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闻女人有孕,他像是恨不得将人供起来似的。

    他脸上的炽热,与他曾经央求着自己信他一样虔诚。

    曾经的他,求着她信他,

    信他跟尘世的男人不一样,信他会让她一生无忧,会让她余生欢喜。

    那个时候,她哪怕面上不在意,可是心里那根弦,还是被他拨弄得错了位置。

    那年三月,她一人被数十狼群围困时,她杀到浑身疲惫时,就那么躺着,任由剩下的两只靠近,也曾想过,就那么死了也好。

    这世上,已经没有什么人,什么事,让她留恋的了。

    就是那个时候,他像是从天而降一般,将剩下的狼斩杀,脸上喷溅的狼血,让他狼狈又像个英雄。

    她想,或许就是那样的赤忱,才最能骗得了女子的真心吧!

    他说:“幸亏我来的及时,不然,这么好看的姑娘,就要看不到了!”

    那个时候,她一句话也没说,只暗暗想着,今日是死不成了。

    后来,他总说自己是他救回来的,就是死也要经过他的同意。

    他亲自照顾自己,亲力亲为,将手头为数不多的银子,都花在了她身上。

    哪怕是边境苦寒,她也没有受罪。

    她见过他厚着脸皮,问别人借银子,只为了给她买一套过冬的衣裳。

    她见过,他将手指划的全是口子,只为了给她雕刻一个满意的生辰礼物。

    她更见过,他三更半夜,守在她房门外困的只打瞌睡,见过他靠着门睡着的样子,只为了不让她觉得他轻浮,不守规矩。

    某个夜里,她无心活着的时候,他闭着眼睛,为她擦拭身体降温,哭着求她活下来……

    还有更多,多到无法用言语描述的那些点点滴滴。

    三年陪伴,以前不觉得珍贵,如今看到他俊朗的笑脸对上别人时,心口那里像是被人抽打似的疼。

    时间真是个好东西,让曾经爱她的少年,变得面目全非。

    也让她终于明白,情爱一事,只有女子太当真,以为是唯一,以为是执手一生。

    可其实,不是的!

    只有女子谨记誓言,恪守本分,男子并不会记得,永远不会。

    曾经那个,因为她要落发,哭成了泪人,跪在大雨中苦苦求她的少年,仿佛死在了这场战事中。

    再也没有回来。

    眼前这个,因为新人有孕,就开怀成如此模样的将军。

    再也不是她的少年了!

    她的少年,永远死在了他去往战场的那一夜!

    “曼儿,我真是太高兴了,欢娘,你听见了吗?曼儿有孕了,韫儿以后要有弟弟了。”

    熟悉的,带着喜悦的,像是得了某个好东西想要讨她欢心似的声音,将她从回忆中扯了回来。

    宋巍的脸上展了笑颜,大手抚着韩曼儿的肚子,眸光里全是为人父时的开怀。

    或许,他是想同她分享,他为人父的喜悦吧!

    可,她没有办法,因为此事而真心的祝福他。

    她从不幻想,他只守着她一人。

    可他明晃晃的喜欢,不曾知会一声就变了的心。

    以及毫无征兆就带着怀孕的女子归家,这样打她的脸,与他好声好气来与自己商量,为他纳妾,是不一样的。

    后者,名正言顺,她或许会难受一下,但是,不会这么厌恶他。

    可前者,却将她的脸面踩到了地上,狠狠踩碎成了渣。

    宋巍,那个被你救回来的姑娘,从今往后,将命还给你了。

    明明不想伤心的,可是,看到他们如此幸福的在她面前招摇,她的心还是钝钝的疼。

    为了曾经那个傻傻被他困在四方天地的自己。

    也为眼前这个,被父亲伤透了心的儿子!

    若是可以,她甚至能昧着良心恭喜他喜得爱子。

    可惜,此时此刻,她不想再让韫儿,再让自己,被他如此凌迟了。

    她抱起韫儿,朝着自己的宜兰院走去,拍着趴在怀里无声哭泣的儿子,“韫儿,你父亲他,总会有别的孩子的。”

    “但你放心,娘永远陪着你,娘只爱你。”

    可他们母子的举动,对宋巍来说,就是挑衅。

    他双目冷厉,声音里是前所未有的严厉,

    “宋浮光,男子汉大丈夫,如何能这般女里女气,下来!”

    刚刚的笑颜仿佛是梦一样,他冷着脸,怒斥儿子,让他从他娘怀里下来。

    何其讽刺,何其可笑!

    沈意欢抱着儿子的手紧了紧。

    男人誓言,就如同镜中花,水中月,中看不中用!

    曾几何时,他也虔诚跪在她面前,祈求她过得像个人,祈求她自疼疼自己,给他一次机会。

    让他照顾她的余生!

    生下韫儿时,他喜极而泣,恨不得将全世界都捧在手心里给他。

    可此时此刻,他有了另外的孩子,他就不再对韫儿温言软语,他甚至,让自己拼死生下来的儿子,喊另外一个女人母亲。

    说出如此锥心之言的一张嘴,居然与求她嫁给他的,是同一张嘴!

    她回头,面无表情的看他,“将军,韫儿很好!”

    沈意欢眼里,是少有的固执,眸光淡的如同他们初次见面时一样。

    他应声抬头,目光与她不期而遇,瞬间失神,眼里一闪而逝的慌乱,怔愣片刻后,他强做镇定。

    为刚刚自己的心虚而懊恼,脑海中另一个声音告诉他,她只不过小小商女,这么多年,他守着她一人,她该知足才是。

    可另一个声音,又扯着他,回到了那个雨夜,以及,在边境时,两人相处的岁月。

    一时之间,他目光虚浮,将怀里的人影与记忆里的那张脸重合,仿佛她们就是一个人。

    “将军还有事吗?没事的话,我带韫儿回宜兰院了!”

    沈意欢声音冷冷的传来,让一度失神的男人回神。

    他冷冷看了下眉眼如出一辙的母子,“宋浮光,不敬长辈,去祠堂跪着吧!”

    “陛下已经同意了我抬曼儿为平妻,以后,她也是你的母亲!”

    这话,像是油锅里入了一滴水似的,在将军府炸了起来。

    宋韫从他娘怀里跳了下来,带着恨意的指着他一旁的女人痛骂:

    “我有娘亲,她是坏女人,凭什么要等同于我的母亲。

    我的母亲,是宋家的夫人,她是什么,一个狐媚子罢了,有什么资格等同于我娘亲!”

    “住口!”

    “韫儿!”

    宋巍与沈意欢同时出声道。

    前者愤怒,是因为宋韫出言侮辱了他的心头好。

    后者,则是不想让大人之间的不堪,在韫儿心里生根发芽!

    可她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宋巍就已经上前,蒲扇似的巴掌,落在韫儿的脸上。

    “啪!”

    “在父亲面前如此咆哮,宋浮光,你真是好教养!”

    “滚去祠堂反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