户部尚书的想法,天武帝也想到了。

    他嘿嘿一笑:“吩咐下去,今年的科考,只能用毛笔写正楷。”

    想靠科考出人头地的读书人,必须写毛笔字。

    这样一来,水性笔芯的出现,就只方便了平民百姓,对市场不会有任何冲击。

    天武帝认为自己已经仁至义尽,可存心作乱的人又怎么会甘心?

    翌日早起,就有二十余名各个书院的学子一袭青衫坐在笔墨铺子门口,抗议天武朝廷与民争利。

    消息报进宫里时,正是上朝的时候。

    满朝文武都很紧张,纷纷看向天武帝:皇上会如何处置这些读书人?

    天武帝却神色不变,只淡淡地问:“这些人中,以何人为主?让他上表来辩!”

    “何为与民争利?”

    “争了谁的利?”

    “争了多少银子的利?”

    “长此以往,又会有什么样的利弊?”

    “若是他能言之有物,让天下信服,朕也不是不能改了这规矩。”

    “喏!”城防司立刻下去执行命令。

    天武帝微微侧头,看了吕大伴一眼。

    吕大伴心领神会,立刻转身离开,去后殿吩咐几名暗卫:查清楚这件事后面是以谁为主。

    凡事不能看表面。

    能撺掇那么多学子闹事,显然是有几分底蕴的。

    既然好日子不想过,那就别过了。

    前面天武帝继续上朝,仿佛没有这件事一般。

    原本私底下已经串联过的三名朝臣心中暗暗着急:怎么能就这么过去了呢?

    这笔墨纸砚看似小事,可事关天下读书人哪!

    只要事关天下读书人,那就没有小事。

    倒是直接在朝堂上讨论啊!

    “禀陛下,既然学子们反应如此之大,应该慎重对待……”

    一个五品文官跳了出来,可话还没说完,就被天武帝打断了。

    “朕没有慎重吗?朕让他上表来辩,就是给他机会,这也是为了避免偏听偏信。”

    “还是你觉得,你比朕更聪明,有比朕更好的法子?”

    五品文官只觉得后脖子发凉,不敢再说,缩了回去。

    吏部侍郎岳有泉不甘心,冲着另一位文臣偷偷使眼色。

    对方接收到信号,垂眸装傻:陛下不肯提,你给我使眼色有什么用?

    有本事你跳出来当出头鸟啊!

    谁都不想被打。

    今日朝堂议政,时间超越了以往。

    之前到了晌午时间,该汇报的就都已经汇报完了,剩下没现场决策的,则跟着皇帝陛下去御书房慢慢讨论。

    可今天到了晌午时分,却并不散朝。

    天武帝不紧不慢地听下面人禀报,然后又细细盘问,竟将平时放到御书房去商讨的事情,直接在朝堂上商讨起来。

    就在此时,一名小黄门匆匆从后殿进来,递给了吕大伴一摞厚厚的账本和信笺。

    吕大伴扫了一眼最上面的东西,转头就给皇帝陛下递了上去。

    天武帝看着龙案上厚厚一摞的东西,停下了朝政商讨。

    “念。”

    吕大伴看了下面一眼:“经查,右相林鸿昌纵子行凶,掳虐至少十三位已婚妇人并残害致死。”

    “林鸿昌知道此事后不仅不加约束,还命人在府中后院湖中豢养鲶鱼,将尸体丢入鱼塘毁尸灭迹……”

    “另查林鸿昌以府上开办的惊鸿书铺为幌子,大量受贿索贿,让官员学子天价购买笔墨砚台,间接卖官、卖题……”

    满朝哗然,右相林鸿昌直接跪倒在地上,瑟瑟发抖,连喊冤都不敢。

    鱼塘中的鲶鱼,只吃腐肉,不吃骨头……

    那鱼塘中的人骨,只要命人去捞,随时都能捞出来。

    可那个院子平时更是大门紧闭,根本没有人进去,知道这事的人都是信得过的心腹。

    惊鸿书铺的事倒是有不少人知道,只需将人捉拿归案,审问起来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能半日功夫就拿出这么厚一摞材料,显然是早就调查过。

    自己这次撺掇学子闹事,触怒圣颜,天武帝立刻就将这份东西掏出来了。

    天武帝神色不变,语气平静,仿佛吕大伴刚刚念的只是一份天气预报。

    “着刑部将林鸿昌革职查办。打入天牢。”

    “林府抄家,相关人等,一律严查严办。”

    满朝文武听到这个消息,吓得一骨碌就跪下了,金銮殿上鸦雀无声。

    寒冬腊月,不少人汗流浃背!

    天爷,幸亏刚刚没有替林相当那个出头鸟,否则这会儿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天武帝深深地看了一圈下面跪得老老实实的百官:“朕一心为民,却也不是不能容人。”

    “若是各位觉得自己一身正气,两袖清风,朕给他机会!”

    “还有谁有话要说?”

    下面落针可闻。

    片刻之后,有个臣子抖着声音喊:“吾皇英明!臣等敬服。”

    众臣仿佛被打开了一个应声虫开关,纷纷跟着喊:“吾皇英明,臣等敬服……”

    刑部和大理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接带人封了右相林鸿昌的府邸,所有家眷下人统统拿下。

    不仅如此,他们还直接将在迎春书院旁静坐的学子们一股脑儿捞起来,也不说话,拎着人就往林相府中去。

    学子们满头雾水,还搞不清楚状况。

    领头的学子更是激动,嗓子都喊劈叉了:“朝廷无德!与民争利!百姓遭殃!肆意打压……”

    一个人喊,立刻就引得其他惊恐的学子们热血沸腾,跟着高喊起来。

    声音抑扬顿挫,节奏分明,这样一路高喊过去,引来无数百姓尾随看热闹。

    刑部的差官们也不管他怎么喊,也不堵嘴巴,只一路拖着他们就进了林府大门。

    有胆子大的百姓跟着也往里去,意外地发现竟然没人拦着,顿时都跟了进去。

    府中满满当当都是士兵,三步一岗、五步一哨。

    百姓想四处乱转,被拦住;跟着那些被绑住的学子走,却没人拦着。

    百姓秒懂:这是默许自己这些人跟着来看热闹呢!

    一时间人群汹涌,都跟着进了林相府邸。

    雕梁画栋的楼阁、精巧无双的花园,让寻常百姓啧啧赞叹:不愧是右相,这房子、这花园子,得花多少银子?!

    绕了无数个弯弯,众人跟着被拖拽的学子们进了一个院子。

    院子里有一个池塘,边缘有残荷,中间却湖水碧绿,深不可测。

    荷塘边,有士兵和衙差正在穿水靠,旁边好多士兵严阵以待。

    被拉过来的学子们被押在一旁,他们意识到不对,不敢再嚷嚷,开始默默观察。

    围观群众则被拦在不远处的另外一边,开始东张西望、四处打听。

    所有人都看出了不对劲:这大冷的天,他们穿水靠干什么?!

    水里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