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艳婷说到做到,隔天一大早就拉着江旭敏兄妹三人去听忆苦思甜大会去了。
谭孝红也被迫跟着去了。
听忆苦思甜大会还好,也就听听几个出生旧社会的老太太忆下苦,听听她们讲述自己被地主压迫的经历。
但是吃忆苦饭就惨了。
那玩意压根不是人吃的,树根、树叶、大米、米糠、芋头、芋头苗,只要你能想到的东西,全部加一块一锅炖,给猪吃都嫌弃。
你还不能皱眉,不能嫌弃,不能剩,不能吐。
大会一堆人盯着你,敢浪费一丁点粮食,直接给你扣上反动的帽子。
忆苦饭端出来的时候,谭孝红看着差点就吐了。
庄艳婷则是重重松了口气。
今天的忆苦饭比她上回吃的好多了,起码没馊,也没往锅里洒沙子石头子之类的,就是卖相确实差了点,跟猪吃的潲水一样。
“行了,开饭了,都给我多吃点。”
庄艳婷带头先吃了起来。
许是前阵子吃多了带沙子带石头子的忆苦饭。
今天的忆苦饭,庄艳婷竟然意外觉得也没那么难吃。
一口吃完,庄艳婷又往嘴里塞了一口。
庄艳婷带头,江旭舟和江旭清也低头吃了起来。
“奶奶,我可以不……”
江旭敏话没说完,大会的人刷一下齐齐看向她。
江旭敏被吓到了,到嘴的话硬生生又噎了回去。
这么多人看着,她敢说一句不吃,估计这些人的唾沫星子都能淹死她。
强忍着恶心,江旭敏往嘴里舀了一口。
满嘴都是糠。
呕。
好恶心。
想吐。
一口糠饭下肚,江旭敏都快哭了,眼圈红红的。
“江旭敏,你怎么哭了,你是在嫌弃忆苦饭吗……”
有认识江旭敏的小孩厉声呵斥。
“我……我没有,我吃,我吃。”
江旭敏被吓到了,埋头吃了起来。
谭孝红看着碗里的东西,表情也是有点一言难尽,很想起身就走。
但是大会这么多人看着,她也不敢走,更不敢倒了,只能硬着头皮吃。
不得不说,这玩意是真的难吃,比生产队猪吃的潲水还差。
“妈,你吃快点,你看我们班xx的妈妈都吃两碗了。”
江旭清和江旭舟这个年纪的学生最好忽悠,都是个愣头青,一腔正义,觉得忆苦饭吃的越多,代表对组织越忠诚。
兄弟俩都大口大口吃着。
江旭清不光自己吃,还催着谭孝红吃。
谭孝红给了他一个刀人的眼神。
江旭清是个二傻子,没看懂,“妈,你看我干嘛,赶紧吃啊,最慢就是你了,你这思想觉悟不行啊,我要严肃批评你。”
谭孝红:……
江旭清这么一说,大会的人齐刷刷看着谭孝红。
没办法,谭孝红只能继续硬着头皮吃。
一碗忆苦饭吃完,谭孝红刚松了口气。
“妈,我去帮你添。”
江旭清殷勤的从谭孝红手里抢过碗,然后屁颠又添了满满一大碗的忆苦饭。
“江旭清,你妈妈真厉害,竟然能吃两碗。”
有认识的同学一脸的羡慕。
“那是,我妈可能吃苦了,她一口气能吃三碗,哦不对,四碗。”
江旭清骄傲的扬了扬下巴。
同学:“真的?”
江旭清:“当然是真的,不信你一会看着,妈,你吃快点。”
有那么一瞬间,谭孝红很想刀了江旭清。
你才吃四碗。
你祖宗十八代都吃四碗。
托江旭清这个大孝子的福,这顿忆苦饭,谭孝红一共吃了四大碗,全是江旭清抢着给她添的。
大会结束的时候,谭孝红胃里翻江倒海的难受。
到家后,谭孝红再忍不住,蹲在厕所里狂吐,胆汁都吐出来了。
之后一连几天,庄艳婷一有空就带着全家人去听忆苦思甜大会,吃忆苦饭。
江旭敏都吃哭了。
谭孝红也吃怕了,屁颠跑锅炉厂烧煤去了,不想在家待着了。
消息传到老宅的时候,江老太太冷嗤,“吃顿忆苦饭就叫苦连天,还是好日子过久了。”
“太奶奶,什么是忆苦饭啊,好吃吗?”
