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陆映看起来没什么表情。
沈银翎已经在宫女的引领下走了进来：“二位妹妹邀我进宫作伴，怎么自个儿用上了晚膳，却把我晾在旁边？”
卷起的珠帘声清脆如玉。
沈云兮和沈心雅望去，少女眉黛青颦唇红齿白，一袭烟紫色罩纱襦裙衬得她华贵雍容，肌肤白的发光，站在宫室里犹如明珠生晕，即便早已知悉她的美貌也忍不住为之产生刹那窒息。
沈心雅反应快，率先回过神，悄悄望向陆映。
陆映虽则没拿正眼看她，但余光却正扫过她的腹部。
沈心雅暗暗攥紧双手。
她就知道，陛下最介意的是沈银翎腹中的骨肉。
她一向以为沈银翎是聪明人，可是没想到她也有犯傻的时候。
她放着陛下不要，居然怀上了崔季的骨肉。
她若是悄悄打掉，陛下不知道也就罢了，可她偏偏把事情闹大，闹到最后无法收场，被陛下无情地赐给崔季做妾。
一个刑部侍郎的妾！
沈心雅即便是庶女也忍不住嗤之以鼻，完全想象不出沈银翎是在何种情况下做出的选择。
她更清楚的是，只要这个孩子存在，沈银翎和陛下就永远没有和好的一天。
这个孩子会成为横亘在他们中间的一根刺，永永远远！
思及此，沈心雅心里有了底，起身笑道：“正打算派人去请姐姐过来用膳，没想到姐姐自个儿就来了！姐姐坐！”
沈银翎看向陆映。
男人端坐在那里，未曾抬眼看她。
她收回视线，笑着福了一礼：“不知陛下在此，臣妇多有叨扰。”
臣妇……
陆映盯着桌上的美酒佳肴，这两个字在脑海狠狠里过了一遍，耳朵嗡嗡乱响。
是了，她该自称臣妇的。
她是崔季的妾，见了他如何不称臣妇？
她甚至都已经怀上了崔季的种！
几个月？
三个月了！
只是她今日穿得宽松，似乎不曾显怀。
呵呵，她迟早会显怀，迟早会分娩，然后诞下崔季的子嗣。
哦对了，那野种还该称呼他一声伯父！
男人面无表情，只继续用膳。
沈银翎也没指望他搭理她，轻盈盈落座，由着宫女为她添上一副碗筷。
她像是随口提起：“二位妹妹思念我这位堂姐，好心请我进宫作陪，可我一瞧那芙蓉殿，竟是满目荒夷遍结蛛网，想是宫女太监们偷懒不肯打扫。不过，在外人看来，知道的晓得是宫人们怠慢我，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二位妹妹故意给我使下马威呢。”
沈云兮和沈心雅一愣。
她们并不知道这件事，沈银翎进宫一事是陛下点头的，也是陛下安排的住处。
这话，该是说给陛下听的。
陆映头也不抬：“看来，郡主瞧不上朕给你安排的宫殿。”
“原来是陛下安排的？”沈银翎像是才知道，惊愕地睁圆了丹凤眼，“莫非陛下还是对臣妇和夫君的事情耿耿于怀，所以借机报复？不能吧，陛下英明神武，不像是这种小气的人呀。臣妇以为，还是宫人偷懒的缘故！就该把他们抓起来，各打十板子！”
陆映噎了噎。
沈银翎这话……
叫他如何接？！
他重重放下筷箸，冷冷盯向对面的女人。
这是沈银翎进来以后，他第一次正眼看她。
不知是不是怀孕的缘故，她漂亮的像是在发光。
崔季把她养的肉眼可见得好，原本过于尖俏的下巴变得有些圆润，皮肤白净透亮，她整个人宛如一朵娇艳雍容的牡丹花，颤巍巍长在枝头，一双丹凤眼清润勾人，像是亟待滑落的露珠，勾着他伸手去碰。
陆映紧紧攥着手，按捺住乱七八糟的心思，一字一顿：“朕对你和崔季的事，从不介怀。”
沈银翎点点头：“臣妇知晓的。”
少女一脸懂事，陆映像是碰了个软钉子。
他沉着脸：“芙蓉殿，朕会派人前去打扫。”
沈银翎笑意盈盈：“多谢陛下，陛下真好。”
沈心雅看着他俩眼神来往，一时酸醋交加，忍不住端起嫔妃的架子，教训道：“崔季的事，堂姐就别提了。堂姐好歹也是我沈家女，难道给人当妾是很光彩的事情吗？”
“不光彩吗？”沈银翎似笑非笑地转向她，“我瞧你和兮儿争着抢着要给陛下当嫔妃，还以为是很光彩的事情呢。”
沈心雅一噎，羞恼道：“堂姐真是糊涂！后宫嫔妃，与寻常妾室又如何一样？”
“哪里不一样？莫非你们能和皇后一样，把名字写进皇家族谱？”
沈心雅抿着嘴唇，脸上清白交加，好半晌说不出话来。
沈云兮看着她俩交锋，悄悄摸了摸自己的断指。
她如今可算是涨了记性，沈银翎就是个疯子，她就算再恨她，也绝不能亲自对上她。
看别人和沈银翎斗，可比她自己上阵有意思多了！
她正暗自得意，沈银翎的目光忽然落在她身上：“对了，兮儿的手可恢复了？当初也是我一时鬼迷心窍，真是对不住。不过大家姐妹一场，你都请我进宫作陪了，想必是不曾放在心上了。谢谢你原谅我。”
沈云兮：她根本就没有原谅她！
她恨毒了她！
可是一对上沈银翎的眼神，她就怕的什么似的，只喏喏垂着头。
陆映闭了闭眼。
他们三个，加在一块儿也说不过沈银翎一个人。
他就不该对她使绊子，到头来自己羞辱自己！
陆映从春喜宫出来，沿着夜色往寝殿走。
他捻着墨玉扳指，冷冷问道：“刚刚，朕可曾失态？”
桂全和德顺低着头跟在他身后，偷偷对视一眼。
什么算是失态？
反正他们只瞧见他们家主子，连看都不敢昭宁郡主。
整整一刻钟的时间，他就只和昭宁郡主对视了一眼，而且还是他率先收回视线的。
既然连看都不敢看，那这怎么算是失态呢？
桂全轻咳一声，竖起大拇指：“陛下表现得相当冷酷绝情！”
德顺跟着竖起大拇指：“陛下断情绝爱，令人望之生畏！”
陆映吐出一口气。
如此，想必才不曾在她面前落于下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