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老鸨便来了。
老鸨是一个三十几岁的半老徐娘,颇具风韵,徐步而来,宛如一位贵妇。若不是出现在这青楼之中,任谁也不会想到这样的女子会是行院老鸨。
不过,老鸨毕竟是老鸨,在面对人时,其职业性的手腕还是会暴露无遗。
老鸨人尚未进屋,脚刚跨上门前石阶,看见里面的李坤,顿时像变了人一样,脚步骤然加快,平静的脸上顿时堆出笑来,将手中团扇一扬,笑道:“不好意思,怠慢公子了。”
对于这种过于热络的迎奉,李坤十分不适,但此时身在此地,说不得,也只能逢场作戏,勉力应对了。
虽然李坤并不懂人世风情,但基本的处世之道还是略有所知的,欺软怕硬,这是抛诸四海皆准的真理。今晚要拼金主,就必须先把老鸨拿下,否则,这丽娘恐怕难见。
因此,李坤虽然极度不适,还是要硬着头皮做出一副“恶少”的样子。
好在李坤虽然还只是一个少年,但他毕竟是修炼之人,体格看上去比同龄少年要壮实许多,也要老成许多。再加之长身玉立,风度翩翩,俨然一个不学无术的富家子弟形象。
对于这样的纨绔子弟,老鸨见得多了,所以丝毫不敢因其年少而敢有所怠慢。况且,少年更易冲动,冲动之下,便不计后果,轻则揍她一顿,重则砸了青楼都是有可能的。事后就算可以获得赔偿,但也必定会经历一番周转。服务业靠的是和气生财,这个老鸨比谁都懂,嫖都是大爷。她自然要小心周旋。
李坤尽量做出一副不悦的样子,说道:“本公子初次来这里,你们就是这待之道吗?”
老鸨走进房间,忙赔笑道:“公子莫怪,我们梨香院断无怠慢人之礼。只因公子是第一次来我们梨香院,我们并不知道公子性情和喜好,所以才特意领入厅堂侍奉,先向公子介绍我们的姑娘,以便公子挑选。”
李坤故作不耐烦地说道:“罢了,你不必啰嗦,本公子无需你们介绍,本公子是特意来见丽娘的。”
想必那小龟奴已经告知老鸨了,所以老鸨并不意外,却故作为难之态,说道:“公子这就为难我了,那丽娘今晚已经有金主了。不瞒公子,我们梨香院的姑娘个个都是顶尖的,比那丽娘好的姑娘多了去了,要不我们再另外挑选一个更好的姑娘侍奉公子?”
李坤忙摆手道:“不行,本公子今晚只要丽娘。”
老鸨脸上依然赔着笑,说道:“公子,这丽娘真有金主了。公子一看就是懂道理之人,我们这青楼虽然是服务行业,但所有的行业,只要是做生意的,便要尊奉契约。丽娘既然已经被金主预定了,我们就不能再另行安排,否则便是失信,以后我们梨香院的生意就没法做了。请公子无论如何要体谅我们。”
老鸨说着,竟然面露悲戚之色,一副泫然欲滴的可怜之态。
这倒是李坤万万没想到的,顿时有些不知所措。
李坤更没想到的是,这却是老鸨的手段。想那老鸨,毕竟是开行院的,阅人无数,什么样性情的人没见过?打她见到李坤的第一眼,便看出了他故作蛮横之态,骄横的表象之下隐藏着心虚。虽然并不知道他的底细,但是雏儿无疑。对付这样的雏儿,她有的是手段。
果然,李坤立刻就失守了。因为他骨子里并不是纨绔之人,因其极严的家教,他根本做不出出格之事,更何况在这种地方,他更不敢闹出太大的阵仗。
但是,李坤立刻就想起了等在外面的商小蝶。今晚小鬼认亲的成败关键在他,他如果连丽娘的面都见不到,那今晚的计划也就泡汤了。
不行,无论如何都要设法见到丽娘。
为了商小蝶,李坤也是霍如出去了,但他依然不想硬来,便用恳求的语气说道:“丽娘的金主不是还没来吗?不如先让丽娘来侍奉我,我很快的,小半个时辰就好了。”
“很快?”
老鸨听李坤这么说,脸上顿时露出无比精彩的表情。
自然的,还是少年之身的李坤根本不知道自己这话会被风月场人误会出另类信息来,反而被老鸨怪异的神情给弄懵了。
老鸨只略微愣怔了一下,忍了笑,说道:“公子,这不是快和慢的问题——”
“那就是钱的问题。”李坤情急之下,不想跟老鸨多费口舌,因为他知道,只要钱够了,什么都不是问题。
为此,李坤干脆豁出去了,不等老鸨把话说完,从身上摸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来,“啪——”地拍在桌面上,并说道:“只需给我小半个时辰,这钱便是你的,那金主还没来,应该耽误不了他。”
见到大额银票,老鸨眼睛一亮,要知道,这包夜也不过十两银子。这少年只需半个时辰就出一百两。这送上门的银子岂有不要的道理?
