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几人,闻言都一阵茫然。

    就连何洪禧,都蹙眉看着景佑。

    怎么?他也欺负何英了?

    “为何你该向他道歉?”皇帝问道。

    “他是无辜受我连累的,”景佑声音满是稚气,但语出惊人,“小公公规矩极好,并非是他冲撞几位哥哥。”

    “指桑骂槐,他不过倒霉,做了那‘桑树’而已。说起来,是景佑连累了公公。”

    “几位哥哥骂他的话,是说给景佑听的。”

    楚士林和楚怀序闻言,顿时脸色一紧。

    他们都道歉了,没想到这小孩儿竟然还没忘了这一茬!

    而且,他这时候提起来,岂不是更叫皇祖父恼恨他们?

    若是进门景佑就这么说,而不是任由他们诬陷,恐怕皇祖父也不会这么生气!

    这小孩儿……他是故意的吧?

    楚士林想到这儿,不由惊愕地看了景佑一眼。

    果然看见,那小孩儿正意味深长地冲他笑。

    楚士林不由暗暗一抖,不是吧……他才几岁啊?已经会用计谋了吗?

    而且,他这就叫阳谋吧?

    一切都摆在明面上,即便现在自己知道是被他算计了,却也无从辩驳。

    “呵,原来他们还骂了更多难听话呢!”

    “你们是朕的孙儿,景佑亦是朕的孙儿,你们辱骂景佑,是连朕也一起骂了吗?”

    皇帝怒拍御案。

    两个少年心惊胆战,连忙伏地认错。

    “皇祖父息怒!我们错了……知道错了……”

    何洪禧诧异地看向景佑。

    这小孩儿说,是他连累了何英时,眼底是有歉意的。

    他说要道歉也是认真地,且他实打实的维护了何英。

    他们这等阉人,实在没几个人,真正看得起他们。

    没人把他们当人。

    但这小孩儿……却带着那份纯真,把他们当人看。

    何洪禧眼眶有点儿热,他连忙低下头。

    被人看不起的时间久了,他自己都忘了尊重自己,常常既卑且亢。

    没想到……今日他身为阉人,那点可怜的、残破的尊严,却被一个稚嫩的小孩儿给维护了。

    莫名有一股暖流,涌动在他心间。

    皇帝则心疼地看着怀里的小孩儿。

    大人们犯的错,为何却要他一个稚嫩的孩子来承受?

    偏偏这孩子脸上,没有一点儿委屈、替自己抱不平。

    他越是坚强,皇帝却越是心疼他。

    “来呀,传朕旨意,老二、老三教子不严!出言不逊!”

    “子不教,父之过,叫他们最近都不必上朝了,好好在家教养儿子!”

    “今日御花园众子,在家闭门思过一个月,反思己过!”

    皇帝怒声说完,才觉得心气儿平顺了些。

    看着景佑单纯的小脸儿,皇帝心念一动,老四求的旨意,他原本还在犹豫。

    但看着自己这可爱的孙儿,却要被人欺辱,他心中十分不快。

    今日是叫他知道了。

    往后,他看不到的时候,还不知道有多少回呢?

    “命礼部拟旨,朕要赐婚!靖王楚宴辰,娶宋氏明礼为靖王妃!”

    “景佑封为靖王世子!”

    “朕亲封的世子,若再叫朕听说,有何等污言秽语——朕,决不轻饶!”

    皇帝说完,警告地看着跪在地上的两个孙儿。

    楚怀序抖了一下,心中又嫉妒又后怕。

    楚士林暗暗咬牙,心里狠狠地酸了一下。

    这群王孙贵族,被家里接回去,皇上的斥责,也很快传到了他们爹爹耳中。

    各家免不了一顿鬼哭狼嚎。

    忍不忍心的,都要打一顿,以表他们严加管教孩子的决心。

    楚宴辰也很快得知了消息,他马不停蹄地进宫。

    好么!他自己刚认回来的儿子,他还没来得及好好疼爱。

    被父皇母妃带进宫来,却被人给欺负了!

    他本就护犊的性子,加上对景佑的歉疚,让他恨不得再冲去那些王公贵族家里,把他们的孩子再打一顿!

    “师父别生气了。”

    景佑一看到楚宴辰,就从皇帝怀中跳下来,去拉他的手。

    软软的小手上带着薄薄的茧子,抓住他宽厚有力的手掌。

    楚宴辰愤怒烦躁的内心,瞬间被春风拂过,柔软下来。

    “怎么还叫师父?”楚宴辰蹲下身来,将他抱起,“叫爹,叫父王。”

    楚宴辰说完,自己忍不住先笑了。

    难怪他第一次看见景佑,就想把他拐走,原来是血脉里就带着亲呢!

    现在,终于把这小孩儿“拐”到手了,再也跑不了了。

    “朕已经命礼部拟制赐婚择吉日,准备娶宋氏过门吧。”皇帝看着自己最心爱的儿子孙儿,缓声说道。

    “谢父皇!”楚宴辰抱着儿子,躬身行礼,“儿把景佑带出宫了。”

    “树大招风,他在父皇身边,太容易招人嫉妒了。”

    皇帝轻叹一声,他还想着,在两人大婚以前,景佑就养在宫里呢。

    但他深知,楚宴辰说的对,景佑已经够惹眼了。

    在这孩子自保能力还不够时,过分的宠爱,会要了他的命。

    “回去吧,待司天监选出吉日,将景佑列入皇家族谱。”

    皇帝深深看了景佑一眼,摆手叫父子俩告退。

    楚宴辰叫人给母妃送个信儿,“儿臣今日就不去给母妃请安了,改日再带景佑来见母妃。”

    宸妃娘娘从皇后那儿请安回来,得知景佑在御花园被人指桑骂槐的欺辱了。

    他还跟人动了手。

    宸妃气得不轻,她正欲把那些孩子的母亲都敲打一番。

    月嬷嬷赶紧劝道,“皇上已经敲打过了,孩子和当爹的,都已经罚了,娘娘消消气。”

    宸妃娘娘一脸失落,“景佑在本宫这儿受了委屈,也不知道下次还愿不愿意再住在这儿了。”

    “等他满了七岁,就不能留宿在这儿了,唉……没多少机会了。”

    “景佑那孩子懂事,而且今日之事,奴婢打听到,他也没吃亏,娘娘放心吧。”

    月嬷嬷安慰道,“过几日,等赐婚的旨意颁布下来,再招小世子进宫就是。”

    宸妃娘娘这才点头同意。

    楚宴辰带着景佑,来到宋家的时候,宋砚舟也正好从外头回来。

    宋明礼一天一夜都没见景佑了,虽然知道他平平安安,但还是思念得很。

    她等不及景佑回内院,亲自到花厅来接人。

    还没等她进去,正好听见大哥和靖王在里头说话。

    “西离国使臣团来访,似有交好之意,”宋砚舟道,“听闻使臣团中,还有西离国最受宠的玉清公主。”

    宋明礼脚步猛地一顿,玉清公主?

    这位玉清公主可不简单,前世她也随使臣团前来,并且在北厉京都,搅起了不少风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