江云树一脸天真问。
“你想吃?”
江老太太笑着问。
“想!”
江云树用力点头。
刘瑶:……
你去吃就行,别预我那份。
“行啊,明天太奶奶就带你去吃。”
江老太太开玩笑。
“好耶!”
江云树高兴的手舞足蹈。
“臭小子,你懂什么叫忆苦饭吗。”
江老太太被他逗乐了,心说这小子还真是个小吃货,天天净想着吃。
“什么是忆苦饭?”
江云树小胖脸上全是茫然。
“算了,明天带你去吃一顿吧,正好去趟百货商店买点东西。”
江老太太一直坚信,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解释的再多,都不如带他吃一顿长记性,省的他惦记。
江老太太不觉得这东西是什么好东西。
但是江云树好奇的话,也可以带他去试试,长长见识,省的他一天到晚什么都想吃。
“好啊!”
江云树砸吧嘴,一脸的期待,馋的不行。
“瑶瑶明天要一块去吗?”
江老太太扭头看向刘瑶。
刘瑶:……
谢谢,不约。
所谓忆苦饭,纯属就是没苦硬吃。
尊重,但是不理解。
反正刘瑶是不可能去吃的。
“你们去就行,明天学校还要实践课。”
忆苦饭刘瑶没吃过,但是听说过。
简单说就是,猪吃什么,人就吃什么。
说好听点是忆苦思甜,体验旧社会的贫困艰辛,证明现在幸福生活的合法性,难听点其实就是没苦硬吃,没一点实际意义,跟破四旧一样,都是那帮人搞出来的形式主义。
说起来,没苦硬吃这一点还挺像后世老人的。
那些老人自己年轻时候苦,老了就见不得小辈过的太舒坦,非得折腾点事,让小辈吃点苦头。
这些老人不光折腾小辈,还喜欢折腾自己。
前世她一个同事的公公就是很典型的没苦硬吃,折腾子女,也折腾他自己。
前世是程序员,搞后端开发,整个部门就她一个女生。
隔壁测试部门则清一色都是女同事,大部分已婚已育。
她的工位刚好和隔壁测试部门连着。
每天中午吃午饭的时候,测试部门那些女同事都喜欢讨论家长里短,聊老公,聊孩子,聊公婆。
老话说,富留原籍,穷走他乡。
家境好的大学生,毕业后大部分都是留在原籍考公考编。
来大城市闯荡的,特别是他们IT这行,大部分都是农村出来的,也就是网上常说的小镇做题家。
她那同事两口子都是小镇做题家出身,一个是大厂程序员,一个是私企测试工程师,双职工,家庭年薪加起来有上百万(她老公年薪八九十万),家庭收入不低,买车买房了,每个月给公公上万块钱买菜买肉。
然而,她那公公就是喜欢天天去菜市场捡别人不要的烂菜叶,带着孙子去翻垃圾桶捡纸皮,搞的孙子三天两头生病。
这还不止,她那公公有疝气,家里一直劝他去做手术。
公公怕浪费钱,死活就是不肯去,一直拖啊拖。
拖到最后,肠子都掉到蛋里了,还引发了精索静脉曲张等一堆的并发症,走路都要托着裤头,还是不肯去。
最后被同事老公强行摁上车送去医院,她那公公还骂骂咧咧的。
这还不止。
同事婆婆没了,她和老公工作都忙,住院的时候,就想着花钱请护工,孩子的话请个保姆接送。
然而,她那公公死活就是不肯,非要她老公请假去医院伺候,不来就打电话各种骂他不孝,道德绑架,还威胁她老公不来就出院,不肯做手术,同事请假去还不行,非得她老公本人去。
她老公最后被逼的没办法,只能请假去医院伺候。
公司那会正好在忙一个大项目,她老公这一请假,项目就出了纰漏。
本来这事跟她老公没多大关系,但是她老公都快四十岁了。
程序员过了35岁本来就没什么竞争力了,特别是在大厂那种卷生卷死的地方。
经济下行,公司业绩下滑了,老员工们的工资都太高了。
于是乎,等她老公休假回来,公司就把她老公劝退优化了。
孩子上私立国际学校,老公失业,背着大城市两三万的房贷,房子高位接盘市中心老破大,房价还下跌了,首付都亏没了,卖房都不够还剩下的房贷,还不一定卖的出去,这还不止,首付当初还是跟公司贷的免息贷,离职后要一次性还清,也就是公司赔偿的那点钱得全部还公司,同事差点没抗住跳楼了。
“这样啊,那就好好上学,不去就不去了,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江老太太的话打断了刘瑶的思绪。
“嗯?”