老鸨咽了口唾沫,将心一横,说道:“既然公子如此诚心,再不领情就不识好歹了。那我就成全了公子。不过,公子说话可要算数,最多半个时辰,好歹要让出丽娘来,否则,金主来了,我无法交代。”
老鸨边说边把银票揣进怀中,脸上带着欣喜之色。
果然是钱能通神啊!李坤暗暗感叹了一下,随即松了一口气。
老鸨刚要带李坤去丽娘所在的梨楼,刚才那小龟奴急匆匆地跑了进来。
“何事惊慌?”老鸨沉下脸来,问道。
小龟奴看了李坤一眼,说道:“丽娘的金主来了。”
李坤暗叫一声“不好”,便不安地看着老鸨。
“那老色鬼今儿怎么来得这么早?”老鸨竟然轻声骂了一句,却没有任何的犹豫,吩咐小龟奴道:“你带这位公子去丽娘处,老娘先去应付一下那老色鬼。”
看来这老鸨为了钱也是拼了。
李坤心里暗暗好笑,刚提起的心也就此落了下来。
老鸨吩咐完毕,便急匆匆去向外走去。
小龟奴则冲李坤躬身一礼,说道:“请公子跟小可来。”
李坤点了点头,刚要跟小龟奴出去,便听见外面传来老鸨娇滴滴的声音:“哎哟,柳老先生,您老今儿这么早就来了啊?”
“柳老先生?”
李坤突然心里咯噔了一下,竟然就此想起柳士元来。但这念头也是一闪而过,因为他委实难以相信柳士元会来逛青楼。
李坤自失地笑了笑,突然又听见外面立刻传来一个尖声尖气的声音:“今天是丽娘的生日,老夫答应了她,今儿个要早些来陪她的。”
听到这个声音,李坤身子就此僵住了。这声音他再熟悉不过了,赫然便是柳士元的声音。
竟然真的是柳士元!
李坤就此心乱如麻,哪里敢出去?就此连忙又逃一样转身躲回了房间。
小龟奴看见李坤的异常表现,不解地问道:“公子,您怎么啦?”
李坤忙冲小龟奴比划了一个“禁声”的手势。
便又听外面传来老鸨的声音:“柳老先生真是多情,我们家丽娘能够得到您的关照,真是她的福份。不过,柳老先生,您来得还是早了一些,今儿个是丽娘的生日,我们梨香院自然也是要替她庆生的。按照我们梨香院的规矩,每逢姑娘的生日,原本是要给她一天休假的。但考虑到老先生要来,我们丽娘不忍拂您好意,所以放弃了这一天的休假。但要了半个时辰礼佛。丽娘刚刚沐浴更衣,准备礼佛,所以现在还不能接待您。”
柳士元不解道:“妈妈,你们这里的姑娘还要礼佛?”
老鸨笑道:“我们这里的姑娘命苦,所以要礼佛以求来生。”
柳士元只得说道:“既然如此,那老夫等她半个时辰便是。”
老鸨忙感激地说道:“多谢老先生体谅,那就先请去别处听曲吃酒吧。”
李坤便听见两人渐行渐远的声音,待两人走远,李坤高悬的心才落了下来,暗自庆幸没有撞见柳士元,否则就麻烦了。
小龟奴虽然年少,人却机灵,早从李坤的异常表现上猜到了几分,遂小心翼翼地问道:“公子,您认识柳老先生?”
李坤自然不承认,说道:“不认识。”
李坤说完,又补充道:“他毕竟是丽娘的金主,我不想跟他发生争执,所以回避一下。”
这个理由倒也说得过去,小龟奴竟而信了,遂又试探着问道:“那公子还要去见丽娘吗?”
李坤连忙说道:“当然要去,赶紧吧,只有半个时辰。”
小龟奴心领神会,便不再多言,忙领了李坤从另外一边去梨楼见丽娘。
一路上,李坤兀自未从柳士元给他的冲击中缓过劲来,他万万没想到柳士元暗地里竟然是这样的人。家童小丁还抱怨他是老童子身呢。
这老家伙原来暗地里如此龌蹉不堪,不知他还隐藏着多少见不得人的勾当。
李坤忍不住边走边试探着问小龟奴:“那个柳老头经常来梨香院吗?”
小龟奴说道:“是的。”
随即又补充道:“不过,姑娘们都不太喜欢他。”
李坤不解地问道:“这是为何?”
小龟奴似乎对柳士元也颇为反感,竟而朝地上唾了一口,很不屑地说道:“他又老又丑,本就没什么姑娘肯侍候他,如果看在银钱的份上,姑娘们或许不会嫌弃他,偏偏他又极其抠门,除了妈妈明码要的翻台价以外,他从不给姑娘小费。这样的老男人,自然没人喜欢。”
原来如此!
为此,李坤又免不了有些疑惑,便又问道:“那丽娘呢?她为什么肯接待他?”
小龟奴却摇了摇头,说道:“这个小可就不知道了。”
说话间,两人到了梨楼前。
李坤发现这梨楼却是一个四合院,里面又有一些独立的房舍。
小龟奴指了一处道:“那就是丽娘的房间。”
李坤顿时又紧张起来。