊的时候,犀鸟终于从那粘稠的血肉中找到了半块石板。
他不清楚这东西该怎么用。
脑子里嗡嗡作响,周围仿佛蒙上一层薄雾。
一阵天旋地转之后,犀鸟躺在地上,眼前是刚才动手时,母神那张绝美脸上的表情。
她在厌恶,在恐惧,在怜悯。
“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犀鸟抬起那张面皮,那张跟他一样的脸,小声嘀咕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