刘瑶挑眉,有点意外。
这年代的人对忆苦思甜可是很推崇,可以说达到了盲目崇拜的地步。
江老太太作为这年代土生土长的人,竟然也会觉得这东西不是好东西?
“嗯啥,奶奶我是老了,又不是傻了,还不至于好赖不分。”
江老太太是真正上过战场的,也是真正吃过苦的,很不屑忆苦思甜这种形式主义的活动。
“其实他们之前也有邀请过我参加大会,我觉得没意思,拒绝了。”
忆苦思甜大会每期都会邀请一个被压迫过的老人上去诉苦卖惨。
江老太太此前也被邀请过,被她一口回绝了。
“行了,这种话在自家说说就好了,在外面还是要注意点。”
想起江云树还在旁边,怕孩子捡话,到处说,江老太太打住了话题。
“奶奶……”
一时间,刘瑶不知道说什么了。
不得不说,有个省心的老人,日子确实顺心好多。
刘瑶再次庆幸,还好自己嫁的人是江彦,不愚孝,还好江老太太不作。
说起来,也不知道前世那个同事最后怎么样了。
她老公找到工作没?
孩子又还继续在国际学校读书吗?
她家的老破大卖出去没?
还有,她的期房怎么样了?交房了吗?
她死后,她那爸妈有没有去抢房子?
只要一想到自己死后房子白白便宜了两人,刘瑶就气的慌。
那可是她奋斗了十几年才买的房子,一天都没住过呢。
“哎!”
早知道自己死的这么早,当初就不省吃俭用买什么房子了,该吃吃,该喝喝,该打扮打扮多好。
江老太太:“怎么了?”
刘瑶:“没。”
“你这孩子,读书都读傻了,天天净走神,年纪轻轻还老唉声叹气的。”
“要不明天别上学了,请个假,让阿彦带你出去外面公园转转,我听说西郊香山公园那边的枫叶全黄了,可漂亮了。”
“说起来你来首都城这么久,还没去过香山公园那边吧。”
怕刘瑶不懂,江老太太解释:“香山公园是以前的皇家园林,很大,深秋的枫叶可漂亮了,也就大清亡了,不然还轮不到咱们小老百姓看呢。”
“就是西郊有点远,要不去故宫吧,或者去故宫后面的景山公园也行,对就去景山公园转转吧,景山公园可以俯瞰故宫全景,可漂亮了。”
江云树:“太奶奶,我也要去。”
江老太太:“你不是要去吃忆苦饭。”
“也是哈。”
江云树咧嘴一笑,“那妈妈我不去了,你和哥哥去吧,我要跟太奶奶去吃饭饭。”
“傻小子,明天你就笑不出来了。”
江老太太被他逗笑了。
“为啥?”
江云树不懂。
“明天你就知道了。”
江老太太觉得他好玩,想逗逗他。
“云澈要一起去吃忆苦饭吗?”
江老太太问。
“我不去,我要跟妈妈去看枫叶。”
江云澈拒绝。
“谁说我明天去看枫叶了。”
刘瑶逗他。
“那我也不去,我要在家学习。”
江云澈板着脸,一本正经的。
“噗~”
江老太太被他逗笑了。
“不过奶奶,这都马上入冬了,你确定景山公园还有枫叶看?”
刘瑶前世是土生土长的南方人,小时候家里穷,没钱旅游,后来工作有钱了,又没时间。
一直到死,刘瑶都没见过雪,也没来过首都城,没进过故宫,更没去过景山公园,不是很清楚这边的气候。
江老太太:“不清楚呢,可以去碰碰运气,没有的话也没事,可以去逛逛,当散步了。”
刘瑶:“行,我明天再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